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父親

“月暖。”兩天的熱鬧之後,李玉娘終於找到與朱月暖單獨說話的機會。

“婆婆。”朱月暖正在廚房裏收拾著,聽到喊聲抬頭笑了笑。

“我有話跟你說。”李玉娘走到一邊看著她,欲言又止。

“婆婆想說什麽?”朱月暖利索的把手中的抹布搓洗幹淨,晾到一邊,轉身正對著李玉娘,等著後麵的話。

“桐兒這幾天早出晚歸,夜裏還宿在書房,是不是因為那天你們說的……去砦門縣的事?”李玉娘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不過,卻不同於以往,看著朱月暖的目光帶著一絲期盼,“月暖,如果桐兒真的不同意,你就留在家裏陪我,好不好?”

“婆婆。”朱月暖有些無奈,歎了口氣說道,“我還是那句話,這一次,非去不可。”

“是不是……去那邊很危險?”李玉娘立即急急的問道,目光緊盯著朱月暖。

“不是……”朱月暖避開她的目光,笑道,“隻是我覺得不放心,這一年,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怎麽的,也要送他到地方安頓下來,我才能安心。”

“也是,他從小就沒離開過我身邊,這些日子,他不在家,我這心裏真是連一天都沒放下過。”李玉娘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眶。

“那,婆婆不反對我跟著一起去吧?”朱月暖眼前一亮,忙問道。

“我不反對沒用呀。”李玉娘歎氣,看著朱月暖說道。“桐兒從小到大,瞧著那溫吞吞的性子,可一些事,他要是有決定了,誰說也無用的,要不然……過去的便不提了,這一次,他必定是心疼你,山高路遠的,才不讓你跟著。可偏偏。你說的也對,這……”

“隻要婆婆不反對,夫君那兒,可以不用讓他知道。”朱月暖狡黠一笑。說道。

“你打算怎麽做?”李玉娘驚訝的看著她。

“這樣……”朱月暖笑了笑。主動傾身。湊到李玉娘耳邊,說起了悄悄話,婆媳兩人頭一次。有這樣的共同話題。

“能行嗎?”李玉娘聽罷,疑惑的看著朱月暖眨眼。

“能。”朱月暖巧笑嫣然,肯定的點頭。

“好,那就……試試!”李玉娘咬了咬牙,點頭同意。

接下來的日子,,楚宜桐忙著祭祖、忙著尋訪師爺、忙著應付推托不開的應酬,朱月暖和李玉娘忙了起來,忙著安置新家,忙著挑選丫環家丁。

夜晚,楚宜桐回來,朱月暖已然睡下,他便也不去打擾,直接在書房歇下。

清晨,等楚宜桐起來,朱月暖和李玉娘已經出門。

三四天下來,兩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卻愣是沒有碰到一次麵。

這一日,朱月暖和李玉娘買好最後一批用具送到新家,回來的路上,遇到朱月馨。

朱月馨憔悴了許多,身後跟著錦橙和兩個小丫環,錦橙手裏抱著小舒默,小舒默四個月左右,頸卻似有些無力,這樣抱著時不時的晃動幾下,顯得並不老成。

“姐。”看到朱月暖,朱月馨眼眶微紅,低頭衝著她和李玉娘福了福,“姻嬸。”

“大小姐,楚老夫人。”錦橙抱著小舒默不便行禮,卻也堅持著彎了彎膝蓋。

“你們聊,我先回去。”李玉娘含笑點頭,先回了家。

“姐,我……”朱月馨看向朱月暖,神情有些淒苦。

“回染錦布坊嗎?”朱月暖按了按自己的錢袋,平靜的問。

“嗯,公婆都出去托人找門路了,我帶著默兒去娘那兒住幾日。”朱月馨點頭,垂頭瞧著自己的腳尖,眉宇間解不開的憂愁,聲音微啞,她身上依然穿著儒裙,可那腰肢間卻越發顯得纖細,儒裙罩在她身上,整個兒顯得空**了許多。

“一起走吧。”朱月暖再一次按了按錢袋,別開了目光,微微咬了咬下唇,率先走在前麵。

“好。”朱月馨點頭,默默的跟上。

姐妹兩人一前一後往染錦布坊走去,錦橙抱著孩子和兩個小丫環一起安靜的跟在後麵。

一路無話,直到在楊慕萍屋中坐定,朱月暖才開口打斷了正在抱著小舒默親昵的楊慕萍:“錦橙,先抱默默下去。”

楊慕萍一怔,轉頭瞧了瞧朱月暖,把孩子交給了錦橙。

丫環們都退了出去,屋裏隻剩下母女三人。

“姐,那些……都是真的嗎?”朱月馨顯然得了消息,一開口,眼淚便落了下來。

“收起你的眼淚。”朱月暖無動由衷,淡淡的看著她,從錢袋裏取出那封被她壓下好些天的休書,扔到了桌上,“你自己瞧瞧,你選中的是什麽樣的人!”

“這……是什麽?”朱月馨看著那紙,有些怯懦的不敢伸手。

楊慕萍打量了兩個女兒一番,伸手先拿起了紙,展開,頓時驚得站了起來了:“休書!!”

朱月馨的臉頓時煞白煞白,僵坐在了原地。

“他憑什麽!”楊慕萍憤然的將休書拍在桌上。

朱月暖平靜的坐著,看著對麵的朱月馨。

朱月馨驚惶的盯著楊慕萍按著休書的那隻手,眼淚撲擻擻的落下。

“也罷,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咱不要他!”楊慕萍看著朱月馨的樣子,心疼不已,過去抱住朱月馨勸了起來,可她自己,也止不住掉起了淚,邊哭邊說道,“你還有爹娘,咱不要他!”

朱月暖黯然的垂了眸,托在桌上的手指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什麽。

“姐……對不起……對不起。”朱月馨什麽也不問,隻俯在桌上重複著一句話。

“馨囡,別哭,別哭,這樣的人,不值得……”楊慕萍勸著朱月馨,自己卻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屋裏回**著兩個女人的哭聲。

“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便是他,也什麽對不起我。”朱月暖忽的覺得有些煩躁,站了起來,淡淡的說道,“隻不過……各有各的路要走。”

說罷,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朱廣晟不知何時站在了那兒,背著手看著天空。

“爹。”朱月暖腳步微微一頓,調轉方向走了過去,並肩而立。

朱廣晟聽到,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她,似乎是審視,又是似乎是透過她看向了某一處,好一會兒,他點了點頭:“來書房。”

說完,低頭長歎,先轉身走在了前麵。

在書房坐定,朱廣晟直接看著坐在對麵的朱月暖問道:“舒姚清,真的參與了嗎?”

“我不知道。”朱月暖搖頭。

“具體的事,說來聽聽。”朱廣晟點了點頭,示意,此時的他,平靜的沒有一絲火氣。

窗外的陽光映在窗紙上,屋內時明時暗,父女倆頭一次這樣直麵相對,也是頭一次這樣平靜的長談。

朱月暖看著他,靜默半晌,開口敘說所有的事情,沒有半點兒添加,也沒有半點兒遺漏。

“嗯。”朱廣晟直到聽完,才點了點頭,也不針對舒姚清的事作什麽評判,隻問,“你可知砦門縣的狀況?”

“知道,舅公的書房有非常詳細的沙盤,我都記下了。”朱月暖點頭。

“非去不可?”朱廣晟盯著她又問。

“是。”朱月暖沒有回避。

朱廣晟點了點頭:“別的,我們也幫不上,禹知身邊沒有書僮,你外公雖然推薦了兩位師爺,但那到底是輔佐公事上的,這次,讓朱福跟著吧。”

“福伯?”朱月暖吃驚的看著他,猶豫著問,“那染錦布坊怎麽辦?”

“布坊的生意壞不了,不用你們操心。”朱廣晟揮了揮手,“砦門情況不明,禹知到底隻是書生,就你這行事……身邊不能沒個得力的人,朱福跟我二十幾年,過命的交情,不會害你們。”

“……”朱月暖默然,過了一會兒,起身行禮,“謝謝爹……”

“回去吧。”朱廣晟不自在的擺了擺手,起身。

“爹。”朱月暖跟著起身,問了一句,“您知道我們淳荊鎮有沒有一位叫烏百槐的人嗎?”

朱廣晟剛剛邁出的腳步忽的停住,猛的轉身打量她兩眼,聲音沉沉的問:“烏百槐?你問他作甚?”

“受烏大人之托。”朱月暖忙解釋道,“烏大人的叔父年輕時與家裏鬧了點誤會,後來到了淳荊一帶,還在衙門當過衙役的,到現在估摸有六十六左右,爹知道嗎?”

朱廣晟背過身去,淡淡的說道:“知道。”

“那他現在在哪?”朱月暖驚喜的跟了上去,沒發現朱廣晟的不對勁。

“四十二年前,他離開了淳荊鎮,去向不知,如今……生死不明。”朱廣晟說的很慢,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裏蹦出來般。

“啊?”朱月暖頓時愣住了,忙追問,“那……可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四十二年,不是四年!”朱廣晟沉聲說道,掃了她一眼,說道,“你直接回了他,就說,淳荊鎮已經沒有這個人。”

說完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朱月暖一頭霧水的站在書房裏,看著朱廣晟遠去的背影,納悶的眨了眨眼,嘀咕道:“剛剛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又毛了?我說錯什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