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蒼白著臉道歉,“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們自願,與你無關。”他說,“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我抬頭看他,他眼眸漆黑深邃,有種看著心愛的寶貝那般緊張專注,仿佛一不小心我就消失了。興許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跟人幹過仗,臉上有青紫的斑駁,拳頭上都是破碎的血皮。
“不要為了我飛蛾撲火。”我說,“你值得更好的。”
他身子前傾,伸手擦去我臉上的熱淚,粗糙的掌心刮得我臉生疼,明明他的動作那樣溫柔。
他說,“遇上你以前,我是沒有理想信仰的。為了生存,混一天,是一天。”
許是覺得他的手掌太粗糙會弄疼我,他扯下西裝口袋裏的手帕,擦拭我臉上的淚,“小施,這一年的相處,你讓我有了信仰,知道了什麽叫理想。”
我破涕為笑,“什麽信仰?什麽理想?”
“你就是我的信仰。”靳安望定我,“我想為你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給你最穩定的生活,沒有戰亂,沒有紛爭,就像你常說的:人人生而平等。我想讀書識字,想了解沒見識過的世界。想去看那些你見過,我卻沒見過的風景。想成為更好的人。”
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說,“我要那柿子樹上金燦燦的柿子永不落地,要你家門口的螞蟻在太陽底下順利結隊而過,要你翻過的花盆土壤肥沃,要你深愛的這片土地永遠完整太平。”
他這番話把我感動得止不住掉淚,他忽然抬手接住我的眼淚,我忽而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在省城的宴會上見到他時,他也曾接住我的眼淚,問我:為什麽哭。
“我要你不再落淚。”靳安深深望著我,眉眼間浮起疼惜的痛楚。
可他不敢抱我,不敢冒犯我,隔著安全的距離,輕輕說。
我拿下他的手,幫他嶙峋的掌心處理傷口,他的手真的很粗糙,掌心厚厚的老繭,手背上傷疤縱橫。
不像寧乾洲那樣擁有修長好看的手,也沒有紀淩修那樣細皮嫩肉的白皙,靳安的手很大,關節很粗。一看,便知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的手。
所以,那些官家小姐總是背地裏嘲笑他。
怎麽衣著打扮,都掩飾不了他曾經遭受的苦難。
隻是摸著那片老繭,我仿佛也有了感同身受的憐惜,熱淚全掉他手背上,鹹鹹的鹽感侵蝕了他的傷口,許是有些疼,他的手一顫。
他笑,“施微,你是唯一一個不嘲笑我,不嫌棄我,還流露出這樣憐惜目光的富家小姐。”
我沒吭聲,專注給他處理傷口。
他問我,“國外留學好玩嗎?外麵是什麽樣子的?”
我跟他講起留學經曆,講國外的地理人文,講那些山和風景。
他說,“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原本我想取祈安的。可是我搞錯了字,分不清,寫成了靳安,就這樣潦草地給自己定下了名字。”
我笑,“祈安?祈禱平安麽?”
“是。”
“都好聽。”
突兀的沉默下去,我若無其事說,“想搞垮寧乾洲,你要四條線結合。”
“一個是從寧氏內部瓦解。寧氏兄弟看似同心共氣,其實內部明爭暗鬥。寧澈穩不住副帥之位,他父親幫他操持大局。寧賢風一直想上位,伺機而動。寧瑜為人最陰,藏得最深,也最本分,我建議從寧賢風下手,他的太太非常性感,他應該喜歡性感的女人。”
我將自己掌握的情報一點點交底,“第二條線是招兵買馬,暗中鞏固你自己的軍隊,就像是當初的湘北軍那樣,成為你有力的後盾。”
“第三條是聯合一切寧乾洲的敵對勢力,跟愛國組織戰線聯手,借用他們的情報和人脈,為你所用。你們擁有同一個敵人,你借用他們的力量,他們借你的勢,互相成全。這樣以來,你就不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地帶。”
“第四條:你要好好學習文化知識,大量閱讀,開闊眼界,才能擁有國際視野,才能有全局思維。寧乾洲被拉下馬以後,你上位才能穩住局麵……”
“你是這樣想的?”靳安問我。
我堅定看著他,“是,我想讓你取而代之。”
判官曾經對我說的那番語重心長的話,我至今記憶猶新。他問我:寧乾洲死後,誰能代替他穩住局麵,你想過嗎?
那時候我回答:時勢造英雄,總會出現一個人代替他。曆史大勢不會因為沒了一個寧乾洲就影響未來走向,畢竟宿命是既定的。
總會有人補位,那個人為什麽不能是靳安呢?
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所以我想一點點培養他,讓他擁有跟寧乾洲足夠匹敵的綜合素養。現在靳安羽翼未豐,還是雛鳥期,我不想他有事。
靳安沒言語,半晌,說,“你會陪在我身邊嗎。”
我沒回答,幫他處理完傷口,天已經蒙蒙亮了,我上樓補了覺,次日,一樓大廳已經被幫傭們收拾幹淨了,寧乾洲似乎賠付了新的家具,判官親自盯著人搬進來。
我喊來了省城那位文書局局長的女兒來家裏玩,她是靳安執著的愛慕者,這些年,她為了靳安,一直未婚。
我曾經在元首舉辦的聯誼賽上跟她有過一麵之緣。
如今,她跟隨靳安定居在了彥海。
我跟她處成了好朋友,是個特別熱心腸,明事理的姑娘。
叫亦凝。
她當初其實跟靳安是死對頭,處處跟靳安爭鋒相對,帶著一幫官家小姐跟靳安作對,認為他是一個沒文化的流氓,沒少在名流會場擠兌靳安。
自從靳安不計前嫌救過她一命以後,她就對靳安改觀了,從一路暗戀漸漸到了不可自拔的迷戀。
平日裏,一有時間,我就會邀請她來家裏打牌。最近亦凝因為學業的原因,好些日子沒來了,聽說靳安受傷了,匆匆趕來我家。
我拜托她幫忙照顧靳安,順便幫忙照顧幾天花姐的孩子。
靳安全程不言語,冷冷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