十八歌 霓衣曲
回宮已經月餘,蛇妖的身子羸弱不堪,好幾次感染風寒差點去了半條命。
皇帝擔憂極了卻也沒主意,血煞結成之初木皇就告訴過他,他清楚蛇妖會受這許多苦……
宮裏的禦醫近來都活得膽戰心驚的,新來的白姑娘身子弱極了,時時有疾且都是大病,連累著禦醫夜不能寐。
蛇妖也沒料到自己會成這般模樣,以為自己到底是妖,哪怕害了什麽重病也會比常人好。
一日一日地瘦下去,皇帝看得心驚,囑咐禦膳堂燉了大滋大補的人參湯,最後竟往往被吐光。
有禦醫猜測白姑娘是害喜了,皇帝登時發怒說要斬首,還是迷糊中的蛇妖把他攔了下來。
“我身子弱你遷怒他人做什麽……”蛇妖氣息微弱猶如將死之人。
“你莫動氣,我不降罪於他便是了。”
床榻前跪著惶恐的禦醫,皇帝看了心煩揮手賜退了。
禦醫們大鬆了口氣,終於……
殿裏安靜下來,蛇妖倚在床榻上望著皇帝,見他竟如自己也生了一場大病一般瘦了許多,不由心軟。
蛇妖自魘陽山回來後,還是第一次開口,她一直記恨著皇帝強行將她帶回宮中且還無解釋之事。
“木皇道人怎麽說?”
“近來師傅雲遊去了,暫且找不到……”
“他既然敢走,那是料定我會沒事咯。”
“……”皇帝大概也知道木皇的意思,但到底是擔心蛇妖的安危,見她疼得厲害,自己也仿佛痛煞。
“你帶我去殿外走走,我悶得慌……”
皇帝見她表情輕鬆,但也知道她固執,所以打橫抱著往外走,邊走邊吩咐宮女搬來躺椅。
已然春末了,蛇妖軟在躺椅上無力地看著幾株桃樹花謝,風來時紛紛揚揚像碧落山下了一場大雪。
有眼見的宮女秀兒端來些煮果,皇帝剝好喂給蛇妖,蛇妖突地笑了。
秀兒退了,其他人也散了幹淨,蛇妖才開口。
“我真有福氣,還要人間的帝王為我剝果子。”
皇帝微挑濃眉,沒搭理她的嘲諷。
“可是我還是想回碧落山……那裏,畢竟算我的故鄉。”
“血煞之限隻到我的死期,你的壽命那般長,這幾十年不也晃眼便過去了麽?你總會回去的……”
蛇妖不語,總算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會傷害麵前這男子。
像是走了神,許久皇帝才收回遠望的目光,低頭繼續剝煮果。
蛇妖覺得,她和麵前這人,一樣寂寞,孤單,無所歸依……
又過幾日,皇帝晨起去上朝。蛇妖恢複了些氣力,在殿中無所事事,耳力不凡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絲竹聲,心裏狐疑往外去。
殿裏的宮女也不敢攔,心知皇帝極其寶貝這姑娘,出了事恐怕隻能以死謝罪。思慮良久,秀兒隻得差了一人去上朝的勤政殿通知皇帝,自己帶著幾個宮女隨著蛇妖。
蛇妖在皇宮裏曲折許久才尋到那絲竹聲的發源地。
巍峨的宮殿上題著“霓衣殿”幾個大字,字體俊逸灑脫,有幾分仙風道骨。
蛇妖透過敞開的殿門看那院子裏,一位宮裝女子身姿婀娜正舞得入神。
那女子雖繁重的宮裝加身,姿態卻輕靈空幻,像下來凡間的仙人,周圍是開得燦爛的海棠,映襯得女子美到極致。
一曲舞畢,女子端莊謝幕,又不複適才的不食人間煙火。
蛇妖站立良久,問秀兒這首曲子的名字。
秀兒見蛇妖臉色未變,想是蛇妖並不吃味,隻好誠實說,“謝妃最愛霓衣曲,此曲應為霓衣。”
“是首好曲子……”
秀兒稱是附和。
“人也是好人。”
秀兒隻得又道是。
蛇妖正要往回走,卻見殿門裏出來了個宮女,直奔她們來。
“白姑娘吧,娘娘想請姑娘飲些茶水,不知能否賞臉?”
蛇妖拿不定主意,看了看秀兒,秀兒隻好回宮女“叨擾了”,接著扶著蛇妖。蛇妖便隨著宮女進殿。
方才跳舞的宮裝女子閑閑坐在一株海棠下,石桌上擺著幾杯還冒著白煙的茶水。
蛇妖走過去卻也不會行禮,隻把宮裝女子瞧著,目光肆意。
宮裝女子身旁有個柳眉豎挑的女子,似乎極是不滿蛇妖的打量。
“不知道白姑娘怎麽會來霓衣殿?”宮裝女子微笑著問。
蛇妖借著秀兒的力氣坐下,手捧著熱茶這才答道,“適才聽到曲子,覺得甚好,便尋過來了,還望不要打擾了姑娘……”
“大膽!竟敢對娘娘不敬!”
那柳眉威嚴的女子嗬斥,宮裝女子卻示意,“無礙。”
“娘娘,她……”柳眉女子似還要爭執什麽,已被宮裝女子示意退下。
蛇妖不解,卻也不問,她聽其他妖怪說起過皇宮,聽說宮裏的人都不可信,也都心機不純。蛇妖不善與人攻心計,所以幹脆裝傻。
“聽說白姑娘病弱,不知起風了會不會傷了身子,本宮這裏有件聖上曾經賜的狐裘,姑娘披著罷,莫要著涼了……”
蛇妖心想這姑娘人似乎是真好,便欣喜著接下了宮女遞過來的狐裘。
秀兒為她披上,蛇妖登時覺得暖和了許多。她曾聽人說,狐裘是用一整張狐皮所製,心裏有些悲傷,卻也未表現出來。
宮裝女子似乎不善言語,隻和蛇妖喝了會茶便送客了。
往回的時候蛇妖才注意到,自己所居原來名為華章殿,似乎是皇帝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