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個白旗,單槍匹馬的走到城衛射程之內,這是件需要極大勇氣的事。然而城樓下的那名年輕人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格外輕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以不入流的小吏身份就敢參一個尚書,一個太尉的羊奮!
原本羊奮隻是個文官,按理是不該隨軍出征的,事實上南下大軍中也沒有適合他的職位,但是衛東鋆就是帶上了他,此即談判臨行前,衛東鋆和他囑咐:“你盡管放心的去,無論李炳晟如何威脅你,他都不敢殺了你的,所謂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這人好名聲,絕不可能違背規則對你下手,所以你記著,一開始就要掌握談判的主動權,現下是李炳晟急,不是我們急,牢記我讓你說的話!”
於是勤懇的羊奮童鞋便瀟瀟灑灑的去了,他甚至不知道什麽叫城守射程,就單人匹馬,插了個白旗遊**到了桓城城下。直到幾隻羽箭射到他腳前,他才抖了兩抖。
羊奮望了眼城頭,又看了看距離自己隻有五步遠的箭,他等待了片刻,沒見人再射,於是膽兒又肥了。想起衛東鋆所說的話,羊奮童鞋十分牛氣,他可是身負使命啊!又背著白旗,越軍肯定不敢殺他!
城牆上的越軍那看眼睛都直了啊!他們尋了大半個月找不見的衛軍,突然冒出了個來談判的小兵?談判?談什麽判?他們越軍人多馬壯,就算是前期吃了些小虧,那也是因為衛軍無膽!不敢真刀真槍的幹!此即還未真的開打,談什麽談?
然而李炳晟本人卻不是這麽想的,他如今麵子上還撐著,叫囂著要找出衛軍的藏身之所,滅了他們。可心底卻是在打鼓。一來他養兵桓城,壓力越來越大,二來不急不忙的衛東鋆,令他懷疑自己上了衛齊瑞的大當了!還聯手對敵,前後夾擊呢!他是前麵出擊了,可應該後方偷襲的衛齊瑞人在哪裏?
所以此刻聽說衛東鋆派人來談判,他心中不禁一喜。如今他還占著人數和地理優勢,而衛東鋆若是拿不下桓城,怕是難以在江淮立足,他完全可以借此開出天價,撈足出戰的利益。
然而以他一介越王的身份,自然是不好和羊奮這等小兵談判的,所以李炳晟考慮再三,便派出了他的親信盧昇。
盧昇抹著八字胡來到前堂時,就聽到裏麵傳出了對話聲。
“……我們王爺是憐愛天下,所以不想滅你quan家!之所以遲遲不決戰,就是因為你們越軍不堪一擊!”
“打什麽打?你們還準備和我們打嗎?沒照麵就損失慘重了,照了麵我怕你們回不了廣東啊!”
“我們王爺年少怎麽了?所謂英雄不在年少!你七老八十了吧?混到了總兵沒有?沒有就不要來和我說話!”
盧昇:“……”
這小子是屬狗的嗎?話說的倒是十分囂張啊!而且他這幾句話說的,都不帶喘氣,真是口若懸河、款款而談,隻要他開口就沒人插得上話吧?
進了堂屋,果然如此,幾個不善言辭的武將已經被氣得口吐白沫了,就差沒抽刀子朝著那年輕人頭上招呼。
“你是定王派來談判的?如何稱呼?”盧昇止住眾將,開口問道。
**青年羊奮轉過身來,迅速換了張臉,隻見他一改之前的囂張勁,一臉的謙卑笑道:“鄙人是定王麾下參謀總長羊奮,敢問老先生如何稱呼?可是越王爺派來和我談判的?”
參謀總長是什麽職位?盧昇對此新式稱呼一頭霧水,其實他不知道,這也是臨行時,衛東鋆一拍腦袋想起來的,貌似是白羽曾經提過的某個官職,反正不管,聽起來很牛掰的樣子。
“在下越王府師爺,王爺全權委派我接待你。”盧昇答道,師爺這個職位也是很模棱兩可的,說它有實權吧?也沒有,可說沒有權吧?有時候又能左右主子的心思,於是羊奮肅然起敬。
卻聽盧昇問道:“你們家王爺派你來談判,到底是準備談判啥?按理說我們雙方該下戰書才是,怎麽突然就進展到談判了?這仗還沒正式打呢,是你們退兵啊,還是怎地?”
“其實是這樣的。”羊奮一展衣襟,三步踱到椅前落座,自己摸出個空茶盞來,反客為主的給倒上了茶,“你們越軍此番突然襲擊桓城,我們王爺很生氣,原本想揮師五十萬大軍南下,卻因家裏有事,最後隻帶了十萬人出來。我們也知道貴方所謂的五十萬大軍是在吹牛,真正可用兵力怕是不足三十萬。
我們十萬人對你們三十萬呢,人數是少了點,但是也差不了太多啊,如果硬拚的話,你我雙方都討不了好去,真是生靈塗炭、慘絕人寰啊!我們王爺有好生之德,不忍如此,也不想讓旁觀的慶王平白撿便宜,所以我們王爺的意思是,不如我們議和算了。”
盧昇:“……”這話說的淺薄浮誇,根本就是衛東鋆躲了月餘,最後發現自己兵力過少,還是沒有勝算,所以派人來求和的吧?
“那你們王爺認為我等該如何議和呢?”盧昇表態道,“要知道兵事可不是玩笑,這議和怎麽也得畫出個章程來吧?”
羊奮聞言精神一震,忙道:“自然是你們越軍退出桓城。”
周圍的武將聞言大笑,又有說羊奮癡人說夢的,退出桓城?說的到容易,若是退出桓城,那之前的一個多月豈不是都白打了啊?這叫議和嗎?好似是叫退兵吧?
“當然,與此同時,我們王爺願意付出相應的對價。”羊奮第二句話又勾起了眾人的興趣。
盧昇麵帶笑容,黏須道:“不妨說來聽聽?”
“我們王爺說了。”羊奮款款而談,“桓城是必須退出來的,你們越軍太不地道,戰書也不發一個,就突然發兵桓城,桓城總兵薑崇德也因此破城自刎,弄的我們王爺很沒有麵子。所以我們王爺既然率兵南下了,桓城就必須奪回來,否則回去難以交代。不過王爺說可以用旁的地方與越王交換,隻要你們退出桓城,我們願意劃一個五萬人口以上的城鎮給越王。”
一聽這話,盧昇來了興致,說實話,桓城除了地理位置,還真的無利可圖,越軍拒守桓城,吃虧已經吃了一個多月了,若是以此換取個富饒的城鎮,總算是此行沒白來,他也知道羊奮說的是實情,衛東鋆怕是對桓城誌在必得,所謂麵子工程啊,不拿下桓城,他在潤州恐怕都站不住腳了。
於是盧昇大悅,忙答道:“此時關係重大,我還得稟告王爺,由我們王爺定奪。”
於是自此雙方談判正式開始,盧昇每日奔走於議事堂和王爺住地之間,互通有無。越王聽說衛東鋆願意拿旁的城池換取桓城,便獅子大開口,點了數個江淮南境重鎮,對此羊奮自是不同意啊,雙方幹脆就地圖上的地界,一點一點的磨,一寸一寸的商議,這一折騰,又是小半個月沒了。
等雙方大致談了個都能接受的地段,已經是十一月初了,羊奮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桓城,說是準備回去跟衛東鋆複命,等雙方簽下約書便大功告成。
李炳晟望著那年輕人逐漸消失的背影,突然有些後悔,這談判一拖又是大半個月,他廣東境內源源不斷的朝桓城輸送物資,可又是筆不小的數目,相比之下,約定換取的城鎮似乎小了那麽一點。
不過為所謂了,此時此刻,他隻想盡快結束此次戰役,退回廣東去,江淮衛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怎麽也該聯合慶王一起發兵才是,結盟了個衛齊瑞,根本就是白瞎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李炳昇收到後方急報,說是運糧隊遭遇大股衛軍,損失慘重,這個月的糧草和水怕是運不到桓城了!
李炳晟拿著急報,人都傻了,衛軍是什麽時候繞過桓城山區,跑到他的後方去的?他派遣八萬護糧隊都是吃什麽的?人呢?人都死光了嗎?
李炳晟抽出佩劍劈裏啪啦的斬斷了案上所有能斬的東西,嚇得堂下眾將領寒蟬若驚。他怒氣衝衝的抬起頭道:“好你個衛東鋆!借口談判,暗度陳倉!你這是忽悠我啊?”
突然外麵有人來報:“王爺,王爺大喜啊!一直躲著不見人的衛軍突然冒出來了,他們正在城外紮營!”
李炳晟直勾勾的瞅著那報信的斥候,眼神幾乎是想吃了他似得,大喜?大喜你個頭!本王這是被衛東鋆給耍了!此時他僅剩十五萬兵馬,人數優勢以及不顯了,外加上缺水少糧,衛東鋆此刻冒出來簡直是要人命啊!
城外衛家營帳內,衛東鋆拍著羊奮的肩膀笑的直大跌:“好小子!真會忽悠!我讓你去和老李磨十天半個月的嘴皮子,你還真磨了大半個月!好樣的!等回去我就弄個參謀總長的職位給你做做!”
羊奮一個激動,差點沒腿軟,**青年很興奮的答道:“還是托王爺的洪福,李炳晟太好騙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