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青絲成癡纏3(為zzen1122而更)

雨,依舊,滂沱不堪。

院落中的花草經曆風雨的折磨,已然彎下了腰杆。那頻頻輕點的姿勢,磨練了韌性,消弭了青煙。這場雨,非但沒有將它們擊垮,反倒是使其洗盡了鉛華,綴染上一抹安逸清閑。

風雨飄**起他的衣袂,肩頭前襟似乎早就布滿濕意。景行然不走,就這麽站著,我看不出他的意圖,可他與我爭鋒相對的話語,卻明明是帶著一根刺。

他這般,可苦了劉桂年這個為他撐傘的大總管了。想要催促,卻又不敢,隻是一個勁地朝我使眼色,讓我將人給勸走。

若我真的能將景行然勸走,剛剛說的便足以讓他走人了。劉桂年委實太看得起我了。

其實這一切也許是景行然皇帝脾氣上來了,想淋個雨玩一玩,他就任由他淋淋便是了,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嬌弱的女子,實在是不該如此擔心。

一想到此,剛剛為景行然而心疼的舉動便自覺有些多餘,我暗暗歎了口氣,將窗上的支架取下,杜絕那漫天的雨幕。

室內的地麵都已經濕了一大片了,看來這場雨還真是好,起碼可以節約出一點冰塊,等到雨歇了,夜晚睡覺的時候可以開個窗納涼一番。

從那窗戶縫中偷覷著外頭,看到那頎長的身影依舊站得筆直,鬆柏般強勁的身軀,讓人油然生佩。

目光黯淡了下來,我真的想不通,他既然沒有認出我,如今這般,究竟是為了什麽……

戌時了,屋內早已掌燈,風黎瑞第一次這麽晚還沒有歸來。

而紅纓,也第一次,沒有準時送來晚膳。

有股擔憂彌漫,可風黎瑞好歹是隻狡猾的狐狸,對我遊刃有餘,怎麽可能會出什麽事呢,遂又放下心來。

腹內饑餓,若是如今我隻是一個人,那便算了,又不是沒有挨過餓,忍忍便是了。可如今我的身子是一人吃兩人飽,肚子裏頭那個小的可怠慢不得。

透過窗戶縫偷偷望向窗外,風雨稍稍小了些。晦暗的天色下,並不曾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景行然已經不在了。也是,這麽大的雨,即使他再有閑情逸致,也隻是純屬一時的興趣。經曆得久了,管你再有何等吸引人的能耐,也會對其失去耐心。嗬……這便是人生的定律……

打開/房門,我撐開手中的油紙傘。

瀟瀟雨絲,飛揚在麵上,犀利中透著絲沁涼,將一天的疲憊與熱意驅散。右手握著傘柄,我就著從四合院內各個房內投出的微弱光線走在長廊上。

廚房設在朝南的位置,四合院裏各個屋子獨門獨戶,但廚房卻是通用的。

譚素心的事一了,玄楓錦給我把脈無礙之後便向景行然告辭回川納去了,美其名曰去完成未了的洞房花燭夜。不過按照他的脾性,我還真的不敢相信他會那麽快就接受江舒薇為他的王妃。

我不是玄楓錦,我無法猜透他的心。就好比,我不是景行然,我無法住進他的心。

目前為止,四合院周圍除了奉命保護景行然的暗衛,真正在明處住著的,也就景行然和水若卿,風黎瑞、我、江植。就連九公子,都以協助軍事為由跟著閔侍郎這位監軍去混了。當然,劉桂年等幾個侍衛,也各自住了幾個房間。紅纓等幾個婢女又住了幾個房間。

長廊幽深,路過江植所在的房間,裏頭火燭還算旺盛,一剪身影投映在窗紙上,他似乎正在調配著什麽藥物,專心致誌地擺弄,仿佛什麽都無法打擾到他。恐怕,他和我一樣還沒用晚膳。

待會兒給自己弄點吃的之後,看來還得順便為他準備點。一個大男人這麽不會照顧自己,也真是難為他了。

所幸不用經過水若卿的房間,要不然聽到她特意將景行然拉過去的引人遐想的聲音就不好了。不過我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經過景行然的房間。

也正是這點,每次我都是直接在房裏用膳。能在他不在的時候出門就趕緊出門,能在他在的時候不出門就堅決不出門。

房內,一片漆黑,有些好奇於他竟然這麽早就歇下,腳步加快的同時,卻又有些擔心。莫不是剛剛淋了場大雨,身子發起了燒,才會這麽早就入睡?

腳步最終定格在他房門前,來回盤旋了幾次,終究還是一跺腳,一路往廚房而去。

何必再去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呢。

如今的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

既然江植和風黎瑞都瞞著我那段記憶,我便讓所有人都知曉我真的不是陰淩紫了,不就行了?與景行然接觸越多,暴露的危險也就越大。即使再自信於他並沒有對我生情,可他那些帶著若有似無情愫的舉動,卻還是讓我每每見到都有些別扭與尷尬。

真的記不起與他相處的一切倒還好,一旦想起,便會愈發深入地去思考,去揣測,去質疑……心底的那根弦,一點一滴地揪緊,迫使我不得不去麵對……

所以,暫時還是做我的風夫人。

什麽都不能說穿,什麽都不能去質問。

盡管撐著油紙傘,但雨絲就著風斜斜刮來,還是能夠打在裙衫上,透著股冰涼。對於不耐熱的我而言,無疑是極好的,若不是

顧忌著腹內的孩子,我真的會多讓風雨洗滌一番。

發絲上沾上了雨水,頗有些狼狽,我將那吹亂的發攏在耳後,收起傘,走入了廚房。

廚房內光線明亮,每次廚子做好膳食,為了各個屋內的人都能夠取食方便,便不會熄滅燭火。所以這一次,我也不疑有他。

但才剛走了幾步,我便知道,這一次的我,真的是失算了。

那個我最近一直逃避的人,好巧不巧正在廚房內。

且低著頭在擺弄著飯菜。

心緒複雜,對於他,我自然是不敢見的。不過才剛小心翼翼地退後了兩步,便聽得瓷碗摔碎的聲音,步子停滯,一時之間竟忘記了挪動。

一地的碎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景行然蹲下/身,那明明高大挺拔的身子,卻有幾分不穩。空洞的眼眸想要瞅準方向,卻是不能,那份迷茫無助,在沒有人的角落裏,第一次在他的身上體現出來。

手指在地麵上一陣摸索,他這才碰到了那些個碎片。剛想要拾起,卻因為一個不慎,那碎片割破了手指,瞬間便是紅色的血珠子冒了出來。

想要逃離的念頭,早就因為這般軟弱的他而打消了。見得他受傷,我衝動地想要上前替他包紮。可取而代之的,是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站在與他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隻是靜靜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男人,我傾盡全力去愛的男人。

人前的意氣風發,在人後,不想竟是這般狼狽。

獨自舔舐著傷口,不讓人察覺,這樣的傷痛,與曾經的我,又何其相似?

沒想到,高高在上如他,有一天竟也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原來,每一個人,都會受傷。

隻是看他是否懂得隱藏。

站立在一角,我的眸中是一抹觸動,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個身影。

景行然已經褪下了之前的銀衫,看來是淋了雨才換下的。我不禁有些慶幸,他還算是會照顧自己。若選擇像剛剛那般對自己的傷口不聞不問,我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是否能讓那顆力求心如止水的心一下子突破重圍。

似乎是為了考驗我的心,一聲幾不可察的呻/吟溢出他的唇畔,景行然的劍眉,微微蹙了起來。順著視線往下,我發現他的指尖,再次破了好幾道口子,血珠子,一個勁地往外冒著。

再也顧不了許多,我幾步走了上前,一下子將蹲下/身的他拉了起來,又拽過了他的手,掏出袖內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起掌間的碎片。

瓷碗的碎渣子遍地,而他一不小心將它們嵌入掌心的力度,分外之大。有幾塊,我竟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夠將它們取出。

他怎麽就能夠沒事人一般不知道疼痛呢?

呼一下疼,又不會少點什麽……何必如此倔……

“若卿,爺沒事,你先回房去歇著吧。”景行然若無其事地將自己的手抽離,疏離的語氣,讓我不禁一怔。

她將我,當作水若卿了?

也是,女子的手,觸感自是不比男子。這個四合院內,也唯有水若卿會對他肆無忌憚地觸碰。

隻是,他不是嗅覺異常靈敏嗎?那會兒在大街上,他一下子就因著江植在我安胎藥內添置的艾草味認出了我。這會兒,怎就無法分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