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二歌 唯將終夜長開眼

血色緩緩溢出,直到兩隻玉玦的顏色清淺變作了白玉,玉中宛若有水流動,成了兩個殘缺的半玉,轉瞬又合二為一。

蛇妖正不知還將如何,玉玦卻突然化成了兩道光滲入兩人精魄內,曾經未解的血煞作基,有玉玦的模樣在元神中顯影,而那光慢慢在血脈裏奔湧,漸漸消失……

“就這樣沒了?”蛇妖有些不能相信,望著空空的掌心發愣。

“這玉玦是祭了以後便會消失的,他們去尋找下一雙伴侶去了。”

蛇妖依舊定定望著掌心,雖然這個說法神奇而浪漫,但現在不屬於自己了,無論夜凜或是青穆,再沒有一樣見證過他們的曾經的物什了嗎?

“早知今日我就不把那鳳釵燒掉了……”

“怎麽了?”

青穆詢問,蛇妖卻不肯作聲,畢竟當年是她沒能相信著兩人的緣分和感情,說要夜凜永不入夢,而今隻能輕諷當年稚氣。

許久旁邊的人提點要蛇妖蓋上頭帕了,青穆才自懷中掏出一物,“阿棠,我有支釵要贈你……”

蛇妖攤開掌心卻見那模樣熟悉至極的鳳釵,震驚了抬頭去看他,麵前人舒展著眉目笑道,“這支釵是我曾經去凡間的時候不小心遺落的,沒來得及尋它便被罰下凡曆劫去了,因而才會當年在珠寶鋪子裏買下贈你……後來見你要毀,我使了個障眼法將它留了下來,雖不絕美,卻是我母親生時常常佩戴的,因而我想將它贈你,做個聘禮。”

對鏡,蛇妖把鳳釵插上了發髻,回頭來衝著青穆一笑,震得那人似乎眉目裏都像裝了萬千煙霞一般!

“青穆,你曾說,無論是人的一生或仙的永世,若無人作陪,便是囚籠。我還沒有切身體會過如你的一般冷清的生活,但曾經因為你,我對這世間惶恐過,覺得時間太長,自己太寂寞……從今往後恐怕也沒有品嚐寂寞滋味的機會了,我什麽都不再懼怕,這一切,隻因有你,我多慶幸,日日夜夜都感激著上蒼,你終究沒有魂飛魄散,沒有讓我永生都活在那噩夢裏……”

蛇妖的淚將要蔓延,青穆心疼將人攬進懷裏,“阿棠,阿棠,那些事都過去了……”

其實也是今日說起,青穆才知蛇妖原來早已對他情深。又暗暗唾棄自己當年的懦弱,一邊卻又忍不住慶幸,整整千年,終於走過這劫數。

後來出去拜謝天君天後,蛇妖竟也沒蓋喜帕,兩人在眾仙的見證下成為夫妻,蛇妖一直攥著青穆的手指,後來便由著那人摩挲著十指相扣。

天君天後許了祝福,眾仙也紛紛送上自己的幾分薄禮,青穆心疼蛇妖受累,囑咐她在旁邊歇息。

不一會兒,狐王沈明玉也出現了,蛇妖正納悶便聽旁邊挽香解釋,說是天君特旨批準狐王來天上一日,也說天君疼愛青穆……

再一轉眼竟見得西海太子伯俞,那身旁一身橙裝的女子大約便是那隻鳳凰了罷!

女子麵容精致,小巧的鼻子,櫻桃紅唇,眉如遠山,一雙丹鳳眼斜斜睨著人,有十分不自知的魅惑……

蛇妖心中賭氣,覺著自己不如那人美得明豔,恰巧挽香也被人叫走,於是猶自倚在一處花樹旁悶著。

婚宴還未正式開始,中元星君竟已醉得一塌糊塗,一路跌跌撞撞走來,看到蛇妖便拉著開始胡說八道,“……仙君當年多舍不得你受苦啊!祭了金鍾罩為你擋雷電……”

蛇妖警覺,“什麽時候?”

“你九千年大劫……那是他父君的遺物,自己都沒舍得用過,太子渡劫問他借也沒能成事,好處偏偏叫你個剛上天的小仙占了……”

蛇妖又突然滿身都通暢了許多,笑道,“我是他的夫人,自然要比你們親近些!”

待到酒宴伊始,眾仙都落了座,蛇妖與青穆受了大夥的祝酒便要退場,本來沒人樂意罷休,卻遇上天後抵擋,於是眾仙也就不敢爭執,甚至最後鬧洞房的心思也被天後掐死在了萌芽狀態。

洞房是真無人來吵,蛇妖和青穆也樂得清閑。

兩人坐在榻上將千年時光回憶了遍,說起陳國皇宮、魘陽山、碧落山、洪澤湖、明淵山……

青穆將蛇妖的小手握在掌中,溫柔脹滿了心中,從眼角滲出,惹得蛇妖也紅了臉頰。

突地想起,蛇妖掙脫了青穆的手掌去院落裏折了幾葉鳳棠進來,浸在桌上的酒壺裏,見青穆懵懂才解釋道,“在碧落山上有很多鳳棠樹,便有了個習俗, 洞房之夜喝一杯鳳棠酒,夫妻便會永遠如鳳棠的枝葉一般,相纏相親、相守如初……”

青穆將蛇妖纏進懷裏,頭蹭著她的頭。銀絲爬上蛇妖的肩頭,與蛇妖散落的青絲纏纏繞繞,像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三千。

那人歎息著,“阿棠,這千年來的糾纏,走至今日終究有了結局,所幸我沒將你丟了…… ”

蛇妖將合巹酒遞與青穆,兩人手臂交纏喝盡了,蛇妖卻望著青穆沒能移開目光。

她曾在書上看過一首詩,前麵後麵都記不得了,隻剩得那句——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