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崇景還維持著將短刀擲出的姿勢,一隻手臂平舉著,腰杆兒挺的筆直,雙眼直視著監軍,眸中盛滿了不屑。那監軍一個文官,哪裏見過這種場麵,登時便被嚇得不敢言語了。
“監軍好大的權利啊,隻是想來您該沒有明白本王的意思。”眼見兒方才還張牙舞爪的人此時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宋崇景心中的輕蔑之意更甚,“念在監軍是遵從了皇上的旨意來協助本王治理江南水患的,這幾日來,本王一直對監軍公謹有嘉,監軍提出的建議,本王也都酌情考慮了。可這糧倉乃是本王自己籌建,甚至可以算得上就是靖王府的糧倉了,監軍您對本府上的事兒如此指手畫腳,怕是不太妥當吧。”
“監軍說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本王辛苦經營者自家的糧倉,該繳納的稅務也從未漏下,難道這也是犯了王法了?”
“皇上允許監軍享有調度糧倉的權利,那是指國庫開倉放下來的公糧,而本王分發的都是本王王府上的私糧,如何發放,就不牢監軍操心了。”
“監軍若是真的那麽想參與到放糧的工作裏來,最好還是等到國庫開放的那一天。”宋崇景嘲諷地笑了笑,“不過我覺得那一天應該還挺遠的。”
監軍被宋崇景這一通搶白說的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下官,下官這也是依著皇上的意思在辦事,靖王就算是再心有不滿,也不應該對下官如此之粗魯,未免也太不把下官和皇上放在眼裏了。”
“王爺還是要擺正自己的身份。”硬的不成,監軍便開始話裏話外地擠兌著宋崇景,“說到底,這皇城之中,向來沒有永遠的尊卑和高低,得皇上寵的人,便是尊貴,便身居高位,我有沒有權利,歸根結底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王爺您覺得,此時皇上要是在這裏,會如何解決這件事呢?”
“本王無意揣度皇上的心思。”宋崇景冷哼了一聲,“或許監軍說的不錯,皇上的心思的確很重要,但本王更覺得,為人臣子,在其位,謀其政做自己應當做的事,又與皇上的寵愛有什麽違逆的嗎?”
“況且……”他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況且尊貴與否,並不是隻看你處在什麽位置,有些人錦衣華服,卻隻能落得萬人鄙夷,有些人縱使衣衫襤褸,卻也有閣下比不了的氣節,不是嗎?”
還未等監軍說什麽,宋崇景先他一步揮了揮手:“今日逛了這麽久,我瞧著監軍是乏了,來人,送監軍回住處先行歇息吧。”
“王爺今日,還是有些衝動了。”垂眸替宋崇景研了半晌的墨,左參軍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宋崇景合上手中的賬目本:“唉,左參軍教訓的是,今日本王的所作所為,還是有些過了。”
他苦笑一聲,揉了揉緊皺的眉心:“明明知道他派這麽個煞星過來就是為了要激怒我卻還是沒控製住自己,明明知道他早已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卻還是一味退讓,嗬,我真是,愚蠢至極啊……”
“王爺……”左參軍明白宋崇景這種反應是真真被皇上傷透了心,左參軍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勸誡吧,顯然現在不是時候,安慰吧,事實就擺在那裏,皇上的無情就擺在那裏,連逃避現實的機會都沒給他們留下。
“我原以為,奪嫡之時我的與世無爭已經足夠擺明我的立場,我原以為隻要我問心無愧對那個位子沒有任何企圖就可以明哲保身,我原以為,再不濟我也是他的親兄弟,終歸還是應該有幾分兄弟情義的,卻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宋崇景的聲音愈來愈發顫,“這麽多年了,我為他,為國,出生入死,上陣殺敵,曆盡艱辛,十死一生,原來都比不過那狗屁的功高震主,現如今被打壓至此,我卻甚至連自己的正妃都保不住。”
“王爺,這不是你的錯。”左參軍歎了一口氣,“這也不單單是皇上的錯,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王爺您一片赤膽忠心,皇上本不應該視而不見,隻是他被那虛無縹緲的潛在威脅蒙住了雙眼,說到底,這也是帝王的通病。”
“但王爺,您不一樣。”左參軍直視著宋崇景的雙眼,“您不隻是廣駐軍功的將軍,您還是‘靖王’,您的身體裏留著皇室的血液,是正統的皇族血脈,那個位置,您不想要也就罷了,就是您想要,那也是名正言順的。”
宋崇景抹了一把臉,一掃剛才失態流露出的沮喪與頹靡:“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正如我上回所說,有些事情,還不是時候。”
“這天殺的監軍來的實在是趕巧兒。若是他來之前咱們對朝廷發難,那是因為朝廷此次的賑災計劃疏漏太多,把咱們逼上了絕路,也算師出有名。隻是現在,若是咱們因為與他之間的爭執而起兵,怕是要落得一個因私謀反的名聲,不得人心啊。”
宋崇景冷靜的分析著:“況且,這些日子為了賑災,弟兄們一個個殫精竭慮,實在是折騰不起了,我不能這麽自私,要弟兄們陪我去送死,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隻有等,先按耐不住的,不能是我們。”
“將軍深謀遠慮,下官佩服。”左參軍插手行了一禮,“隻是這幾日,那位監軍若再來找茬,咱們,又該如何處置呢?”
“這不是什麽大麻煩。他再囂張,也是因為背後有皇上撐腰,但將在外,君名有所不受,這裏現在可是咱們的地盤兒,還能讓這麽個草包給欺負了不成?”宋崇景笑的狡黠,“以前我帶兵時,最忌諱的,就是兵痞,現在,是時候讓我們這位監軍見識見識,什麽,是兵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