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巷陌空城出來後,唯一沒喝酒的常茜先將林凡和劉詩曼送去了他們的住處,而後驅車來到了黃河邊。

他要帶著劉軒吹吹風,醒醒酒。

走在黃河風景線的水泥路上,冷風吹醒了眼神朦朧的劉軒。

兩人都沒有說話,漫無目的的漫步。

劉軒知道以常茜的智商,不會猜不到他和劉詩曼產生過交集。

他在等常茜開口。

許久之後,常茜停下腳步,看向劉軒。

劉軒也隨她止步,與她對視。

“我見過林凡的女朋友。”

常茜斜著腦袋,臉上看不出表情。

劉軒沒有說話,常茜便繼續說:“有次去接你的時候,看到她也來了。”

“嗯。”

劉軒點點頭,劉詩曼曾跟他說過這件事。

“說說你跟她的事情吧。”

常茜走向路邊,靠在欄杆上看向黃河的方向。

劉軒也走了過去,趴在欄杆上,整理思緒。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件事,他和劉詩曼的關係實在是太亂了,說交往過吧,沒有的事兒,說是普通朋友吧,常茜又不是傻子,肯定能從之前的聊天中看出端倪。

總不能說是炮友吧,那隻會讓常茜更加難以接受。

他在常茜眼裏,雖然有時候會很墮落,但至少在私生活上還是很清白的,這件事如果說出去,無疑會讓常茜給他打上濫情的標簽,那這個年還怎麽過?

劉軒思考良久,直到常茜有些不耐煩了,才說:“我跟林凡是一起認識的劉詩曼,樂隊的那台GL8就是找她買的。”

“然後呢?”

常茜緊盯著劉軒,她當然不相信兩人的關係會止步於此。

劉軒突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再次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他才為自己想好了一個合理的借口:“劉詩曼曾說過想跟我結婚,所以在知道林凡跟她走到一起的時候,我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當然不是因為他們打算結婚,而是我不清楚林凡到底了解劉詩曼多少,她是不是個適合結婚的女人。”

“所以你好幾次欲言又止,然後看林凡女朋友,是想在她臉上看出端倪?”

常茜自行腦補,為劉軒在飯桌上的表現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軒點點頭,雖然這樣的解釋讓他有些慚愧,但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讓常茜不懷疑的情況下將這件事掩飾過去,隻能把原因推到劉詩曼頭上,這件事或許會讓他心裏愧疚一段時間,但是如果因為他和劉詩曼的荒唐事惹得常茜離開了他,那他會難過一輩子。

於是他在二者間選擇了相對容易接受的,大概常茜猜到他沒有完全說實話,但她的話至少是給了劉軒一個台階下,不打算深入的追究什麽。

好在這件事隻有他和劉詩曼兩個人知道,她如果選擇跟林凡好好過日子,相信她也會將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常茜看向劉軒:“你覺得他們之間能長久嗎?”

劉軒搖搖頭:“不知道,但願吧,我現在不光是不了解劉詩曼,就連林凡也感覺越來越陌生了,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再像以前那麽灑脫了。”

常茜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較真,至少我覺得現在你比他過得好些,幫襯他也是應該的,但是他似乎很抗拒你的幫助。”

劉軒笑了笑:“也不難想明白,就像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們?”

常茜疑惑地看向劉軒。

“對!”

劉軒點點頭:“即使你很有錢,我低穀期的時候,也不願意去接受你無條件的幫助,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不願意消費這份以感情為基礎的無償贈與,二是怕我們之間的感情,會被別人當成物質維係的樞紐。”

常茜還是不太了解他的意思,愣愣地看著他。

“舉個例子,你如果有天變得不再富有,你會無償的接受殷適航的幫助嗎?”

“不會。”

常茜看著劉軒:“但我覺得這是兩碼事,我跟舅舅是算不上很親的親戚,但是跟你是打算共度餘生的,本質上來講,他頂多算是親戚,而你是我的家人,一家人就應該不分彼此,不是嗎?”

劉軒張著嘴巴沉默的看著常茜。

她的說法讓人無法反駁,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理由,家人之間就應該不分彼此,這是事實。難道在他潛意識裏,還沒有將常茜當作家人?那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呢?明明認定了要和她後半輩子一直在一起。

“你說的是對的,可我總覺得心裏會有點不舒服。”

劉軒收回了視線,趴在欄杆上看向黃河對麵,那邊有一處新開發施工的工地,打著卓越建工的廣告牌。

那是茜念文化新的辦公大樓,已經在建設中,此時的工地滅著燈,寒冷的冬季沒法施工,隻有燈來年開春了,工程才會繼續。

常茜學著劉軒趴在欄杆上,輕聲說:“我猜你覺得難受是因為還沒有做好成為我家人的準備。”

劉軒搖搖頭:“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常茜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聽著。

“有一個小孩,在他很小的時候呢,就有一個音樂夢想,從孤兒院出來之後,他沒有家人,也沒有經濟來源,他生活的地方是小縣城一個隻有十平米的出租屋,盡管房子的租金不貴,但還是讓隻有十幾歲的孩子感到吃力。”

“他自學了吉他,花一百多買了個被人叫做燒火棍的吉他,在街頭賣唱,靠著別人的施舍度日,那時候他就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然後再也不用對上別人那充滿憐憫的目光。”

“後來他慢慢長大,認識了一個和他同樣可憐的女孩,女孩有一副被天使吻過的嗓子,於是他就有了跟女孩一起唱歌掙錢的打算,他白天在街頭賣唱,晚上寫歌投給各大音樂公司。”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人看上了他的歌,在一番包裝後跟女孩組合出道,從那之後他就再也不用去祈求別人的憐憫。”

“後來他學會了各種樂器,也不再差錢,但是心裏那份從小養成的自卑感卻刻在了骨子裏,自始至終沒有消散。”

劉軒講完了故事,有些惆悵地看著遠方。

他沒辦法解釋前世的艱苦,隻能編一個類似的故事。

從一個生活了三十多年一直在底層為一日三餐發愁的流浪歌手,到這一世的頂流,或許是上天對他的恩賜,可是在過上富裕的生活之後,他並沒有得到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即便現在他的財富並不輸給常茜太多,可自始至終他似乎都沒有將二者放在同一位置,她是天生的富貴命,而他是經曆太多之後才擁有今天的一切。

就像古代豪門的大小姐,和窮酸的書生,即便有一天功成名就,也沒有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不管大小姐如何不在意,書生心裏還是會覺得不適。

常茜看著劉軒,說:“故事裏的男孩,就是你吧?”

劉軒笑了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如果故事真像他說的這麽簡單,或許他這一世還是會像上輩子一樣,擠在破舊的出租屋,彈著生鏽的吉他弦,做著有一天能功成名就的春秋大夢。

也不會跟常茜這種級別的女人有所交集,陸雨晴、李若熙她們,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可能就連別克4S店的女銷售,也隻是看著玻璃外對著店裏十萬的車發呆的男人,報以微笑,或是拋給他一個嫌棄的眼神。

常茜看出了劉軒眼底的落寞和惆悵,繞到他身後抱住了他,貼著他的後背輕聲說:“都過去了,你更應該往前看,而不是沉浸在以前的失落中走不出來。”

劉軒笑著點點頭,轉過身將她摟入懷抱。

之後兩人又牽著手在黃河之濱散步,討論著過年的一些趣事,這讓劉軒的心情有所好轉。

兩人準備回去的時候,劉軒下意識的看向河邊,然後在那塊熟悉的巨石上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她換掉了雪白的裙子,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抱著腿坐在巨石上,背影蕭索。

常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她。

“她沒有去燕京嗎?”

劉軒搖搖頭:“沒有,聽她說,她應該和家裏人鬧掰了。”

常茜點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多問。

一陣冷風吹過,劉軒感覺脖子有些冷,他伸手扯著大衣裹緊了身體。

“走吧。”

牽起常茜的手,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踏上樓梯的時候,回過頭看了眼。

卻發現巨石上的女孩已經站起來,歪著腦袋麵對著他,輕輕揮著毛絨手套。

距離太遠看不清她的臉,不知道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她沒有摞步,就那樣看著劉軒離去。

到停車帶的時候,在劉軒那台奔馳CLS不遠處,停著那台粉色的瑪莎拉蒂。

而曾經無數次坐過的副駕駛,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

劉軒在常茜上車時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然後拉開駕駛位的車門坐了進去。

開車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的光照亮兩人的臉,然後變暗,如此重複。

沉默許久後,常茜開口:“不管是你和陸雨晴,還是劉詩曼,或者那個還在上學的女孩,你們之前有什麽樣的故事我都不會多問,我隻希望,你以後的生活裏,可以隻有我。”

劉軒看了眼常茜,她的視線始終落在前方。

“好。”

......

次日醒來的時候,窗簾已經遮不住陽光。

劉軒感覺胳膊有些發麻,但由於常茜還沒有醒來,他怕弄醒常茜,也不敢亂動,隻好用將另一隻手伸進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機。

打開後本想給葉誌榕幾人發個消息告別,卻發現有一條未讀信息。

打開一看,是廣播電視局的審核通知,告知他電影已通過審核,可以在春節正常上映。

這讓劉軒十分欣喜,趕忙給張若妤複製這條消息發了過去。

張若妤很快就回複,讓他不用管了,她會幫著走完後麵的上映流程,劉軒隻需要發布定檔的消息就行。

劉軒回了句感謝。

張若妤可以說是幫了他大忙了,他早上就準備回家了,沒什麽時間,而且他雖然完成了整部電影的拍攝,但實際上對上映流程不是很熟悉,如果親自操作的話,還要去學習,他怕自己弄不過來影響電影上映。

張若妤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畢竟這部電影她是最大的投資方,也將會是票房除劉軒外最大的受益方。

而後劉軒打開了微博,準備發布一條關於電影定檔的相關微博,但是打開後突然想起為電影注冊的官方賬號已經交給公司新成立的宣傳部運營了。

此時公司的員工也已經全部放假,看來下午他還得回去一趟公司了。

他關掉手機,正準備再陪著常茜眯一會的時候,常茜發出一聲鼻息,然後揉了揉眼睛。

劉軒揉了揉她的腦袋。

“茜茜,你醒了?”

“嗯......”

常茜使勁睜了兩下眼睛,然後看向劉軒:“老公,幾點了?”

劉軒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十點半了。”

常茜翻了個身,將頭埋在劉軒胳膊底下,甕聲甕氣地說:“我們去買年貨吧?”

“好。”

又賴了一會床之後,兩人才不情不願的起來。

簡單收拾後,兩人出了門。

驅車到了旺景百貨商場。

商場前的小廣場架起了兩排紅紅火火的攤位,各種商品琳琅滿目,賣幹果、糖果和對聯的居多。

劉軒和常茜沒有在攤位前過多的停留,準備先上樓買幾套一副,除了她們兩人之外,李瓊瑤和奶奶以及常焉過年的衣服都沒有買。

上樓後,兩人進了一家寶姿的專賣店,然後一人挑選了一件深紅色的大衣。

換上之後在鏡子前看了一眼,感覺還不錯。

常茜便掏出手機擺了個姿勢,拍了張照片。

照片中劉軒雙手插兜麵帶微笑,常茜靠向劉軒,翹著一條腿,一手挎在他胳膊上,另一隻手拿著手機。

劉軒很喜歡這種和常茜相處的氛圍,此時的他們就是一對熱戀期的小情侶,在生活中每個細節上打卡。

之後兩人又買了五條紅色的圍巾,才離開了專賣店。

到童裝店買了給常焉買了一件粉色的絨毛長衫,然後又去波司登專賣店給李瓊瑤買了件羽絨服,給李瓊瑤的奶奶買了套衣服,才拎著大包小包進了直梯。

直接到負一樓的停車場,將東西都塞進車裏之後,兩人便準備上去逛逛廣場上的小市場。

鎖好車一轉頭,就看到一台帕拉梅拉停在附近的停車位上,劉軒手插在兜裏停下了腳步。

不多時,熟悉的女人打開車門下了車。

正是之前在紮尕那碰到好幾次的紅裙女子。

她似乎很喜歡紅色的衣服,此時的她穿著短款的紅色羽絨服,白色的毛衣內襯,緊身牛仔褲和黑色的長筒皮靴,這套裝扮將她修長的身材完美的呈現在眼前。

“董小姐,又見麵了。”

劉軒主動打了聲招呼。

董汐月笑著走過來,破天荒的跟他多聊了幾句:“是啊,一段時間不見,你都成大明星了,早知道當時就應該找你要個簽名了。”

劉軒笑了笑:“現在給你也行啊。”

“那晚點忙完了你怎麽的都得給我簽一個。”

劉軒知道她說的是客套話,隻是笑著點點頭。

他們之間都沒有聯係方式,何來忙完了要一個的說法?

常茜始終挽著劉軒的胳膊,臉上帶著禮貌性的微笑。

董汐月看向常茜:“常總,跟你也好久不見了,殷叔叔身體還好嗎?”

常茜微笑著點點頭:“挺好的,感謝董總關心。”

又客套一番後,董汐月上了樓,劉軒和常茜離開了停車場。

“董汐月聽起來跟你舅舅好像有些交集?”

走在小廣場的步行街上,劉軒看了眼常茜。他從兩人的交談中得出一個信息,董汐月似乎跟殷適航很熟悉,但是跟常茜又隻是點頭之交。

常茜點點頭說:“對,麗景集團和殷氏一直有合作,麗景集團的所有百貨大樓和旗下的酒店基本都是殷氏集團承建的,殷氏也有些股份在裏麵。”

這倒是讓劉軒有些不理解,因為殷氏集團本身就是有做酒店業務的,如果麗景文華酒店也是殷氏承接的話,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常茜看出了劉軒的疑惑,便解釋道:“這沒什麽矛盾的,因為酒店對於殷氏和麗景來說都是附帶產業,盈利不痛不癢,還不至於讓兩家大公司產生利益衝突,倒是前幾年聽說麗景集團想進軍房地產行業,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不了了之,大概也是礙於舅舅的麵子,才放棄了這個打算。”

劉軒聽懂了常茜話裏的意思,殷氏集團之所以沒有涉及房地產行業,是因為和卓越集團有著密切的聯係,如果麗景集團開始做房地產項目的開發,在金城必然會瓜分掉卓越集團的部分客戶,這樣就產生了利益上的衝突,殷適航肯定會不舒服。

畢竟金城本身就不大,除了卓越集團之外,還有文景園、雅居苑等幾家全國都有布局的房地產公司,低價市場已經沒有油水,麗景集團想要進軍房地產,必然會選擇高端市場,這會和卓越集團不可避免的產生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