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給白亮打電話,一直聽到的是語音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韓冬打來打去隻恨不能跳進移動呼叫中心把女接線員給掐死。,

他又火急火燎往白亮家裏跑,白亮租住在安貞橋附近的一座很古舊的小區,小區的房子從裏到外破破爛爛的,采光又差,大白天一進去跟進鬼屋似的,十分嚇人。這種房子唯一的好處就是房租便宜,白亮住了很多年,生活十分愉快。韓冬勸過白亮,這種房子又潮濕又陰暗,住久了對身體不好,白亮說不過韓冬,幾次答應要搬家都沒搬成功過。

韓冬在白亮家樓下朝上望,他房間的燈是黑的,不知道是他不在家還是在家沒開燈。

韓冬想,這小子不會真懷疑我跟蕾蕾有什麽吧,我跟他十多年的哥們兒,打死也不會幹出挖兄弟牆角的事情,難道白亮對我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嗎?

白亮住五樓,韓冬爬上黑洞洞的樓道,樓道裏的聲控燈全壞了,也沒人來修,韓冬用手機照明走得深一腳淺一腳,摔了很多次。韓冬真不明白這些年白亮是怎麽過來的,這種房子還能住人嗎?

韓冬敲響白亮家門,是白亮的鄰居來給他開的門。跟白亮合租的是一對中年夫妻,丈夫是個泥瓦匠,妻子在工地上打小工,中年夫妻來自河南某地,據說衛生習慣很差,一周才洗一次澡。白亮特別注意衛生,常常為這個跟夫妻倆吵架。

河南女人聽說是找白亮的,臉立刻拉下來,甩下一句話:“一整天都沒看到人,不知道死那兒去了。”

“真不在家?”

河南女人甩手關上門,懶得再搭理韓冬,把韓冬氣個半死。

韓冬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白亮還可能去那兒,他給空瓶子酒吧老板打了電話,老板也說沒見過白亮。

白亮現在顯然是想躲著他,所有跟他有關的地方他都不會去,這一點也足以說明白亮對他誤會非常深。

韓冬又給劉小巍打電話,劉小巍在電話把韓冬破口大罵,韓冬喜上眉梢,以為白亮去找劉小巍了,罵完了劉小巍說:“白亮不知道去那兒了,蕾蕾和二姐在我這裏,我們正想辦法找白亮呢。”

韓冬打車趕到劉小巍家,劉小巍家裏燈火通明,蕾蕾、劉小巍、二姐和二姐的兒子球球正襟危坐圍坐在茶幾前麵探討對策。

二姐說:“白亮常去的所有地方都找過了嗎?”

蕾蕾點頭,眼睛哭得紅紅的,淡妝都哭花了。

球球高叫著舉手:“我知道還有個地方沒找過。”

“說!”

“我們幼兒園,白亮老師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我們幼兒園,你們沒找過吧?”

二姐瞪了球球一眼:“老娘正急著呢,臭小子你給我少搗亂。”

球球吐吐舌頭,鑽到玻璃茶幾底下調戲玩具汽車去了。

韓冬挨二姐坐著,做好挨批的準備,劉小巍目光如刀,在韓冬進門的時候已經用眼神捅了他幾百上千刀了。

“韓冬——”劉小巍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都多大人了,這種不經過大腦的事情也做的出來,你冒充白亮代他見家長,這叫飲鴆止渴你懂不懂,醜媳婦也要見公婆,遲早的事情。經你這麽一鬧,蕾蕾爸媽首先得懷疑白亮的人品問題,試問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人品有問題的男人呀,你不是把白亮往火坑裏推嘛?”

“我這不是關心就亂嘛,白亮的感情之路有多坎坷我比你們每個人都清楚,他能找到蕾蕾這樣的女孩兒不容易,所以我一急,就使出渾身解數幫白亮,當時太緊張了,根本沒想到這麽深刻的問題。”

“豬——”

“淨添亂——”

蕾蕾慌忙幫韓冬辯解:“對不起對不起,讓韓冬假扮白亮是我的主意,我爸媽見到韓冬就喜歡的不得了,連眼神都變了,我一時激動,就想了這個辦法,都怪我。”

劉小巍說:“白亮可是個實心眼兒,一點兒不懂得變通,他不會想不開做出什麽事兒出來吧。”

韓冬和蕾蕾都被嚇得夠嗆,二姐趕緊“呸呸呸,別亂說話,白亮好歹也快三十的人了,肯定知道分寸。”

“白亮有了心事,除了找你們喝酒還會去幹嘛呢?”二姐托著腮幫子陷入沉思。

球球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茶幾底下鑽了出來,學他媽媽的樣子假扮思考者:“他會在幼兒園活動中心小花園裏找塊石頭,一個人坐上麵發呆,一座就是半天。”

二姐回過神把球球上下打量一番:“真的?”

球球爬到茶幾上,嚴肅得像個大人在做演講:“我以我們幼兒園園長的聲譽起誓,球球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如果有一丁點兒假話,就罰園長他老婆揪他耳朵。”

二姐噗哧笑了,頂了球球額頭一下,“死孩子!”

二姐決定還是有必要去幼兒園看看,說不定白亮真會在幼兒園,畢竟他朋友不多,性格又比較孤僻,又沒有別的特殊嗜好,能去的地方除了幼兒園也沒別地兒了。

四個大人帶著搗蛋鬼球球打車急奔白亮的工作單位,某社區幼兒園。幼兒園在小區中間,外麵圍了一圈兒人工河,過了橋就是幼兒園大門。韓冬他們趕到的時候,幼兒園裏漆黑一片,園門緊鎖,韓冬敲門也沒反應。

球球說:“我知道有個秘密通道,你們跟我來吧。”

球球帶大家繞到幼兒園後麵,後麵有座小樹林,樹林比較隱蔽的地方有一堵一米多高的短牆,很容易就能垮過去。韓冬抱著球球進去,球球又招呼後麵的人,五個人小心翼翼的溜到小花園裏,就看到假山上坐著一個人,那人對麵還有一小女孩,隻是夜色太濃他們看不清楚此人是不是白亮。

五個人藏在樹後麵小心觀察,就聽小女孩在說話:“白亮老師,你為什麽不開心呀?”

大家聽到那人的確是白亮,心裏一顆大石頭總算落地了,韓冬長吐了一口氣,人找到了就好。

白亮說:“你怎麽知道老師不開心啊,老師臉上又沒寫?”

小女孩脆生生的說:“我爺爺說了,要是你一個人坐在小花園裏,準是心裏有事情,有不開心的事兒。”

白亮摸摸小女孩的頭,沒有說話。

“白亮老師,你是不是擔心找不著媳婦兒呀?”

白亮愣了,不知道說什麽好,小女孩又說:“我爺爺說,你是一個男幼師,找老婆別人都嫌棄你,說是女孩子做的事情男孩兒來做多丟人啊,現在女孩找對象都喜歡找有體麵工作的。”

韓冬攥緊一把汗,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小小年紀說話一套一套的,再這麽逼問下去,白亮遲早得崩潰掉。

白亮的聲音異常悲涼:“是啊,女孩兒一聽說我是男幼師就嫌棄我,女孩兒自己不嫌棄,女孩兒家裏人也會嫌棄,所以老師一直找不到老婆。”

小女孩說:“老師別不開心了,瑤瑤喜歡男老師,瑤瑤做你老婆好不好呀?”

小女孩的話讓韓冬差點把自己噎死,小小年紀就知道搞師生戀了,真是後生可畏。球球很氣憤的小聲說:“瑤瑤是我女朋友,她給白老師做老婆了我怎麽辦,我怎麽辦?”

二姐順手捂住球球的嘴,球球很不樂意的還要嚷,被二姐拖到懷裏以出去買棒棒糖的糖衣炮彈唬住,暫時答應不要老婆,吃了糖果再說。

白亮把瑤瑤小朋友抱到腿上,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老師謝謝瑤瑤。”

“那你笑一個我看看,你都有老婆了幹嘛還皺著臉不開心呀?”

白亮衝瑤瑤嘿嘿笑了一聲,逗得瑤瑤咯咯咯直笑。韓冬一陣心酸,白亮居然淪落到找小孩兒傾訴心事,他這個朋友做的可真是失敗,自己腦子缺根弦把白亮逼到這種地步,實在是他的罪過。韓冬內疚不已。

瑤瑤說:“爺爺說你的女朋友跟你好朋友一起欺騙了你,所以你很傷心,是不是真的呀?”

韓冬囧得不行,臉上滾燙,辛虧天黑沒人看出來。蕾蕾就蹲他身邊,不知道蕾蕾現在是心裏在想什麽。

白亮說:“我好朋友和女朋友騙我是在幫我,我很感激他們,可是卻不能接受這種幫助。他們這樣做讓我意識到一個問題,原來我自己有多差勁,差勁到連見家長都要藏著掖著,要找別人替我代勞,我覺得自己活的一點兒價值都沒有。”

瑤瑤揮舞著小手打斷白亮:“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老師很優秀,瑤瑤可喜歡老師呢,我爸媽也喜歡老師。”

白亮的話讓韓冬心裏一熱,又內疚的要死,他決定這麽做的時候隻想到幫白亮,卻絲毫沒想過白亮得知這一消息之後的想法。他的確是太不顧及白亮的感受了。從沒意識到他內心深處一直認為白亮在感情上是個失敗者,失敗到連一點自尊都沒有,他這樣對白亮其實不是在幫他,而是踐踏他的尊嚴。

韓冬越想越為自己的做法感到恐懼,這樣對待白亮,顯然不是一個朋友應該有的做法,在內心深處他已經將白亮置於一個不平等的位置了。

韓冬覺得自己很惡心。

劉小巍扭頭瞪了韓冬一眼,韓冬第一次默默接受了劉小巍的白眼,沒回擊過去。蕾蕾捂著嘴巴低聲抽泣起來,他們都覺得自己是罪人。

“小白,對不起——”蕾蕾從樹叢後麵走出來,朝白亮走過去,心裏難過得要死。

白亮驚愕的看著蕾蕾穿過樹林和花圃,出現在他麵前,她身上臉上頭發上落滿了淡淡的月光,雨落梨花的樣子特別美。

“小白,我不是故意傷害你,你要原諒我。”

不到五歲的小女孩瑤瑤從白亮身上滑下來,錯愕的看著眼前的變化,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不知道在想著什麽心思。球球跑過來把她牽走了。

蕾蕾情緒激動,她很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衝動,讓自己能清楚表達想法,不讓白亮產生誤會。

“小白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讓韓冬暫時代替你見我爸媽是我靈機一現的愚蠢想法,我爸媽見到韓冬很高興,為了哄他們開心,我就將錯就錯用眼神暗示韓冬配合我。我們之前沒有預謀,也沒有任何心思,全是一念之間的想法。”

白亮從假山上下來,站蕾蕾麵前,月光下的蕾蕾清秀如夢,飄渺不真實,白亮的心裏湧起一陣悸動。他發現自己是如此喜歡這個女孩,看到她皺起的眉頭,他就會一陣心疼。

“白亮,這件事是我的錯,跟蕾蕾沒關係。”韓冬也從樹叢裏走出來,“我沒見過蕾蕾,不知道她是個什麽女孩兒,我怕她像你過去的女朋友一樣傷害你,所以想找她見麵跟她聊聊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已經安排好了見家長,家長還提前到了。”

“小白我真的喜歡你,如果這次見麵他們不滿意,我就要離開北京回老家,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蕾蕾哭著說。

白亮將蕾蕾緊緊摟在懷裏,撫摸著她的長發,“傻蕾蕾,我知道,我懂你的心思,我沒有怪你,我隻是怪我自己太沒用了。”

“小白我喜歡你,喜歡你的男幼師工作,喜歡你的真誠,喜歡你的一切。”蕾蕾激動的說。

白亮哭了,在幼兒園小花園裏哭的像個小孩子,不遠處球球拖著瑤瑤的手,兩個小孩兒驚奇的看著他們喜歡的白老師。

“白老師為什麽哭呀,他女朋友不要他了嗎?”

“不知道——”

“白老師真可憐,我要去給白老師做老婆!”瑤瑤掙脫球球的手說。

“你做了白老師老婆,我可怎麽辦呀,那我就沒老婆了。”球球很認真的對瑤瑤說。

“可是白老師哭了!”

“你不要我了,我也哭,哭的比白老師還傷心呢。”球球的表情不能再嚴肅,他想證明自己的確是很認真在說這句話。

瑤瑤沮喪的重新拉起球球的手,她望著白亮老師的樣子又擔心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