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賽男聞訊衝進化妝間,韓冬已經被其他部門同事給拖了出來,渾身髒兮兮的。

畢賽男把自己外套脫下來給韓冬披上扶他進了自己辦公室,又去人事那裏拿了新的工作裝給韓冬換上,做好這一切,她氣勢洶洶來到化妝間。

今天影樓所有負責人集體去赴投資人的飯局,畢賽男成了偌大影樓最大的領導,化妝間已經被收拾停當,銷售人員把客人請到會客廳安撫,一幫女客人嚇得花容失色,接連怒斥要投訴“魅人”影樓,連化妝師群毆的事情都能發生,真是太奇葩了。

孫猴兒勾著腦袋坐在隔間裏,手中一根筆在A4白紙上亂畫,顯見他心情很糟糕。

畢賽男走過去怒吼一聲:“孫猴兒?”

孫猴兒抬起頭,臉上表情異常平靜:“什麽都別說了,我明天就辭職。”

畢賽男冷笑:“鬧出這麽大事兒,你辭職就算完了,這種事情有多惡劣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化妝師當客戶麵打架是多大的事,很快這件事會傳遍整個行業,網上貼的到處都是,對影樓品牌影響非常大。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咽不下去這口氣,我心裏有氣你明白嗎?”

畢賽男卷起袖管:“你還可以嗓門再大點兒,誰招惹你了,你在客戶麵前打架,打的人還是首席化妝師韓冬,孫猴兒一直沒看出來你有出息啊,脾氣不小。”

“我就看他不爽,我跟你好好的,這小子憑什麽橫插一杠,他以為自己誰啊?”

“誰跟你好好的,孫猴兒你丫說話注意點兒。”

孫猴兒氣惱的低頭調戲手指,化妝椅被他搖得啪啪啪的響,顯然情緒很大。

“孫猴兒姐們兒早警告過你,少在外麵惹些風言風語,我畢賽男跟你除了朋友就沒任何關係。”

孫猴兒指著畢賽男辦公室方向,說:“要不是姓韓的,我們就算做朋友,也比現在做的好。”

“再說一遍試試?”

“我就說,姓韓的小白臉不就臉嫩點兒,有啥好的,你見他就找不著北了,憑什麽憑什麽呀?”

孫猴兒最後一個“呀”字嚷出口,頭上嘩嘩嘩的散落一堆粉底,孫猴兒嚇得尖叫一聲,畢賽男糊了一手的各類霜抹在孫猴兒臉上,活生生把他抹個大花臉,左臉三道橫杠有臉三道橫杠。

畢賽男恨恨的說:“叫你在外麵敗壞姐們兒聲譽,姐們讓你好看。”

她隨手拾起一把掃帚撲向孫猴兒,孫猴兒眼疾手快,跳起來奪路而逃,畢賽男衝出化妝間一直到大廈頂樓。孫猴兒跑起來雖快,敗在腿短,畢賽男是個運動型女生,大學還是體育部部長,練得一手好長跑,孫猴兒剛跨上頂樓就被畢賽男截住。

孫猴兒距畢賽男不過一步之遙,畢賽男舉著掃帚目露凶光,猶如一隻狡詐的老貓即將拿住苦逼的耗子,耗子不停給畢賽男打躬作揖,老貓嘿嘿冷笑。

孫猴兒被逼退到樓頂陽台圍欄上,畢賽男一步步逼近:“跑啊,你不是會跑嗎,再跑兩步看看,姐們不信還拿不住你了。”

孫猴兒急得抓頭,他躲過畢賽男一記偷襲,嚇得嗷嗷直叫:“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了啊!”他一手抓住鋼筋圍欄。

畢賽男抱著雙臂,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有種你就跳下去,你跳下去老娘給你配陰婚,死了也嫁你你敢嗎。”

孫猴兒快哭了,嚇得雙腿直打哆嗦,被畢賽男一激,他真翻坐上圍欄,朝畢賽男說:“你說話算話,我真跳了啊。”

“你要跳就趕緊的,別婆婆媽媽不像個爺們,姐們看不起這種男人。”

孫猴兒坐上圍欄,樓下行人紛紛停住,消息迅速在街道上和寫字樓裏傳開,樓下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警車大老遠鳴著警笛呼嘯而來,頂樓的風吹得孫猴兒睜不開眼睛,他要提防畢賽男趁機偷襲,又小心觀察樓下的動靜,巨大的高度落差讓他頭暈目眩,心裏一陣發怵,可他又不能在喜歡的女孩麵前認慫,隻能硬著頭皮蹲坐在圍欄上。

畢賽男也擔心孫猴兒一時激動,真跳下去了,她想退,腦子裏又浮現出離開辦公室時對韓冬許下的豪言:“你等著,姐們兒不把孫猴兒整跳樓就不回來了。”

影樓來了不少同事上樓,勸畢賽男的勸畢賽男,勸孫猴兒的勸孫猴兒,畢賽男借機下台,兩個男同事趁機接近孫猴兒想拖他下來,孫猴兒突然站起來打掉兩個同事的手,大叫:“離我遠點,你們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樓頂上的人紛紛退後,拉開一個巨大的弧形。

畢賽男火了:“孫猴兒你小子真蹬鼻子上臉了是吧,快給我下來。”

“不下去,你讓我死算了。”

孫猴兒麵朝樓下,在半空中張開雙臂,樓下的人車如蟻,他心裏飄過一陣淡淡傷感,突然真有一種撲下去的衝動。

畢賽男嚇壞了,要去拉孫猴兒,孫猴兒朝前挪了半步,整個人在圍欄上搖搖晃晃,稍有失足,就有跌落下去的可能。警察已經在樓下撐起救生氣囊,整條街道都被堵死了,橘黃色氣囊鋪了很大一片。

畢賽男也看出來孫猴兒這回要玩真的了,她一直以為孫猴兒這人沒正行,心理素質超強,怎麽打擊他都樂嗬嗬的,是個強大的負麵情緒吸收器。

現在看來,她判斷錯了。

“孫猴兒你下來,有什麽事兒咱們好好說,你至於鬧成這樣麽?”

孫猴兒痛苦的搖頭:“都幾年了,小畢你想想,這幾年我是怎麽對你的,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我,每次我都被傷害得傷痕累累。我在你麵前算什麽,一隻拿來逗樂兒的寵物狗嗎,就算是寵物狗不高興了它還能叫兩聲呢。憑什麽姓韓的這樣對你,你還處處護著他,我想不通。”

畢賽男語氣軟到骨子裏,巨溫柔的說:“你想不明白啊,那你先下來我跟你說說唄,咱找一安靜的地兒成不?”

畢賽男為自己軟弱覺得惡心。

“不行,要我下去,你必須答應我做我女朋友,當著全公司全街道老少爺們的麵兒大聲告訴我,你願意做我孫猴兒的女朋友。”

畢賽男徹底崩潰了,她怒不可遏掙脫同事,試圖衝上圍欄,被後麵的手死死抓住,身後傳來韓冬的聲音。

“讓我來,我來勸他。”

畢賽男回頭就看到韓冬那張陽光憂鬱的臉,嘴角牽動微笑起來很自信,看到韓冬,她就由極具攻擊性的暴力動物搖身一變,成了溫柔可人的小寵物,僵在韓冬手裏的手臂也軟下來,給韓冬讓道。

韓冬朝陽台圍欄走過去,孫猴兒厲聲叫起來:“別過來——你過來我就跳下去——”

高樓的風吹得孫猴兒的衣服飛起來,嘩嘩的響,警察已經上樓了。

韓冬靠近孫猴兒,孫猴兒歇斯底裏的叫囂:“別過來,我數到三,你再朝前走一步我就跳了——”

不知道是否有意,孫猴兒腳滑了一下,半個人滑到圍欄外麵,韓冬搶了一步跑上去抓住孫猴兒,人群發出一聲尖叫,韓冬翻身跳上圍欄,孫猴兒總算有驚無險。

畢賽男心都要調到嗓子眼了,心驚膽戰的看著一起站在圍欄上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深愛的,一個是深愛她的。她躲在人群裏束手無措。

孫猴兒很生氣,想把手抽回去,一動整個人就亂晃,嚇得他不敢亂動。

“我跳樓是我自己的事,你趕緊下去,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韓冬微笑:“誰說你跟我沒關係,雖說你毆打過我,在你辭職之前,我們還是同事。再說,我們的矛盾也是由同一個女人而起,我們怎麽沒關係?”

“孫猴兒我知道你對畢賽男很癡情,可你知道為什麽畢賽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你嗎?”

兩人站在大風裏搖搖晃晃,韓冬的頭發被吹得遮住眼睛,樓上樓下的人無不捏了一把汗,隻要一不小心,他們隨時有可能同時掉下去。

警察開始用廣播對兩人喊話。

孫猴兒大叫:“別說了,你別再對我說任何話,否則我就真跳下去了。”

“你覺得你用這種方式強迫畢賽男,她跟你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

“不要你管,這是我和她的事,你別管。”

“孫猴兒,你這樣做,隻能讓人看不起你,不像個爺們。愛應該是建立在雙方自願的前提下的,用跳樓自殺的方式俘獲女人,不但我看不起你,連小畢也會看不起你,你還指望她會愛上你,做你的清秋大夢吧。”

“韓冬,你小子少說的冠冕堂皇,你不就仗著一張臉才說這話的話嘛,我要真長相英俊有房有車,我就不信小畢會對我這樣。你泡妞隻要鉤鉤手指頭,姑娘就自動送上去了,要是我有你的資本,我還需要過的這麽痛苦。我和小畢的事我們自己處理,你站一邊去,否則真要誤傷了我可不負責。”

孫猴兒想推韓冬下去,卻被韓冬攥的死死的,韓冬身材高大,孫猴兒怎麽推都推不動。

韓冬冷笑:“那個男人沒被女人傷過,我的遭遇跟你比起來,隻會比你更悲慘。為了一個女人,我放棄了優越的工作跟她在一起,被全行業排斥,應聘公司聽我的名字,連麵試機會都不給就直接拒絕。我窮到連吃泡麵的錢都沒有。我滿以為工作沒了,我還有愛情,可是很快,我深愛的女人就回到她前男友身邊。我失去了工作、愛情、金錢和對愛情的信仰,幾乎一無所有,那個時候我也想到死,可是死能解決問題嗎?”

孫猴兒呆了,在他印象裏韓冬就是一公子哥,是那種走那兒順那兒的主兒,沒曾想他也有這種悲慘經曆。

“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如果你真覺得活著沒意思,那我們就跳下去,我陪你一起。”

“有很多人看不起咱男化妝師,覺得咱們一副娘娘腔,不爺們兒,你今天真要敢跳下去,就是真爺們,給咱男化妝師爭一口氣。”

“我數到三,咱們一起跳”

“一”

“二”

“三”

韓冬抓緊孫猴兒,像怕他臨陣脫逃似的,身體微微下蹲,隻需要一秒鍾不到,他就可以像子彈一樣射出去。樓底下警察已經布置好了安全氣囊,不過這樣的高度,就算掉下去不死,也會落個殘廢吧。而且安全氣囊尺寸有限,萬一他們跳偏了,就是兩坨肉泥。

到三的時候,孫猴兒嚇得一聲尖叫,拚命朝圍欄後麵退:“不跳了——我不跳了——”說罷,他翻身跳下圍欄擠進人群裏,想借機開溜,警察一擁而上把他抓住,為首一名警官對孫猴兒說:“對不起,你涉嫌擾亂公共秩序,要跟我們走一趟。”

韓冬跳下圍欄,衝畢賽男微笑,畢賽男衝他豎起大拇指,眼裏心裏全是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人群逐漸散去,韓冬在人群裏看到米小淘一閃而過,他想再找她,米小淘人已經不見了,前麵是陽台的出口。

物業公司保安對大夥兒說:“以後陽台鐵門要鎖上了,大家互相通知一下。”

韓冬回到影樓一直憂心忡忡,米小淘的影子在他心裏揮之不去,他不知道米小淘為何在這個地方頻頻出現。

化妝台上的手機屏突然閃爍起來,韓冬拿起來一看,是米小淘發過來的短信:“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但我沒有辦法,對不起。”

韓冬回過去,那邊卻再沒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