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起身,抹一抹淚水道,"上午去坤寧宮請安時,裴才人踩住了嬪妾的裙角,嬪妾一個踉蹌下,正撞在江貴人的身上,江貴人正戴著一隻皇上才賞她的玉鐲子,剛巧碰到坤寧宮的門柱子上,當即碎成幾塊。那可是禦賜之物,江貴人在皇後跟前又哭又鬧,口口聲聲道我不敬,要皇後治我的死罪。皇後雖然沒有當場將我定罪,可是我知道毀損禦賜之物,確實是死罪的,可是嬪妾是被人陷害的,嬪妾冤枉啊。"

隨著她的話,我對當時的情景立時了如指掌,想到裴巧玉那張令人生厭的臉,我對劉如意滿是同情,然而此時我自己都是那自身難保的泥菩薩了,我又如何能救得了她?

她見我不說話,眼淚又下來了,"如今宮裏誰不知道,姐姐是皇上心頭上的肉,在外園裏住時,我瞧著姐姐又是那最慈悲仁善的,嬪妾不想無緣無故的為這個送了命,隻能來求姐姐您了。"

我生平最看不得別人的眼淚,見她哭得如梨花帶雨,我的心一點一點的發軟,可是想想我自己的處境,我又隻能苦笑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對著她殷切的帶著期盼的目光,我隻得模棱兩可的道,"若皇上來我這裏,我一定在皇上跟前替妹妹你求上一求,別的卻也不能了,你也知道,我就這麽些日子,已經被人連下了兩次毒。"

她眼裏的光慢慢的黯淡下來,臉上漸漸全是失望,皇上自從封了我為容華後,已經半個多月沒有來我的屋子裏,我這樣承諾她,實在是和沒有承諾一個樣的了。

"姐姐若能救得了我這一次,我定當盡心竭力的回報姐姐的大恩,我倒也不是怕死,隻是為著家裏的父母弟妹可憐,若我獲了罪,他們定要受牽連的了,"說這句話時,她不知道是絕望還是什麽,臉色倒平靜了許多。

她這樣一說,我倒心酸起來,想著我的處境又何嚐不是她那般的艱難,心下諾諾,嘴上就不知道怎麽答話了。

正在為難的時候,外麵突然起了喧鬧之聲,有人高聲傳唱著,"皇上駕到。"

自從我被封為容華,皇帝就再也沒有來過,此時劉如意正要求我在他麵前保命時,他就來了。我心下驚詫之時,更覺得一陣詭異,轉眼看劉如意時,就見她又驚又喜,一把握住我的手,脫口叫道,"姐姐。"

我顧不得說什麽,隻得道,"快接駕罷。"

她卻又縮回了手,身子往後直退,"不,不不,姐姐我怕,我就不見皇上了,我避一避去,"說完不等我有反應,她極快的向內殿裏一閃,我想跟進去看,腳步聲卻已到了門邊,我隻得回身趕忙向門口迎去,邊叫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黃色繡著團龍戲珠的錦履映入我的眼簾,一隻白淨修長的手輕輕將我托起,慕如風在我頭頂清朗的笑,"明月,你可想朕?"

要在往常,他說這句話我頂多紅下臉也就完了,可是這會子內殿裏藏著劉如意,我心下緊張窘迫,竟是半天沒有吭聲,慕如風有些詫異的,握著我的手一搖,"明月?"

"啊,皇上,"我仿佛才驚醒般的,茫然的啊了一聲,見慕如風微微的皺了眉,想到他喜怒無常的性子,我慌忙擠出笑來,"皇上,今兒怎麽想起來瞧臣妾了。"

"你說呢?"他反問一句,鬆開我的手,慵懶的去暖炕上坐下,我替他脫下龍靴,將小毯子蓋到他的腿上,又接過青綾手裏新沏的茶盞,雙手捧到慕如風的麵前,柔如春風的笑著道,"皇上總是這樣問臣妾,臣妾愚鈍,哪裏能知道皇上的心意。"

他接過茶來輕抿一口,這才似笑不笑的眯眼看向我,"你愚鈍?哈哈哈……,朕放眼瞧來,整個後宮裏,大約是你最聰明的了!"

他臉上陰晴難測,我有些吃不準他到底是誇我還是別的意思,也不敢說什麽,隻得訕訕的笑,"皇上又拿臣妾打趣了。"

"打趣麽?"他看著我的眼裏似有深意,淺淺笑道,"朕得知,你昨兒個跪在了慶嫵宮的門口,嗯,為什麽?"

看著他深邃的眼,我不清楚昨天的事他知道多少,可是我到底不敢怠慢,隻得將事情的前後細細的說了一遍,臨了,我道,"臣妾並不知道那個梅花苑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想著那位宮女既那樣說了,定是沒有假的了,她又道我言談上對貞妃娘娘不敬,臣妾惶恐,隻得過去請罪。"

我邊說邊留意著他的神色,他臉上卻是淡淡的,我笑一笑後,接著又道,"隻是臣妾沒有想到,貞妃娘娘竟然是那樣寬和大度的人,她並沒有怪責臣妾,倒將那個宮女責罰了一頓,道她借著主子的名頭狐假虎威,臣妾瞧著,心裏倒覺得大不過意呢。"

他將身子往我跟前湊了一湊,低聲道,"你說的是真心話麽?"

我止不住身子往後一縮,心下緊張,嘴上卻強硬著道,訕訕笑道,"臣妾說的,自然是真心話。"

說這話時,我以為他定還要再陰陰的說我點兒什麽,可是他竟然沉默著許久不言,終於開口時,卻是歎了一聲,拉了我的手說了句,"朕知道你難。"

就這麽簡單的一句話,於我卻是晴天霹靂般的,我忽的抬頭,大睜了兩眼定定的看著他,他向我微微的笑,就好像他從來都是那麽溫和親切的一個人,我不知道怎麽的,眼前竟有些模糊,慌忙轉過臉去,不肯讓他看見。

他又不說話了,隻輕拍我的手,邊在想著什麽,一會兒後,他揚聲喚,"阿昆。"

阿昆是他貼身的大太監,極得慕如風信賴的,就聽他在門外輕聲的應了聲,慕如風道,"你親自去慶嫵宮一趟,就說朕知道了昨兒龔氏在她門口請罪的事,感她賢良寬容,當為後宮表率,賜玉如意兩支,杭綢二十匹,金環四對,賜佩三尾鳳釵。"

"是,"阿昆答應著去了,我卻吃驚而又茫然,宮中的規矩,隻有進了前三品的宮妃,方許佩戴鳳尾珠釵,三品佩戴單尾,二品佩戴雙尾,從一品貴妃和正一品皇貴妃分明是三尾和四尾,而五尾鳳釵,就隻有皇後方可戴得,所以,他人隻要看見這位宮妃頭上的鳳釵尾數,就能知道她的位份有多尊貴了的。

貞妃才是正二品,皇帝此時許她佩戴三尾鳳釵,分明就是要告訴世人,他很快就要將她進位到從一品的貴妃位了吧,若果然如此,她和皇後之間,就隻隔了正一品的皇貴妃位了。

如此一來,貞妃的勢力定是如火如荼,而皇後亦定要如坐針氈,難以安心了。

思緒百轉時,回頭就見慕如風正笑吟吟的看著我,眼裏分明有著別樣的意味深長,我一愣間,頓時明白過來,心下一喜,我已跪了下去,"臣妾多謝皇上。"

他哈哈的笑,"朕封賞貞妃,你謝什麽?"

我此時完全的放鬆下來,隻覺一笑之間,分明燦如曇花夜放,"皇上是為了臣妾,方才去賞的貞妃姐姐,臣妾怎能不謝?"

他像是並不意外被我猜用,隻撫掌道,"朕說你聰明,可冤枉了你麽?"

相對於以前他為我做的,這一次我分外感激,"皇上如此待臣妾,臣妾可怎麽報答皇上的隆恩呢?"

他邪魅的笑,對著我的耳邊呼的吹了口氣,語氣裏帶了不正經起來,"若真要謝,就替朕生個皇子罷。"

"啊,"我不妨他這樣說,臉上頓時如火般的燒了起來,他伸手攏我入懷,我羞窘之間,想到還在內殿的劉如意,一時隻急得身上的汗都沁了出來。

慕如風察覺到了我的生硬,他微微的皺了眉,"你怎麽了?"

我無奈,隻得硬了頭皮,作出扭捏嬌羞的樣子,附在他耳邊道,"皇上方才說到生皇子,臣妾突然想起件好笑的事來。"

"哦,什麽事?"他果然順著我的話問下去。

我更深的將身子偎進他的懷裏,嬌嬌的輕笑道,"昨兒早上,臣妾躲在假山背風的地方賞梅時,就瞧見一個頭戴絹花,小主打扮的女子,扶了小宮女的手也過來瞧梅花兒,想來是臣妾坐的地兒有些偏,她並沒有瞧見臣妾,臣妾就看見她在那兒和小宮女說說笑笑的挺高興,可是想來是高興得過了,她的手腕甩動時,腕上的鐲子碰在了山石子上,當場就碎成了幾截子,她立時便心疼得哭了起來,嘴裏說著這個鐲子是皇上禦賜的,若皇上知道她將您賜的鐲子碰碎了,隻怕就要獲罪了的。那小宮女兒倒伶俐,在邊上勸著她說,小主這幾日才侍了寢,說不定此時肚子裏就已經有了皇上的龍種了的,到那時,皇上什麽好東西不盡著她挑呢,定不會為這隻鐲子而怪了她,隻是她雖然這樣勸,可是那個小主卻依舊哭哭啼啼的放不下,臣妾在後麵瞧著,隻覺得她好笑,皇上是仁厚之君,哪裏就會為一隻鐲子而責罰自己的妃子,她可不是太過多慮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