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府四位公子,浮霜接觸過的就已經有三個了,除去小男孩趙宏陽不說,就世子趙宏年和三公子趙宏祥而言,毫無疑問,浮霜更偏向前者。
倒不是因為趙宏年世子的身份,而是因為在浮霜看來,趙宏年是個務實而正直的少年,他麵對強加的聯姻,選擇的是果斷拒絕,雖然這其實是浮霜放的煙霧彈,可以此便能看出,趙宏年不是個願意靠著女人苟活的軟蛋男人。
真正的有骨氣的人,輸的起,放得下。在無法戰勝衛東鋆的時候,他寧願投降,寧願放棄福建,放棄世子的身份和將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也不願意違心的迎娶睿王季景齋的女兒,繼續做虛無荒誕的富貴夢。
可相比之下,趙宏祥卻恰恰相反。此時福建已經沒有兵臨城下的威脅了,可趙宏祥為了能夠迎娶一位從未見過麵的新娘,寧可卑躬屈膝的逢迎她,難道隻是因為崔王妃的授意?
浮霜心中暗笑,這絕對不可能。
唯一的理由便是,趙宏祥有極大的野心。
作為慶王的庶出三子,趙宏祥沒有一點兒優勢。他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子,更不是當前的崔王妃親子。可以說在趙家四個兒子中,趙宏祥是最不得勢的。可若是能順利迎娶衛東鋆的妹子,即便是同父異母的庶出妹妹,他趙宏祥的地位便非同日而語了!他甚至有可能成為四子中最有地位的那一個,說不得將來還有可能取代世子的身份,執掌福建。
浮霜很清楚,正是這樣的野心,才促使他鞍前馬後的照應自己。
可這等的男人又怎麽配得上衛東琳?再者,百日他在茶莊的言行,也令浮霜對他的人品產生了質疑。
打量著眼前陪著笑臉,麵容俊秀的少年,浮霜心中越發的看不上了。
繞著湖泊走了一圈,浮霜突然轉頭衝趙宏祥道:“請三公子代為轉達崔王妃,就說我這人喜歡直來直去,有些事隱晦的暗示,不如拿到明麵上來提。再續前緣並非不可以,卻應該由有分量的人親自出麵說明白了。”
她這話說的含糊,但趙宏祥聽到‘再續前緣’這四個字,即刻便喜形於色了,他陪著笑臉躬身答道:“自該是如此的,貴人請放心,我們慶王府辦事,該有的禮數絕不會差一丁點兒!”
說完便辭了,喜遊遊的直奔東苑。
他來不及等通傳,便直衝進主院,衝著正在說話的慶王爺和王妃崔氏道:“父王!母親!祥兒順利的得了貴人的歡喜,貴人說若是準備再續前緣,務必由父王或者母親親自和她說去。”
十五歲的男孩即便是再有城府,當潑天富貴來襲的時候,也難掩興奮和躁動了。
慶王爺冷哼了一聲,道:“瞧你這是什麽樣子?別猴急猴急的!好歹也該有王府公子的規矩!”
四個兒子中,趙從熙最看不上的就是老三,老大和老2世子是跟著先王妃長大的,雖然後來王妃去世了,但趙宏峰和趙宏年的品性氣質都被教養的極好,很得他的喜歡。而老三是在先王妃有身孕期間,他和侍妾得的,所以先王妃心中總存著疙瘩,不願意調養趙宏祥,由著趙宏祥的親娘自己拉拔大了孩子,結果這性子就給養歪了。
打小趙宏祥就喜歡和兩個哥哥別苗頭,似乎什麽都要爭個高下,若是贏了自不必說,隻要輸了,就到處嚷嚷什麽嫡庶不公的昏話來。趙從熙擔心的就是趙家兄弟倪牆,因此對於野心勃勃的趙宏祥自然最不待見,可他越是不待見趙宏祥,缺少父愛的趙宏祥就越嫉狠自己的兄弟,這十多年惡性循環之後,父子、兄弟的關係都隻剩下表麵的情分了。
此時對於崔氏依舊準備讓趙宏祥與江淮衛家聯姻,慶王爺不是沒有想法的,但他習慣了征詢王妃的意見,尤其是這等內宅事務,倒也不好直接駁她,再者原本指婚的就是趙宏祥,王妃也沒有什麽錯處。
崔氏聞言倒是十分歡喜,與衛氏聯姻,在她看來勢在必行。沒了兵權的依仗,至少換個姻親,衛家與趙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牢牢的捆綁在一起才更令人放心。
可四個兒子中,如今能不說已婚的長子和年幼的四子,能聯姻的隻剩下世子趙宏年和趙宏祥了。本來因為李家的衰敗,趙宏年婚約取消,倒是可以迎娶衛氏郡主的,更何況如今衛氏做大,趙家勢弱,以趙家的嫡子迎娶衛氏的庶女,倒也合情合理。可崔莞爾卻不願意讓世子平添助力。
對於年輕的世子,崔氏心存忌憚,趙宏年和慶王爺經常政見相左,這原本也沒什麽,可隨著趙宏年的長大,越來越多的朝臣開始迎合他的意思,對於王爺來說,總是不妥的。
王爺還年輕,還有很多的抱負和理想沒有實現,這時候並不需要一位成年的繼承人太過出挑的。
因此崔氏一直防備著世子趙宏年,某些時候還會打壓一二,以防他盲目自大,忘了本。衛氏聯姻,如此強有力的嶽家,崔王妃又怎麽會便宜趙宏年?
所以趙宏祥便成了唯一的選擇,此刻聽聞浮霜提及了再續前緣的話,她不覺十分歡喜,以為大功告成了。
已經入夜了,倒也不方便再去打攪,崔氏喜滋滋的和慶王談論了一晚上聘禮事宜,準備第二天清早便去麵見浮霜。
浮霜第二日早上倒是照例睡了個懶覺,待得她醒來的時候,卻得知崔王妃已經等候有小半個時辰了。浮霜伸了個懶腰,也沒急匆匆的洗漱,反正是崔氏有求於她,又不是她有求於崔氏,拿喬擺譜她還是很樂意的。
起身、洗漱、更衣、梳妝,一番忙碌之後,浮霜穿戴停當,出了裏屋麵見崔氏。接過淑錦遞上的南瓜薏米羹,浮霜拿勺子攪了攪,頭也未抬的道:“王妃趕早的便來尋我,可是有急事?”
“倒也並非急事,卻是喜事。”崔氏笑道,“我們趙家三子原就與貴府二郡主有婚約,眼見著她們一個十八一個十五,年歲也不小了,不如趕著我們福建趙家與你們衛氏聯盟的機會,幹脆一並將婚事給辦了?也算是喜上加喜,將來兩家更能同聲共氣、永結同好了。”
浮霜沒急著打岔,隻一勺勺的吃著粥,甚至眼皮子都沒抬。
崔莞爾不覺有些訕訕的,她原本就是怕浮霜一口拒絕,方才沒有直接來提親事,而是讓趙宏祥先探探她的意思。昨兒也是得了趙宏祥的回話,這會子才趕著來說的,沒想到說了之後,浮霜卻遲遲不表態,似乎有些不情願呢。
難道趙宏祥的消息是騙人的?
好半天,浮霜終於吃完了粥,滿意的輕籲口氣,將碗遞給了淑錦,又就著淑玉手中的檸檬水漱完了口,接過淑雲送上的帕子擦了嘴,方才開口道:“貴府的吃食做的果然好,一等的好米配上一等的好水,方才能熬製出如此美味的粥來。”
崔氏皺了皺眉,浮霜這話說的有些玄乎,她心中一沉。
卻聽浮霜又道:“若是米好,水不好,做出來的粥口味就不夠醇厚甘甜;若是水好米不好,也不會如此香糯,所以說以小看大,萬事都是一個道理:般配!我衛氏雖有聯姻的意思,但卻不能委屈我們家郡主,嫁給什麽庶子,要嫁必須是嫡子才夠般配。”
崔氏這會子明白了,浮霜意思是趙宏祥配不上衛東琳呢!原來不是不願意聯姻,而是嫌棄趙宏祥的身份。
她心中有些不悅,雖說趙宏祥不是她所出,好歹也是慶王府的人,再者他與衛東琳的婚事還是老定王在世的時候就定下的,又怎麽突然提出什麽配不配的話來了?
她卻不知道,當時兩家的婚約,是定王妃武氏吹了多少枕頭風才下了定的,武氏之所以隨意的定了衛東琳的終身大事,還不是因為看不得兩個庶出的女孩兒好過?此刻浮霜自然不同。
其實浮霜提出的倒也不過分,若不是出售了兵權,福建早該是江淮的屬地了,慶王爺也根本保不住他的王位,既然如此,即便是慶王世子與衛東琳結親,那也是高攀了的。
不高興歸不高興,崔莞爾到底不是個愚鈍的人,當前為趙宏祥爭麵子自然沒有趙衛兩家聯姻重要,可若是給世子聯了這樁婚事,她又擔心將來……
一時間崔氏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來。
浮霜瞥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崔氏的心思她早就看破了,看來做繼母的總是會留一手防備繼子的。她忍不住道:“能力和野心並不是一回事,有些人有能力,卻未必有野心;而另一些人缺乏能力,卻不合時宜的多了野心。崔王妃您不如好好考慮清楚,誰能信?誰不能信?再者,我隻想我們家的郡主嫁個好郎君,也沒有扶植任何人的打算,王妃不必多慮。總而言之,我們定王府的郡主是不能屈尊降貴的。”
崔氏聞言一橫心,道:“既然貴人屬意宏年,便是宏年的造化!我們趙家自然是情願的。”
和衛氏聯姻,確保盟約的穩定比什麽都重要,至於將來的威脅……等過了這關口再說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