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順十三年臘月初八,桓州城下,衛軍整隊出營。

衛東鋆一如既往的站在隊伍前列,眺望著遠方的桓城,他已經圍守桓城近一個月了,斷了供給的李炳晟如今怕是已經吃完了存糧,沒米下鍋了吧?

自從公開列陣潤州城下後,衛東鋆便沒有發動過一次攻擊,除了每日帶人從城外射程外的距離繞上幾圈,拉練部隊,他什麽都不幹,就仿佛不是來桓城奪城的,而是來練兵的似得。不過事實也是這樣,他十萬大軍中起碼有兩萬都是倉促募集的人手,正是利用了這數月的機會,充分磨合鍛煉了一番。

而今天,則是正式驗收的時刻了。

拂曉,衛軍開始發動了攻勢。

此時李炳晟正站在城頭督戰,衛軍的進攻方向並沒有出他所料,正是從圍城的西、南兩側發動的進攻。自從衛東鋆斬斷了他的後路,南麵便成了李炳晟重點突破的目標,這一個多月來衛東鋆是未主動發動過戰鬥,但李炳晟卻層三次派人馬或突圍、或夜襲,試圖重新打通南返的道路,可是令人遺憾的是,他並沒有成功。

一再的損兵折將,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存實力。

但南麵毫無疑問是他的重點防守和突破的區域,自從斷了糧食供給,越軍便開始嚴格控製每天的食物和水的消耗,雖然入秋以來下了幾次雨,算是部分彌補了飲水危機,可糧食卻沒法變出來,大多數越軍都已經經曆了很長一段的半饑餓日子。

如今他李炳晟已經不考慮拒守桓城,俘虜衛東鋆了,他隻想著如何會廣東,或者說如何盡可能的保存實力回廣東。

南門,就像是一道生死線,隻要打通了這兒,便毫無疑問有了活路。

而西側由於地勢問題,屬於北門的生死門,一旦西門告破,南門也會保不住的。

因此,當淩晨開戰時,李炳晟瞧見衛軍從西、南兩側發起了進攻,心中十分踏實。

戰事一開始,衛東鋆便搬出了重型火炮對南門狂轟亂炸,天知道他是怎麽將這些可怕的卻十分笨重的家夥,千裏迢迢從潤州城拖到桓城來的!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衛軍陣地上萬炮齊鳴,大大小小的鉛彈和碎石從天而降,砸在南城的城頭之上。

李炳晟的人反應不夠及時,當即受損頗重,慘叫聲連連,不少人直接從城頭上摔了下去,還有部分人則被坍塌的城牆埋在了底下。

桓城也是有城載護衛炮的,但那些個小巧的家夥還沒來得及開張,就被衛東鋆的大家夥直接轟掉了,唯一剩下能用的那個射程還十分的有限,壓根就打不到衛軍。

衛東鋆十分得意,霜霜派外洋海船從水路好不容易運來的禮物,藏著掖著就是浪費,是很不給霜霜麵子的,當然是一開始就要轟個痛快!

令衛東鋆痛快、李炳晟痛心的幾輪轟炸之後,桓城南城頭上黑煙密布,四處冒著火光,站在城頭上幸存的家夥也是一臉的黑灰,幾乎瞧不清楚身邊的同伴了!

火炮轟擊過後,便被拖到後方冷卻去了,緊接著便是分三路大軍攻城。

轟炮的目的,一是為了震懾,二是為了破壞城頭的重型防禦攻勢,最後便是最好能直接轟塌一處城牆,以便步兵強攻。改良過後的火炮威力出奇的大,而且今天那個開炮的家夥運氣貌似也不錯,一番轟擊下來,南門有一處出現了缺口,雖然李炳晟已經緊急調兵補缺過去,可是塌陷的城牆足足比旁的部分矮了六七米!

衛軍士兵們架起雲梯,衝著那個缺口別去了,隻要能翻入城內,越軍便失去了地勢優勢,這城也就能被攻占了!

當然,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幹的,當衛軍衝到跟前的時候,前期被火力壓製的越軍也已經緩了過來。瞬間北門上殺聲震天,雙方絞在了一起。

越軍向城下投擲巨石、滾木,並不斷以火繩槍和弓箭還擊,原本通常的守城戰還可以往下倒沸水和滾油,這種方式殺傷力更大,殺傷麵積也不小,但是鑒於桓州城早已斷糧斷水,於是衛軍幸運的避免了遭這種罪。

麵對越軍的頑強抵抗,在衛東鋆人格魅力和重金獎勵,尤其是後者的鼓勵下,衛軍蜂擁上前,前赴後繼,就好似城頭上砸下的都是些冰雹石子似得,他們爭搶著攀爬攻城梯。

南城的戰事迅速陷入了膠著,而西城的情況對衛軍卻有些不利。由於西側衛軍攻城的人馬頗少,隻有不到三萬,因此情況較為嚴重,其中那些新兵蛋子突然感覺到,真實的戰爭和他們前幾個月的拉練完全不是一碼事,他們開始感覺到了畏懼。部分人偷偷調轉了方向,部分人則盯著盾牌磨起了洋工。

帶兵的王督軍看形勢不妙,急得破口大罵,但在混亂之中,根本沒人聽的到。

就在這時,衛東鋆騎馬到了!

戰事一打響,衛東鋆便身披戰甲,立於中路觀戰,如今眼看西側王督軍壓不住陣了,便忙趕馬過來。他衝上去沒有對士兵下令,也沒有指揮王督軍,而是拔出佩刀,一刀斬下了個退縮的衛兵頭顱。

手起刀落,血彪上了半空。

所有退縮的士兵們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幾個月來凶神惡煞操練他們的定王爺,霎時變成了殺神,這種轉換完全沒有一丁點的違和感。

“衝上去,未必死,死了也有撫恤;後退者,格殺勿論!”

衛東鋆的聲音並不大,卻神奇的在戰火紛飛中,清晰無比。

所有人在這一刻條件反射的調轉了回去,再硬的骨頭,還是得啃!

事實上,西側和南側的人是在啃硬骨頭,而且是在啃最硬的骨頭,因為在衛東鋆的計劃中,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就是當炮灰的。

在發兵前一天的晚上,他就對領軍的王督軍和陳校尉說:你們的任務不是攻入城內,而是要讓越軍誤以為你們想攻入城內。準確的說就是要牽製住越軍的火力。如果你們非要問我我讓你們去做什麽,那就是做炮灰!但這炮灰做的值不值?就要看你們能不能盡心盡力!”

衛東鋆的老部下,鐵騎衛都知道他有句名言:隻想吃肉的隊伍是無法獲得勝利的,一支常勝軍,必須有人願意啃骨頭。我不會虧待任何啃好骨頭的人,隻要他們盡到自己的義務,將獲得的賞金絕不下於第一個攻上城頭的人。

因此,雖然麵對人數比己方更多的越軍,雖然敵人在城內己方在城外十分被動,衛軍還是攻擊的十分猛烈。

緊接著,另一個奇異的事情發生了。拚死抵禦衛軍,試圖打通一條回家之路的越軍,突然聞到了空氣中,除了血腥味和火藥味的另一種味道:食物的味道!

香甜的臘八粥、濃烈的煎雞蛋、見鬼的竟然還有糖醋排骨?有沒有搞錯?衛軍攻城難道還帶著火夫上陣的嗎?

他們已經足足一個月沒吃飽過肚子了,每天都處於半饑餓狀態,前日起分發的食物更是減少了分量,軍中早有謠傳,說是糧道被斷,後續糧草沒有保證,別說守桓城了,能否支持他們活著返回廣東都難說。

也因此越軍高層意見不一,有的建議立刻放棄桓城,突圍衝出去,早日返鄉。另外一部分人則表示,有城不守,突發冒進,隻會被衛軍斷在路上,不如守城為上,李炳晟一直難以抉擇,方才拖到了今日。

戰爭開始的時候,將士們的注意力都比較集中,腎上腺素的分泌幾乎令他們感覺不到饑餓,可此時雙方交戰在最激烈的狀態,人人的神經都崩到了極限,這五花八門的食物醬香味簡直比沾血的刀劍還要催命!那簡直就是勾魂啊!

而衛則反應沒有那麽強烈,臘八粥?煎雞蛋?糖醋排骨?好吧,都是些好東西啊!可是任誰連著吃著玩意吃上一個月,還不帶換,怕是都不會有任何反應了吧?

攻城大軍的後側方,衛軍的夥夫們奮力的翻炒著鍋鏟,此時掛著的西南風,將香味遠遠的遞送了出去,簡直就是要人命啊!

很快戰場上越軍的氣勢就弱了很多,不少人嘴角生理性的分泌著唾液,肚子裏饑餓變成的疼痛難忍,根本無法集中精力對抗敵人,哪怕理智讓他們很清楚,眼前敵人的刀劍會砍下自己的頭顱,但此刻也顧不得了,若是臨死前吃到嘴肥妹的糖醋排骨……哦,老天爺!那絕對是死都值得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投降!”不知道是誰先喊出聲的,瞬間得到了不少人的呼應,越軍的將領們見勢不妙,揮刀威逼自己的部下繼續抵抗,其中一部分人退縮了,卻有另一部分人則幹脆倒戈,拿起武器幫衛軍收拾起自己的長官。

城頭上瞬時亂成了一片,突然遠處傳來驚慌的慘叫:“衛軍!衛軍攻進城裏來了,他們從北門攻進城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