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搖頭,"我自然是矢口否認,隻說我半點不知情的,隻是皇後娘娘未必就信,她盯著我的臉瞧了許久,才命我退出來了。"

王嬤嬤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更緊張般的,"那,主子……?"

我幽幽歎氣,"我隻在想,那件事兒就咱們三個知道,怎麽就到了皇後娘娘的耳朵裏……?"

說到這兒,我的目光裏帶了深意,定定的落在王嬤嬤的臉上。

王嬤嬤先是一愣,繼而趕忙搖頭擺手,"主子,奴婢可沒有泄露半點的啊,這是欺君大罪,若讓人知道了可還了得,奴婢這點子輕重還是知道的。"

我這才收回目光,"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如今永巷中的那位,嘴巴就不一定嚴了……。"

王嬤嬤的神色卻慢慢的變了,試探的問,"主子的意思是……?"說話間,她的眉眼裏漸顯猙獰。

"我沒有什麽意思,"看著她這幅神情,我心裏暗暗驚悸,忙打斷她的話,"我隻想知道你有什麽主意?"

她看不出我眼裏跳動的詭異,諂笑了道,"要依奴婢的意思,主子就別心軟,隻須……,"說到這兒,她抬手做了個動作。

"啊……,"縱然已經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我卻還是吃驚的輕叫了起來,"嬤嬤,這……。"

"主子,無毒不丈夫啊,"見我驚怕的樣子,王嬤嬤咬著牙道。

我愣了許久,才道,"我年輕,膽兒又小,如今遇見這樣的事,雖然知道嬤嬤說得極是道理,卻到底不敢,罷了,咱們兩個隻咬緊了牙,他日若有人問時,都隻說和自己無關也就是了。"

她似很是不以為然的,"主子如今下不了手,隻怕就是給自己留了個隱患啊。"

我看著她惡毒狠虐的眼不再說話,心底裏卻在冷笑,"老賤貨,若說一定要殺人滅口,我第一個就該要了你的命。"

命青綾拿了銀子賞了王嬤嬤,叫她去了,我才問青綾道,"皇上這些天都翻了誰的牌子,你知道麽?"

青綾取過一個小簿子,翻看查看後回道,"回主子,皇上這幾天分別翻了靜夫人,如昭儀,常小儀,錢容華,還有落雨軒的江貴人以及暢音閣的王貴嬪的牌子。"

我咬著唇,久久沉默,皇帝自從將我冊為正五品容華以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他,若是以往,他來不來我自然都不會放在心上,然而今時今日,我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有些空落起來,就好像,哪裏少了一塊。

聽著青綾嘴裏出來的這些名字,我心裏那種空洞無助的感覺更甚,就仿佛,溺水的人好容易抓到了一根浮木,眼見著就要飄到岸邊,卻陡然又起一陣狂風,將我手中的浮木硬生生的掠走,而我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它到了別人的手裏,我空伸著手,卻再也夠不著。

青綾看著我的臉,有些擔憂的問,"主子,您怎麽了?"

我恍然回神,陡然驚醒,"哦,那個……,沒有什麽,睡覺吧……。"

急慌慌的拿話敷衍了青綾,我逃也似的躲進被子裏,再不肯冒頭。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會兒想著王嬤嬤可靠不可靠,一會兒想著韋清荷怎麽樣了,而想得更多的,居然竟是慕如風笑若春風的眼,我好像又聽見他在我耳邊說,"龔氏,你知道承恩時該說什麽?"

迷迷糊糊間,好容易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青綾將我推醒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了。

青綾附在我耳邊輕聲的回,"主子,奴婢聽說,飛霞殿的雪杏兒死了。"

"哦,"我還在迷糊著,她的話我並沒有在意,打了個哈欠轉身又睡,然而就在一瞬間,我刷的清醒,"呼"的翻身坐起,驚道,"你說什麽?"

"雪杏兒死了,"青綾忙替我撫著背,一邊在我耳邊輕聲的又重複了一遍。

"她,她怎麽會死的?"我很是吃驚,雪杏的性情很是刻薄跋扈,極具如昭儀的特性,又向來受如昭儀的重用,她怎麽好好兒的就死了?

就聽青綾先狠狠的歎了口氣,才道,"也是她自己不安分自找來的了,前兒晚上皇上歇在飛霞殿裏時,她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皇上居然半夜裏去了她的房子裏,昭儀娘娘也不敢說什麽,然而第二天一早皇上起身上朝時,他身邊的公公問要不要將雪杏記檔時,皇上卻說不用了,主子您想,昭儀娘娘什麽性子的人,既是不用記檔了,還能有雪杏的好兒!皇上前腳一走,後腳裏,她就命人將雪杏從被窩裏拖了起來,一頓亂棍打了個半死,可憐雪杏當時還光著身子呢,就那麽扔在雪地裏,連凍帶傷的,就那麽死了……。"

"啊,"玄武朝的規矩,宮女被臨幸後,如果不被記檔,就說明皇上無意給她名份,她的承恩也就如那香爐內的青煙般,風吹過無痕,若非如此,如昭儀縱有天大的膽兒,也不敢將才承恩過的女子活活打死嗬。

我萬想不到居然會有這樣慘烈的事兒發生,對雪杏雖然沒有好感,可是她如今落得這樣的田地,我到底還是心有惻然。

怔了許久我才問,"皇上知道麽?"

青綾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聽說皇上自從昨兒一早離開飛霞殿後,連提都沒有再提雪杏一聲,今天一早飛霞殿那邊已經放出了話,道雪杏經過假山石子時被雪滑了,腦袋撞在了假山石子上死了,隻是她打雪杏時,好幾個別宮的宮人都瞧見了的,隻是,誰又肯去為一個小宮女兒得罪她去。"

"她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後麵的話我已經說不出來,隻覺得有無限的驚懼在心裏。

青綾見我身子輕顫,極怕的樣子,忙過來輕拍我的背,輕聲道,"奴婢該死,不該將這個事告訴主子。"

我手撫心口,我自己知道我除了驚怕外,好像還有點兒別的什麽東西梗在心頭,到底是什麽,我也說不上來。

咬著唇愣愣的坐了一會兒,才在青綾紅綾的服侍下洗漱了,又吃了些東西,這才覺得精神好了許多,扶著青綾的手來到門外,院子裏依照我吩咐的,除了正中走道的那條路上的雪被清除掉外,其他地方的雪一點沒動,這會子放眼看去,柳枝變成根根銀條,瑩白美麗到不真實。

紅綾端了椅子來,讓我在廊下坐著,又拿了毯子圍住我,我弱弱的靠在扶手上隨她折騰,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我雖是才起,卻止不住的又昏昏欲睡,就聽一個小宮女來回,"主子,劉小主前來瞧主子。"

"劉小主,"我忍住到嘴邊的哈欠,勉強抬頭看時,就見遠遠的影牆下,娉娉婷婷的站著一個弱不禁風的身影,素青色的披風裹著她單薄的身子,在皚皚大雪的映襯下,令人止不住的心生憐意。

我是認識她的,在我陰差陽錯的因著眼角那塊胭脂中選後,就是她為我擦拭的胭脂,當時的神情語氣裏,和善至及。

我對她有好感,一見是她,我心下就歡喜起來,忙命人道,"快請。"

說話間,我亦跟著站起身子迎了過去,邊笑道,"是劉妹妹,真是稀客呢。"

我這樣熱情,不單她吃驚,我宮裏的奴才們也奇怪,隻是他們哪裏敢問,見我這樣,他們也頓時滿臉是笑起來,極恭敬的隨我迎過去,劉如意畢恭畢敬的向我行禮,"嬪妾從七品答應劉如意,給主子請安。"

我一把拉起,"怎麽妹妹也行這樣虛禮的麽。"

她淺淺而笑,"這是規矩。"

我輕笑搖頭,"咱們姐妹的一批進來的,情分不比他人,那些個虛禮也罷了。"

拉著她進屋坐下,青綾上了茶水點心,我看著劉如意,進宮日子雖然不長,我卻也知道她是個很恬靜的人,極少同人走動的,怎麽今兒卻來了我這裏?

她如今位份雖然低我很多,卻是不卑不亢的,端起茶來輕抿一口,也並不開口,隻先看看我,又拿眼不動聲色的對著青綾姐妹一掃,我會意,向青綾道,"昨兒的那個鬆子油茶很好,你去叫小廚房裏做些來,"轉頭向紅綾,"你也去,我愛你捏的那個梅花糕兒,難得劉妹妹來,我要留她用茶點。"

待青綾姐妹全出去了,我轉臉向劉如意,"妹妹今兒來,是有什麽事麽?"

就見劉如意臉上不複之前的平靜鎮定,她起身撲通跪倒,眼裏就有淚下來,"姐姐救命啊……。"

我被她的這番變化驚得手足無措,"妹妹你……,你怎麽了,你快起來說話……"

她卻不肯起身,眼裏的淚更是洶湧,"妹妹在宮裏沒有半點依靠,如今隻有來求姐姐您,若姐姐不肯救我,那麽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辰了,"說到這兒,她哀哀的垂下頭去。

我使勁兒的將她拉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說了我才知道能不能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