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寺是潤州香火最旺的寺廟,這一日早已肅清全寺恭候多時,寺外紮滿了祭棚,頭一個最大的祭棚的竟是京都皇帝禦賜的,雖說皇帝在江淮也不算什麽,但這臉麵上倒還是十分榮光。

其後是西蜀睿王的祭棚、北地懷王的祭棚,以及福建慶王的祭棚。廣東越王處由於戰事交惡,自然沒有來拜祭。

最後麵才是各個世家富戶和百官的,他們不敢逾製紮得比各地王爺們的大,卻在顏色和花樣上翻新,試圖引起王府人的注意。元吉捧著冊子跟浮霜介紹:“前三個是潤州柳家、封家和任家的,他們三家是潤州最大的世家。柳家和封家前朝就發跡了,延綿至今也有十多代人,都是耕讀世家,名聲都是極好的。

任家是本朝開國元勳世家,他們家祖上跟著太祖爺打過仗,後來又出過一名武狀元和兩名尚書,如今到是沒有人在朝中任職,但任老爺子在江淮清流中的聲望那是極佳的。”

浮霜皺了皺眉:“任家?就是月前封城時,鬧著要離開,結果被曹都尉斬掉了一個庶子的任家?”

元吉微微一窒,歎了口氣道:“正是他們家,他們家的子侄輩倒是有些不成器的,那時候鬧起來,曹都尉也是無法,隻能拿他們立偉。過後曹都尉還被參了,隻是王爺聽說是您下的令,便壓了下去。所以這會子任家隻送來了祭棚,卻沒派人來。許是對王妃您還有怨氣呢。”

浮霜滿不在乎的道:“要怨就讓他們怨,如今我身處高位,不招人怨恨就怪了。不過隻要他們老實,我也不會輕易去動他們。”

“是是!王妃能理解就好!”元吉忙笑著道,“世家盤根錯節,互為姻親,這裏麵的水深著呢,朝代更替,他們世家不倒,積累了多年資本的世家一旦狗急跳牆,說不得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所以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的好。任家丟的也不過是個庶子,想必也就是氣一陣子罷了,他們還能怎麽樣?”

浮霜抿緊了嘴角,一言不發,沒有表示讚同,也沒有表示反對。

於是元吉又接著說道:“這後麵四家祭棚,一是廣陵的毛家,也就是毛尚書和二夫人毛氏的本家。年中因毛尚書辭去了潤州官職,奔了鎮州,毛家便離開了潤州老宅,遷往廣陵了,恐怕是擔心王爺王妃遷怒他們家,所以這次送來的祭禮格外豐厚。

第二和第三的是盛天府的王家和槐家,這兩家倒是無礙的,聽聞在盛天府,他們和吳將軍的關係極為融洽,吳將軍夫人王氏就是王家的女兒,王家和槐家又是幾代的姻親,因此吳將軍其實與王、槐兩家都算得上是聯姻。如今吳將軍已經明確表態支持王爺,他的獨子也在王爺麾下效力,所以王家和槐家對我們自然是很親近的,王妃屆時見了他們的人,可得多說兩句。”

浮霜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最後這一家麽……”元吉說道此處,捂著嘴偷笑了一下,“王妃大可不必去管,這最後的孫家就是個暴發戶!他們家是販藥材出身,才傳了兩代人而已,若不是家底實在是豐厚,嚴格說來還算不得是世家。”

“銀子?”浮霜聞言來了精神,“他們家很有錢嗎?”

“可不是嗎!”元吉道,“這連年征戰,各處都缺醫少藥的,孫家大發特發,不僅是江淮,幾乎天朝各地都有他們家的鋪子,全天下藥行的人都知道有個江淮孫家,聽聞他們家的銀子堆滿了數十個倉庫,都沒處放了!”

“銀子多的沒處放了啊……”浮霜意欲頗深的舔了舔嘴。

待到上前還禮的時候,浮霜著重和潤州的柳封兩家、盛天府的王槐兩家,以及銀子多多的孫家客氣了兩句,把孫家的代表激動的眼睛都冒光了。

眾世家也對此非常驚訝,暴發戶孫家竟然獲得了王妃的重視?莫非是要發跡的先兆?

事實上隻有元吉猜到了些,或許王妃是惦記上人家的銀子了吧?

還禮完畢,走到**寺的山門前時,隻見數十頂八人抬大轎,百來頂兩人小轎,外加上祭祀的陳設、花圈、紙錢塔和紙人等物,浩浩****的,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見王府的車馬來了,眾人忙退避的退避,讓路的讓路,騰出中間道來。同來祭祀的官員們兩邊夾道恭候,浮霜行至禮部尚書麵前時,笑著衝他道:“尚書大人堂上承諾,必將請來廣陵二老爺的呢?”

老尚書抹了把額頭的汗,硬著頭皮道:“微臣無能,不過鑒於王爺也未親臨,二老爺來不了也是情有可原了。”

浮霜冷笑數聲,沒有再說什麽,快步行了過去。

進了**寺,早有數百個和尚一起誦經,一時間法鼓木魚齊響,幢幡寶蓋飄搖。重重法事奏起,香煙繚繞。大堂兄衛東甄作為嫡係子侄,捧著牌位敬到香壇前,眾僧便繞著香壇開始念起了金剛經。

衛東甄讀完了京都皇上親筆寫就的祭詞,便率男人跪拜,浮霜率女眷跪拜,大雄寶殿內烏壓壓的跪了一地的人。

念經超度後便是焚香燒紙,三老爺衛齊儒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兒,東炎東琳等也都淚濕滿襟。浮霜卻有些哭不出來,畢竟她不過與老王爺相處了不到一年,且不常常見,此刻隻被周圍的氣氛弄得有些情緒起伏而已。

但哭不出來,樣子卻不能不做,尤其是衛東鋆不到場,她的一舉一動就格外引人注目。浮霜從袖子裏摸出早已備好的洋薑,遮著臉一抹,很快眼淚就姍姍的下來了。她又是個極會做戲的,紅紅的眼眶,那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一輪金剛經念完,眾人也拜祭完畢,接著便是用膳。**寺的素齋菜早已準備停當,外麵陪祭的百官也有擾飯的,也有不吃就回的,一通忙亂,上下人等用過飯後,便去了後院的禪房。周祭法事要做足三日,這三日王府的大小主子都是得留下來的。

後院的禪房,倒是給浮霜準備的頭一間。她如今是潤州實際的執政者,消息靈通如**寺者,又怎麽會不知道?礙著男僧女眷,不便巴結,這住宿吃用等物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浮霜卻特特的與三老爺夫婦換了,按照她的意思,長輩在如何能拿大?二老爺沒來,自然是三老爺一家住首間。

換到了次間,一進屋倒是挺寬敞,可陳設極為簡單,就一張床,一張桌子,幾個蒲團。浮霜張口結舌,這和尚還真勢利啊!知道三老爺在王府沒權,就這樣對待?

不過也虧得芍藥等人隨行,習慣帶很多自用的東西。丫鬟們一通忙活,屋裏燒起了銀絲炭盆,**鋪就了帶來的氈子和羊毛褥子,被子和枕頭都換了新的,茶具茶葉等也都換了,隻是隨行帶來的衣裳物什沒地方擺。

“我去和和尚要幾個箱子來,這也太不像話了,虧得是郡主和三老爺換了,若不換,三老爺一家還當是我們郡主授意的呢!”薔薇氣不過的說道。

浮霜搖頭笑道:“三老爺三夫人都是明理的人,又如何會小肚雞腸的揣測?算了,放不下的東西就留在車轎上好了,也不一定就用得著,用的話再去拿,也就是多跑幾步的事,何必弄得雞飛狗跳的。你去找和尚們要,他們定會知道我搬了這間住,到時候再送東送西的,也不好看。”

薔薇聞言,隻得罷了。

浮霜在丫鬟們的伺候下寬了衣,上床準備歇午覺,突然想起來道:“鳩尾,你去和主持說,今日午膳的素燒鵝和素包子做的不錯,晚上這兩樣再來一道。”

鳩尾忙領命去了,浮霜閉著眼睛躺在**假寐,靜靜的聽著外麵風吹紙窗的聲音。

眼見著天色不好,午後怕是又要下雪了。顧寒之守著靈堂處,可會凍到?

她預計這三日中,衛東淳定會偷偷的溜來拜祭,所以讓顧寒之盯緊了靈台放置牌位的地方,卻沒想到這鬼天氣又要下起雪來。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浮霜突然睜眼道:“芍藥,你去搬兩個碳盆到靈堂去,再派兩個小丫鬟晝夜燒紙。既然是周年祭,總不能怠慢了老王爺。”

芍藥一愣,忍不住提醒道:“郡主,由小丫鬟給老王爺燒紙,似乎不妥吧?再說早晚拜祭都是要燒的,又不是長明燈,何必要晝夜都不停?”

“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今兒王爺也沒來,總覺得少些什麽,多燒些紙是沒錯的,至於派誰……總不能讓東甄公子晝夜燒吧?”浮霜強詞奪理道。

芍藥聞言,知道郡主是下定了決心,雖然不明白其間用意,但燒就燒吧,也不是什麽大事。

於是她便出去喊了兩個小丫鬟,端著碳盆子去了。

浮霜這才按下心來,她不能露麵,王府的其他人也不能露麵,不然衛東淳說不定就不敢出現了。讓小丫鬟晝夜燒紙,想必靈堂裏也會暖暖和和的,藏在橫梁上的顧寒之,這幾晝夜的守衛就不那麽難熬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