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今日感覺分外不對勁——倒也具體說不出是什麽地方不對勁,隻是多年練就出的直覺這麽告訴他,可他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太敏感,歎了口氣,感歎自己返老還童還這麽提心吊膽,實在是膽小。
他身著一身袈裟,麵上表情風輕雲淡,若是不說出不暴露他那點惡心的心思,怕是真會有人相信他便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定會對他三跪九叩,感激不已,而今日,這“活菩薩”則是踏進了這封閉的寺廟。
等到踏進這寺廟的時候,和尚才確切地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不對勁,什麽東西都不對勁,那盆蘭草不該放在門口,那窗戶應該閉上,那身影應當在屋內,而不是閃過來,拿著劍直指向他的鼻尖。
和尚一個下腰,敏捷的躲過了那身影的攻擊,他今日來的太早,天還剛剛露出魚肚白,蒙蒙亮,那人閃的太快,和尚怎麽也看不清他的臉,但屋裏總共就兩個人,一個患病一個健壯,這定然是那健壯的。
到底要幹什麽?他一回頭,卻並沒有看到那個身影,和尚一揮衣袖,忿忿的抬步往屋裏走去,他一把推開房門,定睛一看,房間裏空無一人,明顯是逃走了,他生氣地一拍桌子,他沒有允許,他們又是如何逃走的?
就在這時,和尚的脖間一疼,眼前一黑,意識從此渙散,他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而那本應該出現在房間裏的苗妍,此刻則是趴在威遠的背上,虛弱的抬了抬手,指了指門,威遠猶豫的看了眼那昏過去的和尚,一皺眉,使出了輕功往門外而去,他們這就要從這個地方逃走了。
如願以償。
威遠使出了渾身解數,此刻的他飛的比平日裏要快的多,他一刻也不敢停,哪怕和尚暈過去的時間足夠他逃走,等到出了寺廟,離得遠遠的,他才鬆懈了一口氣,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苗妍放了下來。
“嘶……”苗妍卻忍不住叫了一聲,想必是碰到了傷口,化膿腐爛掉的傷口可是一碰就疼的,威遠慌亂的拉起她的手臂,發現苗妍原本白嫩的手臂早已腐爛,他詫異的抬頭:“你……你的全身……”
“我知道……”苗妍有氣無力的說,但她還是笑著,“衣服黏在我身上挺不舒服的,我全身都爛了。”她也離死不遠了,時至今日,能夠遇到威遠,對她來說已經是足夠幸運了。
威遠紅著眼眶,他伸出手,卻不敢觸碰苗妍,威遠手忙腳亂的摸了摸苗妍的頭發,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他道:“你不會有事的,真的,威大哥帶你去找靖王可好?靖王定會治好你的,你要堅持住。”
苗妍不忍的點點頭,費力的伸手,示意威遠背住她。其實她心裏十分清楚,她死期不遠了,能活多少全看天命,但她不忍說出口,就像不忍對威遠說出威景死了一樣,總感覺……那樣太殘忍了。
威遠於是堅定地背起了苗妍,苗妍的手有氣無力的掛在他的脖子上,威遠小心翼翼不想讓苗妍碰到一點痛,可卻於事無補,苗妍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隻聽威遠道:“我們去找靖王,如今隻有他有辦法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信念,威遠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更加堅定了。苗妍疼得神誌不清,其實早已聽不清威遠在說些什麽,但她還是豎著耳朵,強打精神,一句一句應著。
威遠背著苗妍一直走,也沒有頭緒,隻是想著要走,一直走到了日上三竿,可卻還沒有見到第一個村莊,苗妍氣若遊絲,靠近威遠的耳邊,道:“威大哥,你放我下來,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好,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別說了,我是不會放棄你的,你必須好好活著!”威遠打斷了苗妍的話,他的額頭上早已滿是汗珠,汗如雨下,步步踏實,威遠別過頭,朝苗妍道,“苗妍你看,我們這不是已經走了很遠了嗎?你堅持住,好嗎?”
“可是威大哥……我……你背著我……你會吃不消的。”苗妍把頭了起來,淚珠一滴一滴流出來,也一滴一滴浸濕了威遠脖頸這塊兒的衣領,苗妍的心裏十分清楚,威遠是斷然不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威遠並沒說話,也並沒停下來,他甚至假裝自己沒有聽見的樣子,威遠微微歎了口氣,這口滿是怨念的氣盡數掩藏在了他一聲一聲粗喘中,他起身,望了望那一頭,道:“你覺得古來鎮怎麽樣?。”
古來鎮是一個位於皇城與冀州的小鎮子,由於地理位置頗優,威遠幻想著他們到達古來鎮的情景,一邊想,一邊用口頭敘述給苗妍聽:“古來鎮的人肯定特別熱情,他們那兒還有特產的點心,連皇城都沒有,到了那裏,我給你買來嚐嚐如何?”
苗妍趴在威遠背上,一聲不響,無聲地看著周邊的草木,威遠以為她累了,點頭道:“也好,你就少說話,免得廢了太多的精力,沒有力氣到達皇城。”他扭頭,“你可一定要撐住,我一定會救你的。”
苗妍依舊沒有說話,若是沒有她那微弱的呼吸聲,威遠差點就以為她已經死在了他的背上,即使沒有,也心有餘怵,他歎了口氣,望望天:“皇城離寺廟距離太遠了,我們不如先到古來鎮歇腳?”
“……還早著呢。”苗妍氣若遊絲,僅僅說了三個字,卻足夠讓威遠重新燃起希望。
威遠望了望天,天氣已經開始熱了,直麵太陽光讓他睜不開眼睛來,他感歎道:“是啊,還早啊……”古來鎮離寺廟也不遠,若是他認知沒有偏差的話,恐怕去往古來鎮也要花個兩三日的功夫。
他微微轉過身,那一頭並沒有人追來,威遠清楚,這是因為自己走的太遠,和尚沒有趕上。
不管怎麽說,去找靖王才是現如今最要緊的事情,找到了就可以暫時消停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