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爺周忌這一日,闔府都停了葷菜,添了素食。如今浮霜因管著朝廷的事,實在是分身乏術,宅內的事務都交由三夫人李氏掌管。李氏畢竟也是大家出身,雖多年賦閑,沒管過什麽事,可一旦撐起架子來,倒也有模有樣。
這一日王府眾人早早的就起了身,早朝也罷了,百官都自行去往城郊的**寺候著。浮霜帶領著眾人用了豆腐早膳,披麻戴孝,換了祭祀的服飾,又請和尚道士在前捧著靈位,念起了金剛經、往生咒;朝叩三清玉帝後,便乘轎的乘轎,騎馬的騎馬,往**寺行去。
一時間棒鑼齊鳴,哀樂齊奏,上下隨行仆婦家丁拋起漫天紙錢,哭聲震天、哀嚎不已。
打頭的是浮霜的車轎、四個丫鬟隨行轎旁。其次是三老爺和三夫人李氏的轎子,原本三老爺是和男丁一同騎馬的,但自早上起來,他就落淚不止,最終還是被勸進了三夫人的轎子裏同行。再後麵是二房大堂哥衛東甄,他是代替二老爺衛齊瑞來拜祭的,衛二老爺終究是沒敢來潤州,生怕被浮霜借故扣留下來。其後衛東澤、衛東炎兄弟倆騎馬跟著,如今小東炎也有十一歲了,自從學會了騎馬,就不願意再窩在轎子裏。
最後麵的兩頂轎子是衛氏姐妹的,三房的衛東芷和小東芩一乘,衛東琳和衛東渟一乘。
府內,除了被圈禁的武氏,其他人都跟著去拜祭,被關了一年多的衛東渟終於露了臉,由於事務繁忙,外加上不知內情,李氏並沒有單獨給她設轎子,而是讓她和東琳坐在一起,一來是好相互照應,二來路上也有個說話的伴。而浮霜也沒有關注這類小事,對她來說,如今需要煩心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坐在轎子裏,她還得抓緊時間批改奏折。衛東渟?沒人提醒,她怕是都想不起來這號人了。
衛東渟被兩個丫鬟押解似的送上了轎子,好容易喘了口氣。這一年多的時間可把她給憋壞了。兩個丫鬟幽魂似得守著她,除了一丈方的院子,她哪兒都不能去,也不許人來見她,就像是坐牢似得,如今她對浮霜的恨早已深入骨髓,卻又膽怯得很。
一上轎子,見到了姐姐衛東琳,她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兜頭撲進衛東琳的懷中,哽咽道:“二姐救我!”
衛東琳見著了闊別已久的衛東渟,心中原本十分歡喜,卻聽東渟這麽一哭訴,又往懷裏一揉,也唬了一跳,忙摟著她勸道:“你不是一直在養病嗎?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有事就慢慢說,別哭啊!這麽久沒見,一見我就哭算是什麽事呢?”
於是衛東渟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掰扯起來:“二姐姐!我哪裏是養病啊,我是被季浮霜那女人圈禁了!”
“什麽?”衛東琳吃了一驚,忙捂著嘴壓低了嗓門道,“你小聲點!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說你得了癔症,怕傳給旁人,所以才單獨僻一處院子住的嗎?怎麽會是圈禁?王妃圈禁你做什麽?你哪裏得罪她了?”
衛東渟咬牙切齒的道:“我身子骨好的很!壓根沒病沒痛!二姐,你知道嗎?我是因為瞧見了不該瞧見的事,才被圈禁的!若不是父王的忌辰,我怕是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你們了!”
說著便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衛東琳心下狐疑,她打量了一番衛東渟,見她身著素白麻衣,並不見消瘦,臉上由於少見陽光,白白嫩嫩的,比去年還胖了些,倒不像是吃了苦的模樣。可想到府中如今盛傳,說是武氏老王妃被王妃圈禁的消息,她又不得不相信,畢竟妹妹一年多都沒得見,確實是不同尋常的。
對於武氏,她衛東琳是沒有什麽感情的,如今她的親娘陳氏和她說了那許多武氏過去的刁難,她哪裏還會對武氏有好感?所以即便她不了解為何王妃圈禁了武氏,也樂得當不知曉,然而若是換成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妹子被圈禁,衛東琳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我去找嫂子問問,為何圈禁你,總也得給個說法不是?你年紀輕輕,還未嫁人,如今就被圈在府裏當瘋子對待,今後下半輩子可怎麽辦?”她忍不住義憤填膺道,想到自個這妹子被好端端的關了一年多,潤州仕女們聚會時,旁人問起,她都說是因為身子不好,在家養著,許是癆病的名頭已經傳出去了。
如今因王爺和廣東開戰,越王李炳晟已死,妹子的聯姻指婚怕是告吹了,那今後就得尋個好人家嫁了才是,若繼續被關著,還如何嫁人?
“別!二姐!你千萬別去!”衛東渟急的叫嚷起來,“你去找季浮霜是沒用的!我就是因為瞧見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被她關著的。她那人心狠手辣、又將大哥迷得神魂顛倒。你去找她,必定沒有結果,別到時候我沒被放出來,還把你給拖累了。”
衛東琳聞言,臉色有些發白,說實話方才聲稱去找王妃理論,也是她一時氣憤,她是沒那個膽量的,現下聽說東渟瞧見了浮霜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心中既害怕,又好奇的要死。
衛東渟轉身,掀開轎簾望了一眼,見轎子周圍沒人,幾個丫鬟正遠遠的跟在後麵,結隊嚼舌,方才回過頭來,伏在衛東琳耳邊道:“二姐,你知道嗎?季浮霜給大哥灌了迷湯,到現在也沒圓房,卻是因為她和旁的男人有了首尾的緣故!去年端午,我就是親眼瞧見了她和侍衛所的顧護衛在暗巷中**,才被她命人看押起來的!她怕我說出去壞了她的名聲,便誆騙大哥,說我得了癔症,不能見人。結果我被關了整整一年多啊!時時刻刻被人看押著!再熬下去說不得我都要瘋了!二姐!好二姐!我如今隻能依仗你了!”
衛東琳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捂著胸口隻抽冷氣,好半響她才回過神來道:“你……你確信……沒看錯?嫂……嫂子她……怎能……”那句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隻唬得心中大亂。
“我怎麽會看錯?若是我看錯了,又怎麽會被她關了這麽久呢?”衛東渟急急的道,“二姐,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可是……”衛東琳一時六神無主了,若真出了這麽大的事,大哥可要如何自處?這綠油油的帽子戴上了,他以後可怎麽見人?怎麽執掌江淮?
“大……大哥他知不知道這事?”她忍不住問。
“我哪裏曉得?”衛東渟百無聊賴的道,“大哥已經被那狐狸精迷暈了頭了,怕是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再說……不是說大哥他那……那方麵有些問題嗎?許是他默許的也未可知呢!男人麽!一旦自己不行,就會忍不住縱容妻子。”
衛東琳驚愕的望著衛東渟,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妹子被關著的一年多裏,都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哪裏還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再者大哥的謠言外人說也就罷了,自己妹子如何能相信?
“二姐!”衛東渟見她沒了主意,急躁的低語道,“現在不是大哥怎麽樣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我切身利益的事啊!我若再被這麽關上一年,準瘋了不可!二姐,你得救救我!我隻有指望你了!”
“我……我又能怎麽做?”衛東琳白著臉道,“你……你不是說我不能去求王妃的嗎?”
“是不能去找季浮霜,但是我聽說如今掌管內宅的是三嬸,二姐你就去悄悄的求三嬸,讓她把我放出來吧。”衛東渟終於說出了她的計劃。
衛東琳一愣,脫口而出道:“那我和三嬸怎麽說?要說王妃偷……那個的事嗎?”說罷,她自己的臉都紅了。
“當然不能說!”衛東渟急急的喊道,“說了我就完了!二姐!季浮霜蛇蠍心腸,若她知道我在背後嚼舌,哪裏還能容得下我活著?我隻告訴你一人的啊!”
衛東琳更是被嚇得花容失色,不至於要人命吧……可是……
“那我以什麽理由和三嬸說呢?”
衛東渟胡亂的搖搖頭:“二姐,你隨便說些什麽都成,反正千萬別把我告訴你的事捅出去,我隻是想重獲自由啊!二姐!”她其實也沒想好出路,隻是昨兒得知有機會出府,就打定了主意要找衛東琳幫忙,編派浮霜也是她忿恨已久的緣故,可若真的讓三嬸知道了,三嬸那人是定會找浮霜對峙的,屆時別說她逃出牢籠無望了,還不知道浮霜會怎麽整她呢!
她如今對浮霜是又怕又恨,一肚子的怨毒隻敢埋在肚子裏。
“好……好吧。”衛東琳的心髒還撲通撲通的跳著,著實怕的厲害,可想想自己這妹子也可憐的緊,不幫她就真沒人管她了,最終還是猶猶豫豫的答應了下來,“我就跟三嬸說你的病好了,是時候放你出來吧。”
“好二姐!我下半輩子都指望你了!”衛東渟熱淚盈眶的說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