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褚默然一瞬,“立場不同,你們看問題的角度便不一樣。”
“不管什麽角度,紀淩修都是我的丈夫。我跟他自是一條心。”我憤聲,“你們死了這條心,我什麽都不會說。”
鄭褚仍然試圖勸說,“這就是統帥認為跟你多說無益的原因,他不願跟你解釋。”
鄭褚耐心,“紀淩修或許對你真心真意,將你保護得很好。好到什麽地步呢?統帥遠在平京,想查你,都查不到什麽蛛絲馬跡。甚至連你的消息,都很少聽到。”
“對你好,不代表他所行之事,就是對的。”鄭褚心平氣和。
“這些年,統帥為了發展平京經濟,幾乎廢寢忘食,沒日沒夜伏案工作。製定興業政策,扶持難以維係的實業公司發展,大搞招商引資,積極引進外資入京開辦實業。這很不容易……”
“缺資金,缺技術,缺資源,缺市場,國外對我們全封鎖,國內有壟斷資本四大家族。想要打通這些經濟壁壘,就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去協調通關,統帥白日辦公,晚上應酬,喝不完的酒,走不完的關係,嘔心瀝血拉來的資源和市場,一點點構築了平京城如今的繁榮經濟。讓資金回流民間的百姓腰包,提供更多勞動就業機會……”
“這真的很不容易。”鄭褚眉頭蹙起,滿目焦慮地擔憂,他希望我能明白,“為了扶持實業發展,給他們建廠房,買設備,給予補貼,為他們通電/通水/通信/修路/平地,給足了平京實業家們發展的自由和空間,減少他們建廠的成本。像是培育一棵小樹苗一樣,一棵棵澆灌施肥,眼看著他們一天天壯大,一夕之間,卻被紀淩修掏空了。”
“紀淩修不僅大搞市場壟斷,排擠小實業家生存空間,搞死了很多培育發展中的新興產業。還偽裝外資入駐平京大辦實業,套騙官方扶持資金,將地方財政掏得千瘡百孔,你知道他的做法,逼死了多少真正想要辦實業的老板嗎?破滅了多少懷揣夢想的青年實業家的希望嗎?他斂財沒原則,暴利無人情,從這個層麵上講,你還覺得他是對的嗎?”
“若不是統帥殺伐果決收購了他們手裏的股份,平京的經濟乃至國內經濟怕是要被那些蛀蟲給侵蝕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曉得。”我輕輕,“是因為寧乾洲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才這樣報複寧乾洲。”
“統帥為什麽辦了紀家。”鄭褚看著我雙眼,“如果統帥不辦紀淩修的父親,那便是紀淩修的父親辦他。紀父看似剛正不阿,開明愛國。實則腐朽藏私心,他擁護內閣統治,勾連寧派軍中黨羽,聯手打壓統帥。”
“你曾經替統帥擋過一槍,知道那一槍是誰派人打出去的麽?”鄭褚說,“是紀淩修的父親,紀振宇所在的陣營謀劃的。他不無辜,甚至紀振宇是拍板的那個人……”
“知道為什麽紀振宇要這麽做麽?”鄭褚輕聲,“因為紀振宇跟統帥的父親是死對頭,上一任統帥槍決了他弟弟,紀振宇沒有能力跟上一任統帥鬥,無處發泄他的記恨,將所有的怨恨加之在新一任統帥身上。他私心極重,施小姐,如果是你,你會留著紀振宇麽?”
他似是想讓我看清大是大非,耐心詳細地與我講這恩恩怨怨,希望我能明白。
我靜靜聽著,寧乾洲對紀家下手,是黨同伐異。
是不同陣營的派係之爭。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沒有對錯。
隻有成王,敗寇。
“派係之爭,我不懂得。”我不為所動,緩緩搖頭,“我隻知道,他殺了我的丈夫,奪走了我的愛人。”
這顆心被砸得稀巴爛,很痛很痛,痛到麻木,連絕望都蒼白。
“我隻曉得這些……”我含淚望著鄭褚,“曉得我丈夫說不做了,他要放下仇恨退出,跟我離開。”
上輩子,紀淩修那麽有錢,他也沒有出賣國家利益。
他隻跟洋人做生意,隻斂財。
雖說注資軍隊,實質上他隻想顛覆寧乾洲的軍政大權。
淩修沒有家國情懷,也沒有家國大義。
可他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鄭褚見我堅定不移,與我說不通。他將一套幹淨衣服放在一旁,沉默離開。
我鐵了心讓寧乾洲死,盡管他死期未到,可我依然想試一試。
撬不開我的嘴,他們便另尋他法,不斷有外聘醫務人員趕來,最終,連攻克熱毒瘟疫的老中醫都被請來了。
這是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醫了。
老中醫看見坐在角落裏的我,眼裏浮起一絲驚訝,說了句,“你還欠我一箱金子。”
他還想說什麽,被鄭褚及時帶走。
不曉得為什麽,看到這個老中醫出現,我的心莫名墜落,總覺得寧乾洲要被救活了。
老中醫在這間密室裏待了五六天,似乎不允許他說話,他悄無聲息做治療,配搭軍醫西式療法。一周後,他方才被帶走關押在另一個房間。綠色厚重的帷幔後,依然人影晃動,但是,不再有外聘醫務人員進入。
寧乾洲的傷情似乎穩住了。
雖然靜悄悄的。
隻有儀器規律的滴滴聲,軍醫們說話都很小聲。
這期間,我在隔壁密室裏洗了澡,吃了飯,然後陷入漫長的昏睡中。
我曉得寧乾洲醒了。
亦曉得他對外放出了死訊。
外麵變天了。
雖然沒有殺死他,可我為靳安爭取了最大限度的有利條件,就看他和薑常卿給不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