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從昏迷中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光線陰暗且充滿魚腥味兒的小屋裏,照顧他的是一個胡須花白的陌生老頭。
“你醒啦?”老人遞上一碗水。
“老伯,這是在哪兒?”男人一臉茫然。
“這是水沽鎮,我是個漁夫,打魚的時候在江邊發現了你,就把你救了回來,對了,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老人一臉慈祥。
我叫什麽名字?男人頓時怔住了,他竟然想不起自己是誰,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掉進江裏的,他的大腦裏一片空白。
“我,我什麽都想不起了,我,我失憶了。”男人抱著頭,一臉的痛苦和茫然。
老頭沉默了。良久,老頭站起身說: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買點菜給你弄吃的。”
老頭轉身出去了,男人端起茶碗,看著水中的幻影嘴裏不停地咕噥,我是誰,我究竟是誰……
很久了,老頭仍不見回來,男人餓得架不住,於是自己下樓尋吃的。
街左角有家包子鋪,男人去買了兩屜小籠包,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往回走的當兒,看見街邊一角圍了些許人,男人好奇的走了過去。
男人踮腳往人堆裏看去,見大家圍觀的不過是一紙告示,紙張很新,看樣子是剛貼上去的,告示最上邊標著三個醒目的大字:通輯令。
內容如下:張東 男 28歲 江東市人 於上月28號持刀搶劫明尚珠寶行,刺死工作人員一名,劫走珠寶若幹後畏罪潛逃,若有知情者請速與當地警方聯係,懸賞兩萬元。
文字的右邊還附有張東的照片和外形特征描述,男人瞄了眼那張照片,心禁不住砰的一跳,天,那照片中的人不就是自己嗎?
再看相關的外形描述,男人這心差點兒沒跳出嗓眼兒來,媽呀,這罪犯的外形和自己一點不差。
原來,我叫張東?我是個搶劫犯,殺人犯,通輯犯?
男人腦子裏嗡嗡作響,繼而一股空前的恐懼感襲上來,男人回過神來,掩麵落荒而逃。
拐過街角,將要回到住處時,男人竟看見幾名警察正急匆匆的往樓道上衝,而給他們帶路的,正是那個打魚老頭。
難怪一直不見回,原來是看到通輯令報案去了。
想到這裏,張東又是一陣心驚肉跳,看樣子形勢緊迫,隻得繼續逃了。
為了讓自己不那麽容易被人認出,張東躲到街角,將自己外形弄得邋遢不堪,折騰了好半天才放下心來,轉身正想離開,卻見街對麵一個蓬頭垢麵的叫花婆子正死死地盯著自己看,一臉詭異。
張東被這眼神盯起一身雞皮疙瘩。
叫花突然就笑了,尖著聲音說,你是張東?
糟!被這叫花認出來了。
張東暗叫一聲不好,拔腿就跑。果然,他前腳剛動那叫花婆子便從後
麵喊叫著追了上來,但張東倒底是年輕人,沒多久便將那叫花甩得無影無蹤了。
鑽進一條偏僻的巷道裏,張東靠著牆跟不停地拍胸脯,心想,看樣子往臉上糊點泥什麽的根本騙不了人,想活命還得再想法。
正焦慮間,一抬眼,看到麵前開著的一家店鋪,是做服裝道劇租售的。
張東眼睛突然就亮了。
通輯令才剛貼出來,知道的人並不多,這偏僻的小巷裏知道的人就更少了,所以張東放心的進了那家店鋪,並成功的租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戴著假發,粘著假胡須再架上一幅墨鏡,走出店門時張東膽子大了不少,這樣一打扮誰還能認得出?
張東心裏正美著,出了巷口,身後突然幽幽的傳來一個聲音。
你是張東?
豪無防備的張東嚇得差點沒跌到地上去,回頭一看,竟又是那個肮髒的乞丐,她跟在自己身後不遠,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不,我不是,你,你認錯人了!”
張東的回答有些驚慌失措,因為他心虛。
那乞丐狐疑地盯著張東看,犀利的眼神瞅得張東後背一陣一陣發寒。
終於,張東忍不住內心越積越深的恐懼,罵句神經後便撒腿大跑起來。
那乞丐立刻醒悟了一般,緊緊地追了上來,嘴裏大喊道:“你,你就是張東,別跑,你跑不掉的。”
張東幹脆捂上了耳朵,埋頭狂奔起來。
當張東再一次停下腳步時,他已經跑到了一條河邊。
瞅著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張東忍不住憤憤地罵道:
真是見鬼了,這樣都還能被認出,還讓不讓人活啊!
可是事實是殘酷的,要想活下去,這樣的喬裝打扮也騙不過別人的眼睛,想著外麵滿街張貼的通輯令,張東心裏便一陣發毛。
怎麽辦,怎麽辦?整個世界的人都在抓自己,通輯令上自己的照片貼得清清楚楚。張東的手在沙地上來回地抓撓著,心裏隻在想一個問題,怎樣才能活命,怎樣才能不被人認出。
愣神間,張東的手碰到了揣在身上的一柄硬硬的東西,掏出一看,竟是一把匕首。 張東小心的將匕首取出,刀鋒的寒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也照亮了他的思維。張東的臉色猛的沉了下來,他想到了一個最殘酷但也是最有用的辦法,毀容。是的,如果自己都變得麵目全非了,那麽別人還能認出自己嗎?
張東咬緊牙關,慢慢的將匕首拿了起來,刀鋒向臉皮迫近……
張東終於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是啊,原本濃眉大眼的他現在從水中看到的隻是一張疤痕密布的臉,連五官都分不清楚就更不要說辨別容貌了。
衝著水麵,張東哈哈大笑起來,這下可以活命了。
毀容後,張東果然變得安全起來,試探著上街轉了轉,根本沒人
搭理他,更沒人將他和通輯令中那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聯係起來了,張東頓時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一周後的某個夜裏,剛吃了兩杯酒的張東醉醺醺的走在夜道上,這幾天下來,兜裏的錢眼看就要花光了,張東決定再冒一次險,搶一筆錢然後遠逃他方。
正胡思亂想著,一道黑影鬼魅般的閃現在他的麵前。
張東盯睛一看,心裏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攔在自己麵前的竟又是那個瘋乞丐。
“你是張東?”
乞丐怪聲怪氣地問,黑夜裏看不清她臉色的變幻。
“不,我不是。”張東邊說邊往後退。
“你是,你就是張東。”那乞丐說著慢慢逼了上來。
本能的驚恐令張東渾身開始顫抖起來,他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乞丐,心裏說不出的恐懼,張東感覺她就像個巫婆,不管自己怎麽偽裝,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乞丐越逼越近,張東情緒激動地大吼道:“不,我不是,你不要過來。”
但乞丐移動的步劃卻更快了,張東隻感覺頭皮一陣發麻,慌亂間手碰到了揣在懷裏的刀子,乞丐猛的撲了上來,張東大叫一聲一揚手用刀尖對準了女乞丐撲下來的身體。
殷紅的血湧了出來,就如泄了閘的洪水一樣。
乞丐的身體瞬間軟了下去,像一灘泥融化在了張東的懷裏。
空氣瞬間凝固住了,靜得隻聽見血流的聲音。
乞丐掙紮著伸起血漬斑斑的手撫摸著張東的臉,氣若遊絲地問:“你是張東,對嗎?”
“是,我是張東,不要怪我,這都是你逼我的……”
張東的聲音抑止不住的顫抖。
乞丐突然就笑了,但眼中卻湧出一行渾濁的淚,乞丐微微地說道:“我的兒,媽……媽終於找到你了,媽就想……想跟你說一句話……去自首吧,爭,爭取寬大處理啊!”
乞丐說完,頭一偏咽掉了最後一口氣,留給張東的隻有嘴角那一抹餘溫尚存的微笑。
張東頓時如遭電擊一般,大腦中一片空白。
埋頭看著眼前這個渾身肮髒的老婆子,張東什麽都明白了,原來她是自己的母親,自己出事後母親便開始四處搜尋他的身影,是旅途的奔波和心裏的操勞將她折磨成了一幅乞丐模樣。
而這一刻,張東也終於明白到,在這個世界上,不管一個人怎麽改變,母親對他的愛都不會改變,他在母親心中的形象也不會改變,因為母親並不是用眼睛辯認,而是用一顆飽含慈愛的心。
悔恨和悲傷的淚奪眶而出,張東抱著母親漸漸冷卻的身體哭倒在地……
第二天,張東到警局去自首了,招供完畢,警察問他有沒有什麽願望,張東突然就哭了出來。張東說,希望自己死後能埋到母親的墳旁,下輩子,他一定要當個好兒子,好好孝順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