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上窮碧落下黃泉(求月票)

賀錦年眨了眨眼,以為自已眼花,畢竟刻上的幾個字似乎經曆了漫長的歲月,有些模糊了,所刻的字體有些生澀,象是一個不懂刀法的人泄恨似的一刀一刀劃出來,加上視線很昏暗,雖然頭頂上有幾縷陽光射了進來,可光線還是很弱。

賀錦年便上前幾步,拿著夜明珠靠近石門照著,再定睛一瞧——沒錯!

確實是“顧奕琛與老鼠不得入內”!

“汗!”賀錦年著實被嚇了一跳,在蒼月大陸上,居然有人對顧奕琛如此不敬,就算是現在的大魏,也無人敢對蒼月的開國皇帝顧亦琛有半句的不敬。

看來此洞的主人,身份非同尋常,竟敢在挽月小築下建起這樣的小居。

顧城風神色淡淡,倒看不出他神情有任何異樣,他施了些力道,將石門推開,瞬時,明亮的光線如萬丈金光射了出來,幾天幾夜的黑暗昏沉,突然見到如洞外一樣的光明,賀錦年整顆心都明朗了起來。

顧城風先賀錦年一步跨了進去,放眼看了一下四周後,微微側身轉首,朝著賀錦年伸出手,“來!”

賀錦年呼吸卻瞬間停住,這一刻,他白衣束發,桃花眸脈脈含情,精美的五官如神砥,在光影之下,他如畫中剪影一般精美,唯一令她感到遺憾的是,那精美繁複刺繡的衣襟上沾上了一些汙漬。

神呀,這簡直顛覆了她對顧城風所有的認識,他不是潔癖麽?怎麽會穿這麽髒的袍子?

突然,心跳詭異地撞擊胸腔,她不由主地低下了首,原本略帶幸災樂禍的小臉瞬時就垮了下來,很快,又被尷尬的粉紅所代替,此刻的自已有多狼狽,墨綠色的緞袍下全是血漬,袖襟處不僅沾了血還混和著黃黃的泥土,這血顯然是在凰宮時,她觸凰宮的窗台和地麵斷肢時感受梧晴雪抗擊外敵入侵過程時,不慎沾上的,而泥土是因為她在這岩洞裏迷了路,到後麵精疲力盡時,跌倒了幾次弄髒。

原來,顧城風胸口的衣襟是因為抱了她方沾上的。

他見她神情象個犯了錯的……少女,眸色微微一**,目不轉睛的凝著她,透出一種股奇異的溫柔,跨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將她的兩隻小手牽住。

就在手指和她肌膚相觸的一刹那,悸動瞬間又傳遍他的全身,難以言喻的美妙觸感讓他變得恍惚、沉醉……他低下頭,墨色的瞳中緩緩地**起了微瀾,“錦兒,怎麽啦?”

賀錦年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極力壓製下怦怦亂跳的心髒,帶著略微委屈的口吻,“我想沐浴!我要換衣裳!”

顧城風顯然有些消化不了賀錦年突然而至的心思,但他還是順著她的口氣安慰,“好,這裏象是有人煙的模樣,我們進去瞧瞧!”

顧城風帶著寵溺的溫柔語聲讓賀錦年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更加灼熱,心裏暗暗鄙視自已:賀錦年呀賀錦年,你當真以為自已十三歲的孩子?以你活過兩世的十九歲,你都可以給顧城風當媽了,還好意思讓他麵前撒嬌?

撒嬌?賀錦年腦中晃起這個詞匯時,她的心控不住地連連抽了幾下,為自已感到惡寒!她想,活了幾次,她真的是從不曾使用過這種情緒,便是在二十一世紀,她是父母手心上的寶,她也不曾對父母撒過嬌,早期的訓練把她變成了一個性格堅定,能吃苦又安靜的小大人。

他感受到她情緒的起伏變化,可他既摸不透她此時心裏想什麽,又一時不知道如何讓她開心起來,眉峰輕蹙不得解之際,福至心靈般,他想起自已年幼思念母親時,姚皇後曾將他抱進懷中安撫。

他急忙抽出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發頂,順了順她的頭發,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讓她舒服地偎進自已的懷中,他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象是哄著幼兒入睡時的動作。

賀錦年眼圈兒一紅,胸口處溢出一種酸酸漲漲的情緒,衝向鼻腔,她順從地將小臉埋進顧城風的懷中,感受著顧城風細微的肢體動作,讓她的一顆心如浸泡在蜜中,她突然很想……很想去嚐試一下自已從不曾走過的童年時代,她想被他如若掌上明珠般地寵,那一種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極至的寵愛。

她再不想像一個鐵人般活著,先是做為國家機器,奉命保護重要人物,接受各種危險的挑戰,最後年紀輕輕就死於任務。

穿越後,申家——

對申家,怎麽能忘了申氏一族?

一思及此,她突然虛弱地笑開,微微撐著身體,唇還是抖得曆害,記憶突然象囚在魔盒裏般全被釋放出來,這幾日留在岩洞中,她幾乎差點忘了,算日子,申劍國和田敏麗馬上要到燕京。

她不能有絲毫的脆弱,這不是一場僅僅比智慧、比能力的戰役,她可以毫無手軟地將申皓兒置於死地,當田敏麗和申劍國卻是她前世的親生父母,既使這一世脫離了血緣的牽絆,但如果沒有強大的內心,一旦她露出一絲的蛛絲螞跡,她很可能再次敗在申劍國和田敏麗的手中。

她仰起頭,孩童般的脆弱一夕盡褪,眸光帶著無比的堅韌,“殿下,有件事錦年要告訴你,可能你聽了後,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顧城風仿佛又看到彼時的申鑰兒,他輕輕舒緩了一口氣,淺笑道,“你的話,我都信!”

賀錦年點了點頭,雖然她已經做好思想準備,把她前世所經曆的事告訴給顧城風,但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時開口,如果從她回大魏開始說,隻怕說個一天也未必能說完。她的思緒開始變得有些混亂,而且回憶往事讓她有一種壓抑的窒息感,便緩緩從他的懷中退開,轉首看到前麵有一扇小窗,便走了過去,一把推開後,一陣濃鬱的香草味撲鼻而來,跳入眼簾的景象竟讓她有些吃驚。

隻見窗外有一個很大的園子,陽光普照,成茵綠草,春意竟是自穀底直至雲深處,一眼望不到邊際,有飛鳥在半空的懸崖處築巢,有小野兔在綠草成蔭的地方吃著野草。在一株古樹枝下,還有一個秋千在輕風中微微**漾,想不到挽月小築竟會建在這個世外桃園之上,倒顯得有些可惜了。

她不禁張開雙手,象是迎接光明一般,閉上雙眸,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陽光的空氣,心中默念:來吧,錦年,充了電,你就會有能量了!

很快,她張開雙眼,迷茫的神情已被專注所代替。

“這應該是個斷裂穀!”他見她眼睛沒有任何顫動地一眨不眨盯著秋千,以為她孩童心重想玩,便試著詢問,“想**秋千麽,我給你搖!”

她有些失笑地搖搖首,潤了潤嗓音,眼睛依然直視前方,輕輕道,“殿下,在申鑰兒的靈魂落投身在賀錦年身上時,申鑰兒曾經於蒼曆111年底醒過來,她經曆了一些事後,活到了蒼曆113年,最後死在了蒼曆113年深冬!”

“什麽?”顧城風麵色遽然轉白,更顯透明,他兩手搭上她的雙肩,迅速地翻轉過她的身體,迫她轉身麵對他,那桃花眸放射出精湛的鋒芒,原本公子多情的臉這一刻似古井寒潭,原本那樣脈脈含情令世間女子一見傾心的桃花眸,此刻也無法讓人生出半絲漪念,他的聲音不再帶一絲的溫情,質問近乎一字一句迸射出,“誰殺了你!”

賀錦年感覺到空氣瞬時變得冷冽似冰,並且,一股強大的戾氣彌漫在四周,這是顧城風動了殺氣的征兆,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接下來要說的話讓她變得脆弱,“那時候,殿下您已……駕崩於蒼曆113年初冬,比申鑰兒更早……離世兩個月。”語聲至尾音,拉出一縷綿綿的傷感,賀錦年心頭鋪天蓋地漫過層層哀慟,這一次,並不是因為她的枉死,而是顧城風過早的離世!

這一瞬,她竟有一種感覺,不是來自她天生第六感,而是來自一種靈魂碰撞的觸動,他的死,和她有關。

她曾在大魏冷宮中,一直夢見顧城風,看到他一身白衣,飄浮在忘川河水這上,他的眼睛彌漫著悲傷,悲傷裏寫著無邊無際的欲語還休,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麽,現在突然有了答案,原來,他情陷於她。

因為深愛,所以,他遠赴大魏找到她的身體,他將她大張旗鼓地迎回,並找到隱居多年的東閣先生,希望喚醒申鑰兒。

因為深愛,他才會在地宮的寢殿中懇求她回到他的身邊,並忘情地吻了她,她質問他好男風時,他傷痛,將她遠遠推開,卻在她轉身時,抱住她,求她不要走——

他希望她能神魂歸位!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僅僅是因為他愛她!

可她知道自已,這一生至死也不會回到申鑰兒的肉身之上,所以,她今日要給他一個理由,讓他再也不會執著於她神魂歸位的理由。

顧城風久久候不到她的回答,等待成了一種靈魂的拷問,雖然,以他的智慧和對她的了解,他已有隱隱地答案,他還是想問個一清二楚。

她苦苦一笑,並不回答顧城風的疑問,語聲悠悠,帶著蒼茫的無力,“我死後,靈魂飄**於天地之間,去年的年底,在大魏和蒼月邊境上,見到賀錦年兄妹被殺,機緣巧合,我成了賀錦年!”

“錦兒!這一刻,我無比感謝上蒼,把你還給了我!”顧城風忍耐片刻,見她低然低首不語,淺淺掀動嘴瓣,盡量用著不動感情的聲音開口,“可我不能讓這種隱患還存在你我身邊,你告訴我,誰殺了你!”

賀錦年抿了抿嘴,她不想說,但她決不願欺騙他,甚至不願敷衍他,她把心一橫,抬首對上顧城風的眼眸,有些豁出去似地說,“殿下,這個可以讓錦年永遠藏在心中麽?”她的死,雖不是和秦邵臻有關,但與秦邵臻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推波助瀾有關,她心底有一種感覺,如果讓顧城風知道真相,奏邵臻決不可能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

感情上,她雖然把秦邵臻放下,但她還是不想他因為她而死!

顧城風見她這番模樣,突然拉起她的手腕,不容她掙脫,桃花眸依舊溫柔如春風化雨,語聲中卻挾著淩厲,“是不是秦邵臻?”他見她低頭不語,突然將她抱起,走到一張豔紅色地案桌時,雖然案桌上一塵不染,但他還是用袖襟拂了一下桌麵,將她安置坐穩,捧了她的臉,眼中帶著執著,繼續耐著性子問,“錦兒,以你的能耐,除非是著了申氏一族的暗算永遠昏迷不醒,但你既然醒來,那依你的聰明,不至於被暗算至死,你的能力足以自保性命!錦兒,我向來知道奏邵臻在你心裏意味著什麽,所以,你的死,絕對與他有關聯,是不是?”如果無關,賀錦年怎麽不會去尋找秦邵臻?可她到了現在還如此護著秦邵臻。

這個答案既讓他感到欣慰,又讓他感到心妒成傷。

欣慰的是,賀錦年回來半年之久,卻從不曾去會過秦邵臻,說明,他們二人之間的宿緣已斷。

妒忌的是,她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甚至寧願拿起屠刀去一步一步清算申劍國與田敏麗,也不願讓他傷及奏邵臻,這是一段怎樣的刻骨銘心的愛戀!

聽到顧城風斷定是秦邵臻時,那一瞬,她的心一下就給震碎了,為什麽他會如此了解自已?她別過臉,眼淚再也禁不住蔌蔌而下!

她的眼淚瞬時抽痛了他的神經,他心思一下全亂了,微微怔了許久,似乎極力沉思了一會,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往常溫柔的笑容,“不哭,錦兒不哭,我不問了好不好,除非以後你想說,否則,你想藏在心裏,就藏在心裏!”他挽起袖襟原本想為她拭淚,卻突然想起,方才掃過桌麵的飛塵,便換了一邊的袖子,輕輕拭開她臉上的淚珠,並轉開話題,“那我死了後,蒼月是誰做了皇帝?是昊王麽?”

他想,既然申鑰兒沒有伴在他的身邊,他也不可能另娶,那他更不可能有子嗣。

她搖了搖首,“殿下走後,蒼曆登基的是賀錦鈺,殿下,您知道錦鈺是誰的兒子麽?”

賀錦鈺?平靜瞬時從顧城風的臉上破開,臉上先是閃過不可思議,遂轉凝成冰,“如果不是因為我派四海影衛查申氏一族,斷不可能知道賀錦鈺會是顧城亦的兒子。所以,既使我登基,也不會去防著慶安。”他頓了頓,告訴她,“顧城亦合夥慶安狙殺我不成功後,擔心我反攻,便讓林衛民當夜執兵符去燕西點將,準備圍困燕京之城,顧城亦許給林衛民的是永不立顧容月為太子!”

賀錦年瞬時冷笑出聲,看來這一次顧城亦要作繭自縛了,她淡淡地續下顧城風的話題,“可林衛民並不知道賀錦鈺是顧城亦和慶安的私生子是麽?所以,他以為隻要顧容月沒機會,顧城亦就沒有另外選擇的餘地,顧容升從此坐穩了太子之位?嗬嗬,所以,才接了命令去燕西,因為林衛民對燕西大將百裏殺有救命之恩!”

“是,所以,我派人去五月山接了林皇後,讓她告訴她的兄長,其實賀錦鈺是顧城亦的親生兒子,並將影衛搜集到的消息告訴林衛民,顧城亦已和慶安達成協議,在此次燕京風波過後,下旨讓賀錦鈺回歸皇族一脈,並立為太子!”

賀錦年微微一笑,並未否認這一連環計的成功之處,隻是語聲感歎萬千,“可賀錦鈺根本不是顧城亦的骨肉,慶安這一個移花接木真可謂是機關算盡太聰明。”餘下的一句便是:反誤了卿卿性命!因為顧城風一旦登基,就會屠盡顧城亦的皇子公主,賀錦鈺焉能逃脫得了四海影衛的狙殺?

“賀錦鈺是慶安和誰的兒子?”顧城風微微吃了一驚,他也是那離開地宮寢殿後,回到自已的寢居,想換了一件衣袍,接到四海影衛的飛鷹密函,方知賀錦鈺和顧城亦的關係。

當時他的心全被賀錦年絞亂,也無心處理,沐了浴後,便去拿了一壇的酒躍上雀台。

他著手調查這一切,應是從他進入大魏尋找申蘇錦開始,當他知道原來他認定的申蘇錦是張冠李代時,他對申氏一族產生了懷疑,便留下了四海影衛著手開始調查申氏一族,想不到這一查,竟如抽絲剝繭一般,竟然查出了申劍國的妻子田敏麗竟是百年前姚氏一族被流放的一支後代,因偷看上古遺族劄記而被姚氏清理出門戶,所以,這一支後代改名換姓為田氏。

田家到了這一脈人丁凋落,而正房亦無出,後來還是一個小妾懷了一對雙生姐妹,姐姐田敏麗被正房領走,養在了膝下,成了嫡女,而妹妹田敏文便成了庶女的身份。

當年田敏麗的祖上將偷看到的上古遺族劄按著記憶修行,因為不得其道,反修成了巫術一派,並傳了下來,成了古靈巫術。而田敏麗憑著嫡女的身份,繼承了古靈巫術。

後來,田敏麗嫁給了申劍國,她憑借著巫術改運,讓申劍國登上了大魏權力的巔峰,讓申氏一族淩駕在了皇權之上。

而田敏文雖然絞盡腦汁也為申劍國誕下一個女兒,但依然在申家沒有立足之地,便心生惡念,離開申家前,將同時出生的申鑰兒和申皓兒交換,去了蒼月。

田敏文雖然沒有繼承古靈巫術,但她卻收買了田敏麗身邊最信任的巫女蘇楠,所以,她借著蘇楠的推算,算出顧城亦有幾年的帝王運辰。

她故意接近顧城亦,並坦言告之顧城亦,他是帝星下凡,會成為蒼月之尊。

因為蘇楠推算很準,顧城亦相信了她,後來田敏麗為了名正言順的留下,她易容成了當時的慶安郡主。

四海影衛還調查出,真正的慶安郡主已於十年前死去。

幾年後,慶安懷上顧城亦的孩子,顧城亦當時正得先帝顧世遠的信任,自然不敢爆出如此的醜聞,讓世人以為他和自已的親妹妹**,於是讓先帝下旨,讓慶安下嫁給賀元奇。

可現在,賀錦年卻推翻了四海影衛給出的結論。盡管四海影衛呈給他的密函證據確鑿,但顧成風更信任眼前的賀錦年。

賀錦年重生咬了咬唇瓣,呼吸漸窒,語聲戰栗,抬首看著顧城風,眸中是隱也隱不住的深深厭惡,喉嚨裏擠出幾個字,“賀錦鈺是申劍國的兒子!”

賀錦年說完,突然從桌麵上跳了下來,她背對著顧城風,低低笑開,袖襟下,十指緊緊攥成拳,聲音壓抑得幾乎把整個聲音撕碎,“申劍國這一計可謂是驚天大局,這一棋局應是從十多年前就開始布下。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麽我年方三歲,就會被申家遠遠送到高山之上接受靈碎子的訓練。因為,申家需要一個人到蒼月,為申劍國的竊天下大計籌謀。”在慶安擄走六月時,她孤注一擲獨闖慶安公主府,當她的手觸上慶安的胸口時,她的第六感準確地捕捉到了慶安藏在最深處裏的秘密。

難怪賀錦鈺比同齡人看上去高出很多,雖說是個九歲的孩子,但體形上比她還要高出半個頭,因為現在的賀錦鈺已十五歲。

“也就是,蒼曆113年後,整個蒼月大陸就是申劍國的天下!”蒼曆113年賀錦鈺一個毛頭少年哪有能力掌蒼月?隻怕權力早已落進了其母慶安和申劍國之手。

而申氏一族對大魏的控製已逾數十年之久,憑著大魏皇族的幾個後代,根本無法與申氏一族抗衡!

“是!”賀錦年心頭澀然地想哭,是她舒醒後大敗顧城風,成全了申劍國的野心,葬送了顧城風年輕短暫一生。她才是一個害死顧城風的罪魁禍首。

而她的心裏還有一個始終參不透的地方,那就是為什麽在她前世的記憶中,坊間會突然傳出顧城風三千男寵的流言蜚語,若前世中她在冷宮裏聽到傳言時她不信,是因為她認為象顧城風這樣風姿卓越的男子決不可能狎玩男子,而現在她更篤信了這一判斷,因為顧城風鍾情於彼時的申鑰兒。

可這個疑惑她一時間不敢對顧城風說,因為她一想起,那日在地下宮殿裏,她無心一句:原來你真的好男風,他當場就失態。

現在,她不想刺激他。

正當她思緒有些理不清時,顧城風亦陷在左右為難之際。當初在燕南城時,申皓兒告訴他,申鑰兒並非是田敏麗的女兒,而是田敏文的孩子。

所以,田敏麗如此殘害情敵的女兒,雖手段毒辣,但畢竟沒有脫開人倫。

可後來,四海影衛給出證據,證明田敏文換嬰,證實了申鑰兒才是田敏麗的親骨肉。

這個結果於申鑰兒來說,知道真相恐怕比不知道,更為殘酷的,因為她會更深地陷於矛盾之中。

而始作蛹者申劍國,卻是申鑰兒如假包換親生父親,以申劍國如此精明地擺下這一道竊天下的棋局,他的精明決不可能不知道申鑰兒和申皓兒被交換了身份。

可他竟坐視田敏麗折磨自已的親骨肉,這樣的結果讓眼前的賀錦年知道,恐怕會殘忍一百倍。

沒有遲疑多久,顧城風最後還是決定將真相告訴她,盡管這一切於她是新的一輪剖鱗剔骨,但在田敏麗和申劍國到達蒼月之後,賀錦年肯定會有所行動,到時,所有的真相還是會被揭示出來,他不希望她到時候會措手不及。

他走到她的麵前,蹲下身子,抬首看著她低垂的小臉,雙手包含著她的小手,桃花眸裏溫和的光芒加深,“錦兒,當初在燕南城,申皓兒曾說過,你並非她同母的妹妹,而是田敏麗的孿生妹妹田敏文所出,當時,我信了。可後來,四海影衛回報,田敏文離開申家時,將你和申皓兒暗中對換,所以——”

賀錦年手一顫,臉色白了白,愣怔了許久,小聲地開口,“殿下的意思是說,田敏文並不是有意要如此害我?”

顧城風抬起手,用一種觸碰珍寶般的捧起她的臉,“這——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把真相讓你知道!”

時間好象突然停止,萬物靜如塵埃,顧城風屏著氣息脈脈注視著賀錦年臉上一個個微小的變化,她的神牽動著他的魂。

許久許久後,賀錦年低垂的眼睫終於動了一下,又過了一會,漆黑的睫毛一點一點地張開往上翹,那星亮的眸光裏有著淺淺的水光,那是淚——

他的心一下就被緊緊地擰住,剛想將她摟進懷中,卻見她沉寂的小臉默默地點點頭,複又搖了搖首象是甩開腦子裏一些雜亂的東西般,爾後對上他的雙眼,眸中變得清明澈亮,朝他盈盈一笑,“其實無論申鑰兒是誰的骨肉,也終歸是申劍國的,隻要我是一顆有用的棋子,申劍國無論讓我走哪一步,哪怕是做炮灰,田敏麗也不會反抗申劍國的意思,隻不是在執棋過程中,知情和不知情的田敏麗有區別的是故意和被逼,但既然所有的結果是一樣的,我又何必糾結於此呢?”

“錦兒,一切都過去了!”顧城風一把將她緊緊實實摟進懷中,他既心疼,又似有所觸動,胸腔淡淡起伏,摟著她的後背的手不覺帶了些力度,“是,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你果然是玲瓏通透的性子!”

仿佛積聚了多年的情緒突然在此刻全線清空,她此刻真想暢懷大笑,數世的棋局終於幾句話裏定錘音,她斂收住一切的情緒後,撇開話題,聲音中帶著喜慶的嬌軟,“哎,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對了,林皇後告訴林衛民,顧城亦準備徹底棄了林家,還要利用上一回的話,林衛民定會反戈一擊,屆時,殿下可以提前登基。”

“先等上一陣,秋後來得及!”顧城風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方才掛在地上的袍底。

“為什麽要秋後?城風,為什麽你不馬上就勢登基?”賀錦年心如鼓搗,眼皮一跳,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不想這一次所有的一切依然循著前世的曆史進程,如果顧城風這在個夏天就登上帝位,那就意味著蝴蝶效應的徹底改變。

聽到她輕喚自已的名字,顧城風燦顏一笑,瞬時,如寒梅臨冬一綻,頓時奪走天地顏色,他看著她為自已焦急的眼眸,笑意更深,連著聲音帶拉出好聽的磁場,“我知道你的心事,我把慶安和申氏一族留給你,待你解決一切後,再登基不遲!”若提前登基,那慶安的事就會提前公布於世,那慶安的罪萬死不足以謝天下,光是姚氏一族的長老,肯定不會放棄慶安這一支被流放的逆族。

那賀錦年就失去親手報仇的機會。

“不,不要!”她雙眸微紅,帶了隱約欲泣的焦急,“不,你先登基再說,夜長夢多,慶安也不過是跳梁小醜,真正的罪魁禍首是申氏一族!”

他顯然驚異於她的反應,當即也不多問便應了,“好,那就依你!”

賀錦年鬆了一口氣,笑顏一展,理所當然地命令,“走吧,我們去裏頭逛逛,看看有什麽特別之處!”

他失笑地輕輕擰了一下她的小臉,“方才不是誰哭鼻子說要沐浴麽?真是孩子,才一會就忘記了?”顧城風心情異常地好,環視四周後,拉著她推開一扇門,牽她進去後,左右看看,便道,“這裏既然曾有人煙,肯定有水源!”

賀錦年亦好奇地看了看,覺得這一間應算是藥房吧,案桌上擺著各色的藥盅,她搖搖首道,“算了吧,也髒了這麽多天,等回去時再洗幹淨。這裏看樣子有百年曆史,先人的東西還是不要去動。以免惹得他們不高興!我們逛一逛就走!”

“好,依著你便是!”他笑著牽著她出來。

兩人牽著手,在四處慢慢地逛了一圈,才發現這裏很大,有些是天然形成,有些明顯有人工開鑿過的痕跡。

尤其逛到一個是天然浴池,池的四周竟徹滿了漢白玉石,而上麵有個人工開采過的洞,洞口不大,卻可以看到外麵的陽光。

賀錦年俯下身,輕輕觸了觸水溫,不冷不熱,要不是顧城風在這裏,她肯定是忍不住脫了衣裳下水泡著。

她環視著四周,這裏的每一件擺設都用了大紅色的木質,雖然她看不出這木料是什麽材質,但曆經百年依然紅豔得毫不褪色,顯然不是一般的木材。而所有的擺件上,都用了繁複的宮庭雕刻,將這裏裝飾得絲毫不比皇宮大院遜色。若身無牽掛,莫說是與心愛之人,就是獨自隱於此,也是一件美事。

賀錦年看到浴池邊的小櫃上疊放裏柔軟潔白的羊毛巾,旁邊還擱著一把桃木梳,她輕輕拿起梳子,看到上麵雕刻著兩隻展翅的鳳凰,在鳳凰眼上分別鑲著一粒極小的貓眼石。

賀錦年放好桃木梳,櫃子下的一個淺格引起她的注意,她不由自主的俯下身,看到裏麵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竹欄,裏麵似乎擱了本書,她取了翻開一看,是本記事,估摸著主人走時不記得收拾留下的。

雖然感到私自動別人的東西不好,但她還是抗不住她的好奇心,偷偷轉首看了一眼顧城風,見他的注意力正在書桌前,便迅速地翻開記事本,飛快地閱讀起來。

本子裏所記載的象是一個男子用三言兩語記錄著妻子每日身體的變化,如飲食,呼吸頻率,及藥浴的情況。

但有幾條注析引起了她的注意。

“蒼曆二年,迭兒昏迷中依然誕下小月兒,是個兒子,可惜迭兒拚死護下的孩子依然與朕無緣,出生一個時辰後停止呼吸,朕將他交給東閣。”

“蒼曆八年:今日中秋月圓,陰盛,迭兒的身體再次出現衰竭,沒有呼吸,沒有心跳長達一刻鍾時,幸得小閣子護體,迭兒終於躲過潮夕最盛之時辰。”

“蒼曆九年,朕派往西海的四海影衛皆未歸,沒有西海龍珠,朕隻能看著她身子一日比一日消瘦,甚至清池之水的滋養都已不再見效。”

又有一條:“蒼曆九年秋後,迭兒已昏睡了九年多,可東閣已尋遍人間和地府,卻依然未尋找到迭兒的魂魄,她究竟去了哪一個未知的空間?朕枉為天地九五之尊,竟是連一個女人也留不住。”

“蒼曆十五年六月初八,迭兒已死去四年,朕竭力所護的肉身終於開始破敗,東閣已受三道天譴,迭兒已再無複生的可能,朕心灰意冷,無所留戀!上古遺族劄記上冊中,最後一道記載,種下牽情,死前吸食愛人指上的血,十指連心,既可將她的記憶帶進來世。迭兒,今生朕錯失了你,但來生,朕絕不錯過你。”

朕?這個自稱似乎透露出石室主人的身份是帝王,不用猜測,蒼曆二年在位的就是先祖皇帝顧奕琛!

那又為何在門庭上刻下“顧奕琛與老鼠不得入內”?

蒼月大陸上盛傳顧奕琛的寵妃的名字中就有一個“迭”字,被顧奕琛一生專寵,想來,也隻有她敢對顧奕琛如此無禮。

此人就是鳳凰寢宮的主人姚迭衣!

“想不到先祖皇帝並非失蹤,而是躲在了地宮下的岩洞裏。”身後傳來顧城風微微的輕歎。

賀錦年象被人當場捉住的小偷般紅了臉,她急忙將記錄本放回原處,心裏震憾久久不散,世間竟有如此深情的帝王,竟能對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衣帶不解照顧了十年之久,並上天入地要尋回她的魂魄,可惜,人終究是不可逆天,這女子還是走了。

賀錦年緩緩走到另一處,她推開另一扇門,看到一間寬大的寢居,裏麵的擺設竟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時竟想說的竟悉數地咽入腹中。

從不曾見過如此氣派,尊華富麗的寢房,她看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木質,色澤竟是傾天的豔紅,天然木雕琢而成的天窗、桌椅、妝台、巨型床榻都飾以紫丹花雕飾,整個寢房如若在一片大紅的花海之中。

顧城風看到和鳳凰寢宮一模一樣格局的寢房,臉上神情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賀錦年看到壁上掛了一個紫衣女子的畫像,心生好奇,便走了過去,方發現那不是丹青,而是一幅精美的人物刺繡,繡品上的女子一襲淡青托地褶裙,小臉微微輕仰螓首看著邊上的一株桂花樹頂的雀兒,她風髻如霧,烏發絲絲可見,容貌的美令人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震憾感。

賀錦年心裏突然狂跳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覺得這個女子似乎在哪見過,尤其那小臉的輪廊讓她有一種極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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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劍國的竊國驚世大棋局終於浮出水麵,但親們不要以為全揭開了,這僅僅是冰山一角。還有,有木有聰明的親知道,為毛女主覺得那畫像熟悉(別猜因為畫像是女主本人,錦年才有熟悉感,月不問如此弱智的問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