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軒卻笑了,他打馬行至高肅身側,道:“陛下隻要見著蘭陵王,心情就會好,但是九王爺那事,陛下終究難以釋懷。”

陳秦望著元軒的袍角,對西陽使了個眼色。

西陽道:“怎麽了?”

陳秦看著元軒的背影,道:“他能讓陛下赦免九王爺,也能讓陛下降罪任何人,和咱們四爺走的這樣近,你不覺得他很不簡單?”

西陽轉頭看向騎在馬上的元軒,道:“四爺自有分寸,我看他和四爺挺投緣。”

兩人見主子走遠,忙住口爬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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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君山,秋冬時節,溫暖如同暮春,山中有靈泉滋養,奇草仙藥靈力蔥鬱,山石之上冰雪覆蓋,幾簇梅花幽幽芬芳,紅梅覆白雪,琉璃攏幽香。

孫言初抬眼,屋內燭火搖曳,何聲微笑著坐在石凳上瞧著他。

他看了看周圍,心裏疑惑,猛地坐起身,登時渾身疼痛,仿佛被千軍萬馬碾壓過一般。

“你體內兩種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的了的,”何聲走過來,把著他的脈,笑道,“所幸,你能遇見我,一年後的此時,你便可以行動自如,能不能恢複內力,那要看你自身的修為和造化了。”

這時,孫言初才確定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中,他對所經曆的事感到匪夷所思,就像是做了一場夢,正想問一些事,聞言,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何聲,道:“我中了兩種毒?要······一年才能解?”

何聲道:“一種是何虎銀針,這種暗器巨毒無比,好在你內力深厚,又有極深的修為護體,我遇到你時,及時封住了你的心包經、三焦經,才不至於要了你的命,這種暗器之毒倒是好說,隻需山中仙根靈藥再假以時日調息便可,最難解的是你體內的‘悚然毛骨’之毒,這種毒來自西夏,此毒無色無味,據我的推斷,你中此毒已近十月有餘,也就是說,是慢慢中的毒,好比每日飲食,每日一點點,日積月累,毒便流落在身體裏,你的內力和修為還有體質會慢慢變弱,直到手無縛雞之力時,便毒發生亡。”

孫言初聽他說一句,眉頭便微凝一下,等他說完,孫言初才意識到,悚然毛骨之毒是有人故意在害他,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是他曾經很信任的人,他現在還不敢肯定,但整件事連在一起,就初步可以斷定,他所判斷的八九不離十。

“沒想到,人心這麽可怕,我本以為,以善良仁德之心待世人,必定也會得到善待,我不相信這世間還有邪惡,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卻沒想到,人心隔肚皮,我不害人,人卻害我,難道,人之初,未必性本善?”

孫言初好似重生一般,覺得以前自己好幼稚,就像個可笑的智力殘疾,此次若不是何聲相救,他怕是早就去陰曹地府見閻王,成了有冤無處訴的孤魂野鬼。

他朝何聲拱手,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眼下言初無以為報,隻等三年後病去初愈,願替先生效勞完成任何夙願,隻要言初可以辦到,定全力以赴幫先生完成,以報答這莫大恩情。”

何聲甚是欣慰,笑道:“難得,我這一世還能遇到你這樣天真無邪之人,果然沒白救你,要說心願,我還真有一個,你既然說起來了,我也就隨口這麽一說,你願不願意替我完成,全在你,報恩就不必了,正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能遇到我也是你命不該絕,搞不好,我可能在上輩子,上上輩子,亦或是上上上輩子欠你的,這一世才來還你,也未可知。”

孫言初忍俊不禁,道:“我隻聽說過“冤冤相報何時了”,從未聽說“恩恩相還何時了”恩的。

他又道:“先生,你是我見過的真正君子,付出了不求回報,能認識先生實乃三生有幸榮幸之至,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豈有不報之理,告訴我吧,是什麽心願,看看言初能不能辦到。”

何聲正色道:“我的靈魂來自幾百年前,而幾百年前的我又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當年,我與慧清宮師祖邂逅,便一同修仙問道研習法術,時常一起討論陰陽五行剛柔並濟之最高境界,因為我懂得很多這一世的很多人不懂之理,所以自創了一套拳法,叫‘心猿意馬拳’,雖說是自創,卻還沒搗鼓明白,這套拳法共七層,剛創出前三層,已十分厲害,主以‘心’為意境,後四層主以‘意’為境界,可是我就是悟不出何為‘心猿意馬’的最高境界,所以,一直苦苦思索停止不前,言初,我看你天資聰慧,根基極穩,又悟性極高,這套'心猿意馬拳’後四層,你可願替我把它完成。”

孫言初摸了摸頭:“我可以嗎?"

何聲笑道:“我感覺你一定可以。”

孫言初笑道:“······那我試試。”

孫言初自小在蚩尤宗跟著師父修行,內功根基不差,修為極高,蚩尤宗的功夫,他已使的出神入化。

此時,何聲讓他把心猿意馬拳後四層給創出來,須得把前三層功夫傳授給他。

他自幼就聰明,師兄們沒學會的招式,他都可以後來居上,因此,師父很喜歡他,師兄們自歎不如的同時還向他請教,學文,他可能比不過顧子念的理解能力,但他如饑似喝,學武,要肯吃苦,他可以做到如癡如醉,幾乎“走火入魔”。

不到半年的時間,他身體的疼痛漸漸在減輕,與此同時,也學會了心猿意馬拳前三層。

孫言初還有件事要去做,他要去找顧子念

夏蟬冬雪,春去秋來,轉眼已是一年。

孫言初的毒在何聲的精心調理之下,已去除幹淨,他精神煥發,如同新生,他終於不負殿老所望,心猿意馬他自創出了三層,已經練到了第六層,隻是就差最後一層,他還沒能悟出。

他心裏著實惦記顧子念,一別一年,不知那人是否也在找他

“下山吧!你已痊愈,去做你想做的事。”

花開花落,相處了春夏秋冬,何聲與孫言初不是親人甚是親人,他在想什麽,何聲一看便知。

孫言初忍不住開心,同時也有些不舍,道:“還沒替你完成······”

何聲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水到渠成,早晚的事,不在這一時,你已創出了十之八九,離成功不遠了,指日可待,”何聲頓了頓,思索片刻,又道,“我要走了,心願已了,可以安心的離開了,走之前,有幾句話要與你說,這第一件,是慧清宮謀害你那件事,依我之見,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這件事你還是不要計較,免得招來殺生之禍。第二件,與你有緣之人也來到了這一世,你若有緣得見,便可相互扶持,人間十苦,都是在度劫,前世你成就了他,他救贖了蒼生,這一世,你們或許還有前緣。”

孫言初沉默半晌,沒說話。

何聲歎了口氣,道:“天下沒有不散之宴席,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走吧,言初,下山吧。”

何聲說讓孫言初替他完成心願,實則是成就了孫言初自己,這份恩情又怎麽了呢?

山還是那座山,溪水還是那樣清澈。

孫言初回到最初的地方,他還是找不到上山的路,他不禁有些自責,怪自己當初隻顧頑劣,和師兄們第一次下山時,應用心留意回程的路,也不至於失散這麽多年,罔顧了師父和師兄們的期許。

孫言初走到當年那條小溪邊,看著清澈的河水道:“子念,你在哪?”

“渺渺茫茫,浩浩****,一切都是空。”

他正兀自躊躇,突聽得一個聲音,他喜道:“大哥?”

正是楊關。

楊關神出鬼沒,也不知為何,這時又出現在附近,頃刻間,楊關便從林稍落在了孫言初麵前。

“幾年不見,長大了許多,怎麽,還在找去蚩尤宗的路?別找了,走,喝酒去,你我兄弟今日久別重逢,去喝一杯才是大事。”

二人來到長街的酒肆,兩人落座,不多時,幾壇子酒便見了底。

“小二,上酒!”

“這位爺有的是銀子。”

修行之人不宜飲酒,此時,老友重逢,他也不想掃了楊關的興,卻不知為何,他此時心中倒有些鬱悶,想見到的人見不到,不免有些惆悵,他本來見到許久不見的故人有好多話想說,拿起酒杯卻隻是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

他不想說話,楊關也不說話,兩人各懷心思的自飲自酌,不知是楊關陪孫言初喝酒,還是孫言初陪楊關喝酒,總而言之,有人陪著喝就行。

沉默不語,總比一個人喝悶酒要好。

借酒澆愁愁更愁,孫言初以為自己酒量不好,可怎麽也喝不醉。

幾杯酒下肚,楊關已是醉眼蒙矓。他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好,孫言初心道:“酒量不至於這麽差吧?”

孫言初從語君山下來時,何聲給了他一包沉甸甸的銀子,他拿出銀子結完賬,扶著楊關離開酒肆走到長街,他想找家客棧,先把楊關安頓下來。誰知,他倒楊關搖搖晃晃帶著在街上橫衝直撞,忽然,一匹馬衝過來,見到醉鬼擋路,騎馬之人一勒韁繩,那馬前蹄高高揚起嘶叫一聲,馬上的人喝到:“沒長眼睛?”

孫言初忙陪笑,道:“對不住,我大哥喝醉了。”

“孫道長!”

聞言,孫言初抬頭望去,驚詫道:“含鍾!”

那人下馬,走到跟前,正是含鍾。

含鍾喜道:“孫道長,我們一直在找你,還以為你······沒想到,你還活著!”

這些舊友怕是都以為他孫言初已經死了。

不僅如此,他可能還有些未解之謎想要知道,或許有些天大的誤會已經越來越深,也說不定還有更多對他的質疑和誤解······有些事,他還是要去說清楚,又想到何聲在他臨行前囑咐的那些話,他有些遲疑。

須臾,孫言初看了看韓中,指著楊關,道:“我先安頓好他。”

卻聽韓中說道:“孫道長,那件事,我們都相信你,此次是國事,北齊要和北周打仗,還請孫道長可以一起出謀劃策共同抗敵。”

孫言初聽到要和北周打仗,忍不住熱血沸騰,北周宇文護霸權,他和北齊打了不知多少仗,屢戰屢敗,喪師賠地,北周子民,民不聊生,軍民死於北齊刀槍之下的著實不少。他緩緩轉過頭,看著韓中,道:“你在此等候,我安頓好大哥,便出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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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王府近在咫尺,元軒卻打馬往自己的住所走。

高肅下馬,沒說什麽,將戰靴遞給管家瀾叔,便進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