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我仿佛身處一間密室。
有士兵守著我,不遠處幾名軍官嚴陣以待,鄭褚搓著手來回走動,我輕輕坐起身,左右顧盼。
這裏似乎是套間,裏麵還有一間房,所有人都看著那個方向。
鄭褚見我醒了,很快移開視線。他眼神痛惜謹慎,見我如仇敵。
他真是忠心耿耿,也難怪寧乾洲那麽器重他。
我緩緩抱起雙腿,縮在角落裏。
我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就看靳安的了。
我跟靳安說過,利用我爹爹引出寧乾洲,由我以花名冊為誘餌,趁機接近寧乾洲,將寧乾洲反殺。至於顛覆寧乾洲軍政大權的事情,就交給靳安和他的同僚們了。
這些日子,我爹爹之所以這麽著急找花名冊,也是靳安背後搞得鬼,他在洋人麵前告了我爹爹一狀,導致洋人對我爹爹下了死命令,限他十日找回花名冊,否則就除掉他。
才把我爹爹逼了出來。
然後再泄露消息給寧乾洲,把寧乾洲也引出來。
雙向圍剿的局麵便形成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身穿軍裝的堅毅將領風塵仆仆趕來,神情嚴肅擔憂,“統帥什麽情況。”
鄭褚迎上前,將他請至一旁角落裏,“寧副將,統帥恐怕凶多吉少。”
寧澈臉上浮起一絲驚懼訝異,“怎麽回事?”
鄭褚低聲,“統帥遭人暗算,毒針入體,軍醫說很難挺過去。”
寧澈如臨大敵,在密室裏焦慮走動,看向鄭褚,謹慎怒問:“誰幹的。”
鄭褚默然一瞬,“不知。”他慎重,“統帥昏迷前,連後事都交代好了。”
寧澈臉色慎重下去,“怎麽說。”
鄭褚靠近他低聲,“統帥說,如果他出了什麽事,由你擔任下一任寧軍統帥。”
寧澈大吃一驚。
密室內另外幾名軍官亦是一臉驚訝,聚攏過來。他們皆是寧乾洲的堂氏宗親,在寧軍派係裏任要職,而寧澈是寧乾洲的堂兄弟,是他叔父的次子。寧乾洲叔父坐鎮平京北地,手握邊境重兵。
不僅如此,在寧乾洲的牽線下,寧澈娶了薑常卿妻子的姐姐,他曾官拜薑常卿副將,前陣子剛被提拔為協都統。
整個寧氏宗親都是寧乾洲絕對的擁護者,擁護寧乾洲,便是保住他們自己的權力榮華。
鄭褚話音落地,密室裏靜悄悄。
所有人都沒說話,麵色凝重異常。鄭褚跟隨寧乾洲多年,幾乎是寧乾洲的對外發言人,他所說的每句話,傳達的每個意思,都是寧乾洲的意思。
鄭褚職位雖不及副統帥薑常卿,甚至不及協都統。但鄭褚在軍中地位卻比薑常卿都高。
所有人看到鄭褚,就相當於看到了寧乾洲。
他的話,自然有分量。
“可有下發文書?”寧澈謹慎。
鄭褚低聲,“統帥突發緊急,口頭傳令給我,我下發了密文,有統帥手印。”
寧澈放心了幾分,他麵色凝重,在套間門外徘徊,似乎心下焦急,無意間視線瞥見角落裏的我,寧澈怔了一下,“她為什麽在這裏。”
鄭褚低聲,“統帥有令,不允許這女人離開他身邊。”
“原由。”
鄭褚說,“不知。”
寧澈移開視線,“乾洲出事的消息,都有誰知道。”
“對外全麵封鎖消息。”鄭褚說,“對內,諸位皆在這裏。”
寧澈不敢妄動,他跟寧乾洲自幼一起長大,深知寧乾洲心思重。他在密室內徘徊片刻,以拳抵唇,匆匆走了出去。既然寧乾洲有意交代後事,寄重任於他,他便不能讓軍中在這時候大亂。更不允許有心人趁亂奪權。
我抱著雙腿,深深埋首於膝間。
許是覺得我在這裏太礙眼,鄭褚將我帶進密室套間裏,密室的套間很大,進口醫療器械一應俱全,拉起了綠色的帷幔。帷幔另一端人影惶惶,軍方醫療人員似乎正在全力救助。
無論他們問我什麽,我都不回答。
用了什麽毒,更是不說。
鄭褚在我麵前蹲下身子,麵色凝重低聲,“統帥下了密令,如果他死了,你也不能活。”
我緊緊蜷縮著身子,無動於衷。
“你會被立即處死。”鄭褚似是怕嚇到我,低緩輕輕,“你想讓兩個孩子沒有爸爸媽媽嗎?”
我身子顫了顫,依然沒有抬頭。
“你該是為了你的兩個寶貝兒子著想。”鄭褚勸我,“如果你跟統帥同時出事,那兩個孩子在這亂世裏,很難存活。他們甚至活不過你被處死的那一晚。”
我抬起頭,忍淚看著鄭褚,“那就隨我來,隨我走。他們本不該存活於世。”
“可是,他們出生了。”鄭褚望定我,“你們就該負起責任。”
鄭褚平靜痛惜地看著我,“這件事錯起源頭,是那根毒煙。毒煙怎麽來的?是紀淩修的人做的,他們為什麽會這樣做?是因為紀淩修出謀劃策,這一切源自於他。你說紀淩修退出了,是,他確實退出了,可是他的同夥依然在搞事。這叫退出麽?這叫獨善其身,作壁上觀。”
“這件事上,你和統帥都是受害者。”鄭褚低聲,“不該遷怒於孩子,凡事多為孩子想想。”
我倔強不言。
“我日日跟著統帥,書房那晚的事情,他亦過不去。·”鄭褚遞給我一方手帕,讓我擦擦臉上的油漬,見我不接,他便將手帕放於一旁。
“統帥這樣傲骨嶙嶙的男人,怎會允許自己染指一個不屬於他的姑娘。”鄭褚似是對寧乾洲十分了解,他低聲,“你愛著紀淩修,是紀淩修的妻子,你滿心滿眼都是那個男人,你們青梅竹馬相知相愛。統帥那樣的性子,更不可能讓自己介入不屬於他的感情主場。”
“可他卻以最不齒的方式闖入了你們的感情。”鄭褚善解人意,“他亦受折磨,自尊心極強的驕傲男人,如何會好過呢。這不被期待的第三者狼狽姿態,對他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這些年,他不是不關注你,隻是沒有立場對你表示關心,任何對你的靠近,都是一種冒犯打擾。他身居高位,如臨淵崖之巔,丁點不切實際的婦人之仁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處處是算計,處處是漩渦。而你,是敵方陣營的人。”
“興許之前僅僅隻是懷疑,前陣子,統帥在省城確認你生的雙胞胎兒子是他的以後,第一時間打電話回平京,向夫人詢問那晚事宜。”鄭褚解釋,“夫人知道瞞不過去了,便承認了。統帥怒極,下令將夫人禁足。你痛苦的事情,他亦懊惱……”
我冷笑打斷他的話,“所以就該殺了我丈夫麽!這就是他的愧疚之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