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州位於潤州西北麵,距離大約是三百多裏。
若說重鎮宜州是江淮衛氏與蜀中季氏的交界地,廣陵是蜀中東進的第二道關卡,鎮州便是潤州城的最後一道防線。它背山麵江,形勢雄險,適宜重兵據守,卻由於地勢問題,耕地麵積並不多,糧草方麵做不到自給自足,每年過了春季之後,半年的供給都要依靠江淮其他產糧地的供給。
作為急需兵力的毛賈等人,自然對於鎮州是垂涎欲滴的,雖然留守麾下還有總兵,總兵才是真正的掌軍武官,可作為鎮州留守起碼在官麵上可以調動駐守的防務兵力。
他們太看重兵力了,自以為二少爺衛東淳與王爺衛東鋆的差距,最關鍵的便是兵權,隻要有了兵權,其他的都可以迎刃而解,卻忽視了衛東鋆將鎮州定給東淳的原因。
且不說東淳派的沾沾自喜,下了朝,衛東鋆便換去了身上的華服,穿了套便裝直接去了兩儀居。
他如今得了個毛病,無論是遇到疑難,還是解決了疑難,他都喜歡第一時間說與浮霜知道。前者是因為浮霜說不定便能給他提供個意見或辦法,後者則是他莫名就喜歡在她麵前得瑟。
他好像已經忘記了她的身份,忘記了她是季景齋的女兒。
為此元吉非常著急,可著急又有什麽用呢?主子在做世子爺的時候就對他們的規勸充耳不聞,如今更是聽都懶得聽了。
卻說扶靈下葬一應事項忙下來,浮霜倒是累倒了。平日裏諸事都無需她親力親為,何曾這樣忙過?又是守夜、又是吹風的,隻強撐著罷了,等事完了鬆快下來,第二日上便發起熱來,此時剛請了大夫進去。衛東鋆來了方知道她病了,忙要進去探看,卻被鳩尾等攔在了廳堂裏。
屋內爐火燒的極旺,大夫被請了坐在床前,床閣上大紅的帷幔垂著,隻露出浮霜一隻手。薔薇在手腕下墊了小枕,又在上麵蓋了方帕子,大夫才上前號脈。
診了一回脈,那大夫起身出了裏間,見衛東鋆在,忙跪地行了禮,方道:“世子妃並無大礙,隻是外感內滯,受了寒氣,又疲累辛苦所致。這些日子飲食上清淡些,再吃兩劑藥散散就好了。”
說話間丁香帶人已在案上擺了筆墨紙硯和謝診的纏頭,大夫提筆斟酌片刻,便寫了個方子。
送走了大夫,衛東鋆起身敲了敲裏屋的門,便聽到裏麵浮霜抽著鼻子應了聲:“進來吧。”他方才推門進去。
**的帷幔已經卷起來了,浮霜披著衣服靠在床頭,臉上有些青黃,兩頰卻略帶緋紅,怕是還燒著。
他忙搬了張凳子坐到跟前,也沒了顯擺的心,隻問道:“可是昨兒晚上覺得不好的?怎麽也不派人知會我一聲。”
浮霜扯扯嘴角,擺了個淡淡的笑臉:“今日是你頭天臨朝,我病得又不重,哪好去煩你?”
“我就說該一並搬去梧山堂,給你單劈一間屋也成。”衛東鋆抬手給她掖好被角,順勢便挪了身子坐到床沿上,“兩儀居距離梧山堂有段距離,出什麽事兩邊都不好照應,不如還是隨我搬過去吧。”
浮霜捂著帕子打了個噴嚏,抽了兩下道:“還是算了,我這兒住習慣了,倒是不想搬。”她是不願意瞧見梧山堂裏那些玉蘭花,先前還好,如今王爺大歸,又映了上輩子的事,她心裏總有些忐忑,想起梧山堂的滿院玉蘭心中就膈應。
說話間便要抬手將髒了的帕子遞出去,可因衛東鋆在前,芍藥薔薇不免站得遠了些,見浮霜伸手忙上前去接,卻沒想衛東鋆先行接下帕子,也不嫌髒,折好順手遞給了芍藥,又掏出自己的巾帕遞了過去,給她擦了鼻子。
衛東鋆這舉動自然而然,仿佛做了多少遍似的順當,浮霜隻覺得他溫熱的手掌隔著帕子拂過她的鼻端,弄得她十分緊張。她微微一愣,抬眼時,才方覺得他離得過於近了。
冬日暖暖的陽光透過琉璃窗戶折射進來,變成了淡藍色的光芒,將衛東鋆的麵孔襯的越發妖異。
淡藍色的光線照的他小麥色的皮膚有些偏白,精致的五官越發棱角分明。他眉宇間煞氣太重,平日裏隻讓人覺得銳利難擋,卻忽略了他的魅惑,就猶如最名貴的毒藥,嚐起來帶著絲絲甘甜,如瓊漿玉液,哄人服下後卻為時已晚。
那黑曜石般的鷹眼深如墨潭,仿佛有千言萬語般望著她,含蓄而又深沉。浮霜不經意便被他單側的那道傷疤吸引了,如笑渦般的淺疤,近距離瞧則稍許明顯了些,它先是勾起個弧度,隨即彎曲深陷了進去,如同能吸引人神魂的漩渦。
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衛東鋆距離她的臉龐隻剩下數寸了,他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道:“又燒起來了,你若不舒服便躺下歇歇吧,怎麽藥還未煎好?”
浮霜慌亂的往後撤,錯開眼神道:“不睡了,已經睡了許久了,躺著難受。”說罷側臉躲開了他的手。
這家夥到底想幹嘛?來給她下迷魂湯的嗎?!是她病糊塗了,還是他今兒糊塗了?
浮霜轉臉瞪了眼在旁偷樂的薔薇和裝傻的芍藥,兩人方才笑著上前服侍。她們一前一後裹了裹被子又調整了靠枕,衛東鋆便被趕回了凳子上坐著。
“今兒上朝可生了什麽事?”浮霜定了定心神,話轉正題。
衛東鋆方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忙道:“自然是有事的,毛尚書那沒腦子的頭一天便跟我提出東淳的封地問題,就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分家出去似的。”
“那你怎麽說的呢?”浮霜聞言皺起了眉頭,封地?真是猴急啊!明目張膽的要地盤搞對抗,還絲毫不加掩飾。
衛東鋆一挑眉,越發得意的說道:“我說準備將鎮州給他做封地。”
鎮州?浮霜心中一動,卻是和上輩子一樣呢!上輩子定王大歸後,衛東淳也是被封為了鎮州留守,並很快便離開了潤州。
“你必是自有考量了?”她忍不住問道。
衛東鋆等的便是她這句,聞言便笑著解釋道:“鎮州地勢險要,又有駐兵,定是十分如他們意的。所以我說定了鎮州,毛尚書也好、賈太尉也好都不會再鬧,反而會早早的讓衛東淳去就藩。可他們不了解的是,鎮州雖然有駐兵,總兵柳重洋也不是我的人,卻是二叔的人,他們要想指揮的動柳總兵,怕是不容易。況且鎮州糧產不足,並不是個適合作為據點的地方,若是他們有二心,也隻能以突襲取勝,絕沒有機會屯兵養戰;最後一點,鎮州距離潤州不過兩日路程,有什麽異動我都能得知風聲,卻是不怕什麽的。”
浮霜張嘴想說,別指望你二叔,二老爺衛齊瑞隻服老王爺一人,怕是將來會成為你的心腹大患,可想了想還是忍住沒說,此時無憑無據,這話說了倒是有些奇怪了。
見她神情有些遲疑,衛東鋆便問:“怎麽?你覺得不妥嗎?”
浮霜垂下眼簾:“沒有不妥,隻是擔心過早的讓東淳就藩,於你名聲有礙。”
“不怕的,”衛東鋆忙道,“我已經發話了,讓他過了孝期再走。”
話題告一段落,屋子裏便有些安靜,兩人沉默片刻,浮霜突然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衛東鋆忙借勢又坐回了床沿上,他拿過一件外衣給浮霜加了,並拿過床邊溫著的杯子遞給她,又轉臉衝芍藥道:“還不把炭火燒的旺些?再催催藥什麽時候來?”
芍藥忙回道:“大夫才去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鳩尾已經去煎了,怕是火候還未到。”說著便去燒炭盆。
浮霜接過杯子,抿了口燙燙的茶水,便攏在手中,拉開與衛東鋆的距離。這家夥今日的做派實在古怪,即便是她病了,也有芍藥薔薇等人伺候著,怎的需要他大少爺親自動手?他那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模樣令她十分變扭,這家夥卻是打的什麽主意?
事實上衛東鋆的主意很明確,自從守夜那晚,他已經定好了目標。他要贏得浮霜的心,把她牢牢的和自己綁在一起!
他不管她來自何方,也不管她是誰的女兒,他隻知道老天爺把她送來了,他便再不能放手了!
這世上能懂他的人,隻有她了……
屋裏兩人正尷尬,突然丁香挑簾進來傳話道:“郡主,白少爺和顧公子來了,說是來探病的,還有事稟報。”
浮霜雙眼一亮,終於有人來解圍了,於是忙道:“讓他們進來。”
“讓他們在外麵候著!”於此同時衛東鋆也齊聲說道,兩人說完,相互對望了一眼,浮霜皺起了眉,衛東鋆囂張的撇了撇嘴。
丁香作難了,這到底是讓人進來還是候著呢?
卻見薔薇衝她揮了揮手,芍藥也轉身當沒聽見,於是她會意了,還是讓人候著吧,世子爺如今是定王爺了,自然是他說的話為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