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城總兵府,十張交椅坐得滿滿的,旁邊還站了好些人。雖說季清允隻是召集中高層將領,商榷廣陵留守衛齊瑞投臣事宜,但一聽到有降兵待整編,那些個習慣了要錢要物資的武將們都聞風而至。

就像是聞到了腥臭味的蒼蠅,貪婪的令人惡心!季清允望著堂下亂哄哄的人群暗自想道。

“大公子的意思是,廣陵留守衛齊瑞會帶著他的十五萬大軍降了我們西蜀?”打頭的許崇龍許參將問道,他曾是睿王季景齋的心腹老將,因年歲過大,退了二線駐守城鎮,如今也是盛城內地位僅次於季清允的人。

“不錯,我已經接到了父王的來信,衛齊瑞與衛東鋆交惡,怕是不能容於江淮,所以甘願帶兵投誠,希望能得到我們西蜀的接納。”

“十五萬大軍!”“哦!老天爺!”“這回可發達了!”得到了確認之後,堂下大大小小的將領們都不約而同的眼帶綠光,就仿佛一群餓了十多天的狼,瞧見了一塊肥肉似地。

季清允暗自冷笑,嘴上卻道:“所以廣陵的人馬一到,我就準備將其打散了整編。畢竟他們的人數大於我們盛城軍,若不能妥當安撫了,怕是好事變壞事,說不定還會引發兵變,諸位務必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謹慎行事。”

“大公子放心!我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人了,哪裏會不知道其中厲害?不過對於廣陵人,也不必太客氣,他們是走投無路才來的,既然都已經叛出江淮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也不怕他們反水。”

“是啊!我老劉卻是不怕人多!就怕人不夠呢!大公子盡管的分派我!”

“你算老幾?來了人也該是我們騎兵隊先挑!這點道理都不懂的嗎?”

“憑什麽?王治水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什麽個玩意?老子當年沙場喋血的時候,你丫還在穿開襠褲呢!”

“那又如何?我王治水就是要瞧瞧,老頭你如今還憑什麽倚老賣老!”

簡直是一盤散沙!降軍還未到,就能自己打起來!季清允被吵的腦殼生疼,這虧的是沒和江淮開戰,若真是打起來了,就靠這幫人?他季清允的命都能送掉!

隻有他的心腹,李齊兩位督軍一言不發。他們靜靜的站在一旁,早被其他武官們邊緣化了。

恒順十四年四月初,廣陵的大軍抵達了盛城,季清允親自帶兵出迎,兩方人馬會了個麵,便停於盛城外紮營:人數實在是太多了。

對此不僅盛城大為震動,對麵的宜州局勢也緊張起來,平日開放的城門都關閉了,老總兵於友德一日上了三回城頭,觀望盛城外的廣陵軍。

“呸!一臣不事二主!衛齊瑞簡直妄為衛氏子孫!”老總兵顫悠悠的從城頭瞭望塔上,衝對麵吐了口吐沫。

“大人,此地風大,還是早些下去吧。您若病了,我們這杆子人可就群龍無首了!我瞧著情勢不太妙,還是盡快修書給王爺報信才是!”他的副官扶著他道。

“那是!得趕緊的!”老爺子被簇擁著下了樓,“筆墨紙硯!趕緊的拿來了!”

與宜州如臨大敵的態度不同,盛城自然是歡欣雀躍。隨軍而來的衛齊瑞衛老爺‘羞於見人’,隻露了個臉便假推身子不好藏了起來。薛孝天薛總兵為首的一杆廣陵武官們,則被盛情邀請參加了總兵府中的接風宴。

宴席上推杯換盞,盛城諸位將領可了勁的拉攏自己的目標部隊,恨不得即刻張口便將這塊肥肉吃幹抹淨。

一番酒宴吃下來,薛總兵倒也光棍的很,最後表態道:既然都投了西蜀,今後就是一家子了。晚分不如早分,幹脆明兒就開始整編!

這話一出口,立刻贏得了滿堂彩,季清允大方的許諾了個副總兵的位置給他,於是許參將等人也陸續拉著自己瞄準的廣陵將領,開始攀關係許諾職位起來。

第二日一大清早,盛城的諸位將領一個不少的都‘列陣’城外,吃相十分難看的巴望著廣陵軍。廣陵軍的中高級武將們,那都是打過招呼的,自然沒有什麽意見。可下級軍士則有不少並不知情,他們不太願意改投西蜀,雖然都同是天朝人,可過去的十多年仗打下來,戰友同僚不少都交待在西蜀軍手中,可以說是深仇大恨都不為過。

此刻長官們突然一日告訴他們,我們不能再回江淮了,得改投西蜀,不少人都接受不能。

然而他們也知道,之前圍困潤州城,差點和自己人打起來,這江淮怕是真容不下了。所以雖然心中不甘,卻也沒有公然反對。此刻,這些人臉上不情不願的表情,卻恰到好處的迷惑了許參將等人。

一隊隊的廣陵軍出列,按照兵種分類被融合到盛城軍中去,為了左翼先鋒軍的歸屬,許參將和王治水差點打起來,王痞子充分展示了自己不分尊卑高下,渾不楞的牛脾氣,把許老頭氣了個半死。

一旁坐著的季清允冷笑,掙吧!掙吧!掙的越多,自然死的越快。

忙了整整三天,十五萬大軍被瓜分完畢,甚至連火頭軍都沒剩下。盛城各路軍馬除了季清允的嫡係部隊沒分到什麽人,其餘的都擴編了整整三倍!

可不是嗎?除了季清允的嫡係兩萬人,其餘各路人馬總計不過六萬,隻占了廣陵軍的三分之一。

最初還不顯,由於廣陵軍是被打散了混入各個部隊的,也沒有聚成團之類的行為。可很快,人數方麵的問題便暴露無遺了。軍營駐地,十人一間屋,竟有七八個都是廣陵人,剩下的三四個西蜀兵,很快不是被融入廣陵的圈子裏,就是被徹底的排斥在外。

同吃同住,一同操練了有小半個月之後,西蜀將領們發現問題了。士兵們竟然開始不聽從他們的命令,而服從起那些由於整編,被封副職的廣陵軍官命令來。

人都是從眾的,反正同是當兵拿餉,西蜀兵們被廣陵兵‘包裹’在內,習慣性的跟著大部隊跑,而廣陵兵從頭至尾壓根就不買西蜀將領們的賬,他們隻聽自己老上司的!

不少西蜀武官聯袂跑到季清允麵前告狀,卻沒想到季清允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你們管不好自己麾下的兵,卻讓我能如何呢?軍不聽將令,那要將做什麽?還不如退位讓賢?”

讓賢?讓什麽賢?是讓那些廣陵武將們由副轉正嗎?那不等於是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原本是為了擴充自己的實力,鬧到最後竟然連位子都丟了?這怎麽可以?

“若不然你們就安撫好你們的副官,反正軍令行事麽,隻要聽令就成了,怎麽著兵都是你們的,”季清允又點了他們一句。

於是一眾的將領又跑去拉攏自己的副官去了,這帶兵帶兵,不就是感情加軍紀麽?

又過了十多天,事態越發嚴重了。就連許參將也發現自己竟然被架空,他手底下原本四萬人馬、六個都尉,如今是十二萬人馬、二十個都尉,其中那十四個廣陵都尉壓根不甩他,而原來的六個都尉卻也指揮不動自己的部隊了。

他驚慌失措的奔至季清允處,道:“大公子,現在想來,收編廣陵軍恐怕是個錯誤,我瞧著事態若這麽發展下去,可不等於讓廣陵人和平接手了盛城了嗎?我們不如盡早發信給王爺,讓王爺定奪?”

“發信?”季清允似笑非笑的道,“發什麽信?給誰發信?我既然是盛城總兵,盛城的事便我說了算,為何還要事事請示我父王呢?你覺得廣陵人不服命令?我卻覺得挺好,他們對我的命令都是照章執行的啊,到底哪裏不對呢?許參將?”

許參將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驚訝的望著季清允,好半天才回過神道:“大……大公子。原來是你早有預謀!”

“我早有預謀?”季清允笑了,“不是你們早有預謀變相軟禁我嗎?我堂堂一介總兵,卻不能令行禁止,人在盛城,卻不能自由行動,這些都是我父王吩咐你的?是不是他還讓你密切盯著我,一旦有反心,便斬殺我於馬前?”

許參將咬了咬牙,沒有回話,等於是默認了。

季清允愈發心如死灰,原來父王早就等著他謀反呢!從兩年前便開始抽調他的嫡係部隊,如今幹脆連殺他的人都預備下了!

他不由回想起月前,浮霜說的話。她曾道:“季景齋眼裏沒有父子,隻有利害關係,你若是對他還心存父子之情,怕是將來死無葬身之地!我跟你打個賭,你身邊的第二號人物許參將,定是派來監視你的。他恐怕已經得到了季景齋的密令,隻要你有一絲反意,他便可以不請示季景齋,直接對你下手斬殺。”

當時自己還不肯相信,他想著怎麽自己也是父王的長子,又是替他打了這麽多年的天下。即便是犯了錯,父王也不會讓一個臣下隨意的處死自己,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可現在看來,終究是浮霜贏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