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安……”我下意識想要推開寧乾洲,往靳安方向跑去。

可寧乾洲紋絲不動,依然俯身按著沙發椅背,將我圈禁在方寸之地,無論我怎麽掙紮,他都無動於衷。

隻是平穩,“靳安成為你的軟肋了,是嗎。”

我猛然一震。

寧乾洲身後交涉的槍火縱橫如流星,他背對著靳安,全無畏懼,似乎認定靳安無法近他身。

“給你時間,培養新的社交圈。”寧乾洲唇角微揚,“你做得很好。”

他高大的身影將我的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全然看不到他身後激烈交戰的盛況,隻曉得一排警衛持槍盾擋在寧乾洲身後,為他築起了銅牆鐵壁。

“我曉得。”我克製著心頭戰栗,緩緩抬身靠近他,“你手裏的籌碼不頂用了,放我出來培養新的籌碼,我在乎的人越多,你可威脅我的籌碼就越多。”

“不笨。”

“寧乾洲。”我踮起腳尖,逼身靠近他,“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在乎我,在外人眼裏,他們都以為你愛我,以為你在保護我,以為我是你的軟肋。”

許是我離他太近,到了鼻息相聞的距離,他不易察覺蹙了一下眉頭,緩緩抬身拉開與我的距離。

察覺到他強勢氣息散了幾分,我進一步反客為主,“誰會知道你真正愛著的女人叫‘十一’呢?還記得書房那一晚嗎?你意識不清的時候,自己說過什麽,還記得嗎?”

他微微眯了眯眼,似乎第一次察覺到這個問題,畢竟那一晚他的記憶有一部分是空白的。

“你喚我,十一。”我微笑,“你臣服於她,你在愛情裏的姿態那樣卑微。她都死多少年了,你還這樣覬覦她。”我**裸地嘲笑,“她活著的時候,你不開口。死後多年,你才在意識不清的時候說出來,你對我做那些事的時候,念著的都是‘十一’的名字。”

我不動聲色將手探入側方裙下腿上綁著的槍套上,“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對待感情如此優柔寡斷,你若不是這般優柔寡斷,你怎會錯過她!對她的感情濃烈到臣服的地步,卻連告白都未曾說出口!”

似乎戳中了寧乾洲的死穴,他臉色冷白輕薄,眉頭深深皺起,凝起一片深痛的戾氣。

“你是從小未得到過父愛和母愛,所以對感情這樣沒自信嗎?”我悄悄掏出槍,繼續攻他心,“你比靳安差遠了!”

同樣在冷漠惡劣的環境中成長,靳安吃百家飯長大,懂得人情冷暖。而寧乾洲自幼在堆金砌玉的深宅大院中長大。從小沒了母親,他父親常年在外征戰,女人無數,子嗣頗多。

寧乾洲自幼便見慣了深宅大院裏的鉤心鬥角,十幾房姨太太彼此算計,兄弟姐妹一個個早早夭折。他雖養尊處優,卻也無人真正愛他,一切利益至上,包括我娘親對他的撫養,也建立在母憑子貴的權勢衡量上。

這個男人如今無論對自己的宏圖霸業多麽自信,可他少年時期麵對深愛的女人,依然有過徘徊,猶豫,自尊心又大過一切。所以他才沒向十一告白,害怕被拒絕。輾轉徘徊,開不了口。

畢竟少年時期的暗戀,敏感又深刻,膽怯又熱烈,克製又渴望,那時候喜歡的人在我們眼裏光芒萬丈,耀眼奪目。

少年時代的寧乾洲也曾鮮活過,這顆鮮活的心跟隨‘十一’一起死去,與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愛戀一起被深深埋葬。

才會在書房那晚意亂情迷時,有幾分臣服的味道。

他的感情太內斂了,出於強烈的自保意識,所以不會流露分毫。這幾乎是他的死穴,亦是他唯一的缺陷,所以他將自己的感情保護得那麽滴水不漏,誰都無法傷害他分毫。

哪怕十一死後,寧乾洲性情大變,判若兩人。可十一依然是他不可觸碰的曾經。

我隻能揪住‘十一’的名字,尋找突破口,無限撕裂他的傷口,動搖他的心神。

許是靳安攻破了警衛的盾牌防線,寧乾洲回身看去,我瞅準機會,抽出槍。幾乎在這一瞬間,被寧乾洲淩厲反叩腕部,力道一轉,刹那間,他握住我的手,掉轉槍口對準了我的太陽穴。

整個過程毫不猶豫,幹淨利落。他一如既往知道我的想法,預判著我的預判。

也就在這個空擋,靳安似乎看見了這一幕,分神了一瞬,被擊中了兩槍。一槍在腰腹,一槍在胳膊。靳安敏捷閃身,貼著酒櫃隱秘的側麵避身。

“靳安……”

“他為了你,經常搞這種自殺式行為。”寧乾洲看向靳安方向,“太過衝動,要不得。”

我好端端的家,被寧乾洲搞得亂七八糟!茶幾被踢翻了,滿麵的槍洞,留聲機也被扔在地上,靳安也不知道從哪裏趕回來的,一個人對抗寧乾洲這麽多的警力。

外麵好像有靳安的人伏擊,子彈穿透窗戶射殺寧乾洲的警衛。

所以每次寧乾洲出現,都會給我帶來一場新的浩劫。

擔心靳安的傷勢,我有些慌,便忍著憤怒,“我跟你和解。”

我輕輕:“你給我點時間,不要傷害我的家人朋友。”

寧乾洲看向旁邊,一名警員揚聲,“停止射擊!”

與此同時,卜遠遊匆匆走進來,湊近寧乾洲低聲,“副統帥在百樂門被人伏擊,目前……下落不明……”

寧乾洲眉峰淩起。

“寧乾洲。”靳安喘笑,“你弟弟玩兒的挺花。”

這裏不是平京,身處彥海,靳安是占優勢的,他抓了寧澈。

寧乾洲置若罔聞,低聲,“兩日後,我來接你。”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我低聲。

“派兵踏平這裏。”

他鬆開我的手,一言不發離開。我說,“你就這麽走了?”

寧乾洲在門口止步,回身看我。

我掃視家裏一圈,“把我家裏搞成這樣!不用負責嗎?”

“照價賠。”

我說,“寧乾洲,你總說我受不得驚嚇,可我所有的驚嚇,都是你給的。是你把我逼成這個樣子,今兒個又來搞破壞,就不怕把我氣死麽?”

寧乾洲沒什麽表情,“可有更好的辦法。”

停頓一瞬,他說,“現階段你的身體指標,與常人無異,病情不會發展太快。這點驚嚇,你應該受得住。”

我沒言語,寧乾洲來之前,將我的身體情況進行了評估。這一年,是靳安和他的朋友們一點點嗬護我,照顧我,開導我,陪伴我。各種幫我找偏方,盯著我吃西藥,慢慢幫我調理身體,定期接受醫療團隊治療。

跟他們在一起,我體會到了久違的類似快樂的感覺。

隻要不回想過去,這種溫暖陪伴的生活,真真治愈我,讓我不再被仇恨遮蔽雙眼,看到一些愛與被愛的希望之光。

“若真死了……”寧乾洲看著我,眼底漾起冰冷笑容,“你所保護之人,亦不得活。”

寧乾洲走了以後,我攥緊拳頭,飛快來到酒櫃一側,看靳安。

他貼牆而站,沉默不語看著我。

他應該沒聽到我要跟寧乾洲走的事情,畢竟我當時說話聲音很小。我拽著靳安衣袖來到沙發處,拿出醫療箱幫他檢查傷口。

他不肯坐。

我硬生生將他按了下去,剪開他腰腹衣物看了眼,所幸子彈擦著皮肉而過,沒有貫穿。胳膊上的槍傷沒有傷及骨頭。

我起身要去安排車輛送他去醫院。

他說,“你給我處理。”

我沉默站了會兒,將醫療箱打開,做前期準備。隨後,俯身在他麵前,輕輕幫他取子彈,我說,“花姐可能被寧乾洲抓了。”

“我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