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城分為下等人和商賈居住的‘下町’,及將軍和旗本居住的‘山手’兩部分。由於碼頭臨近下町,最先躍入眼簾的便是髒亂差的平民區。

雖然小民們都被驅逐出去,為將軍出行劈開了‘靜道’,可帶著可疑汙跡的土牆、散落在地上的破瓦罐,以及一些難以去除的痕跡還是顯示出這裏的主人生活在怎樣的窮苦困境之中。

然而穿過了下町,步入主城區時,仿佛瞬間換到了另一個世界。

綠樹成蔭、流水迢迢。石鑄的城牆內,白牆黑瓦的塔式建築十分醒目,最大的那座自然是將軍的寓所,它高聳在坡地之上,如碉堡一般俯視著整個江戶城。

相比起潤州定王府那座園林式的結構,將軍禦所更像是一座設防的堡壘,一座時刻防備敵人來襲的內城。

戰爭似乎是這個國家永恒不變的基調,或許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圈養了眾多不是生產的武士。

入了禦所,一望眼便都是擦拭的十分幹淨的木板地。高架在平地之上的回廊是禦所內通行的道路,回廊上一眾忙碌的侍女們紛紛雙膝跪地,俯首行禮。在此,江子一行東洋人都脫下了木屐,腳穿白色布襪走上了台階。

浮霜自然是不願意穿著襪子走路的,她也沒有公然露出腳踝的習慣。她依舊穿著她的緞麵鞋,芍藥等隨行侍奉的十二名侍女也都隨著沒有脫去鞋子。

當洋人小姐董婉珠用她的小羊皮靴踩上木板回廊的時候,江子微微皺了下眉,隨即便換上笑臉,衝著浮霜道:“請殿下隨我先去住所休憩,等宴席籌備好了,我再親自來請殿下赴宴。”

行至一間敞屋前,侍女跪著側拉開了移門。屋內八名身穿豔麗和服的貴女齊齊俯首。江子道:“這是負責伺候您的侍女,殿下盡可使喚。”

“不必了,我習慣由我的人侍候。再說語言不通,到底也不方便。”浮霜婉拒道。

江子笑道:“那就差使她們做些粗活也就是了,皇後殿下無須客氣。”

浮霜便沒有再堅持,此次東洋之行,她隻是帶了雙眼睛仔細看,並沒有什麽機密計劃,倒也不所謂江子在她身邊安插人。

屋裏原是空****的,除了一盞燈架、兩個屏風和一張低矮的案幾,並沒有其他的家具。浮霜左顧右盼,十分不習慣,於是差芍藥去問東洋侍女,侍女們驚慌失措的去尋找,最終整個禦所隻找來了兩個書案和一張軟榻。這些在東洋都是為身體欠佳的貴人們準備的,通常隻要沒有重病,連將軍本人都習慣了跪坐和躺在地鋪上睡覺。

浮霜沒有法子,隻能歪在軟榻上稍作休息,芍藥則帶著眾丫鬟們在屋裏忙起來,安置行李,擺設梳妝台,足足花了近一個時辰才算完工,此時屋裏的陳設都已經煥然一新了。

宴席設在庭院中,秋日的正午涼風習習。庭院中搭建好了高台,一行人異步至此,圍坐成圈。空地的泥巴地上,一群身穿豔麗和服的藝ji正拿著扇子跳舞,動作並不複雜、也沒有任何精彩之處的舞蹈實在令浮霜提不起興趣,一個多月的船上旅途,耗盡了她的精力,此刻她隻想舒服的躺在**,而不是跪坐在此地看什麽舞蹈。

東洋人卻似乎看的津津有味,藝ji們的每一個旋身,都會有不少附和的讚歎,東洋女人們大驚小怪的捂著嘴輕呼,就好像八百年沒有娛樂過似地。浮霜真為她們貧瘠的生活感到悲哀。

當食物端上來的時候,就連芍藥都憤怒了起來。食器都是精美的漆器,裏麵的內容卻乏善可陳:一碟納豆、一碟煮蘿卜、一碗清水花蛤、一碗味增湯裏麵飄著兩條孤零零的海帶。

場中藝ji們已經退了下去,換成了位頭紮毛巾的大媽上場。她手執銀筷子和刀具,對著案板上的一條活魚就開始下手。

她飛快的解剖活魚,雙手都沒有觸摸到魚身,一片片粉紅的魚肉被剔骨去刺的片下來,合著芥末送到了浮霜麵前。

“這是我們東洋最著名的北海生魚片,大廚用筷子和刀子片下魚肉,不接觸魚身,魚肉潔淨無汙,殿下可以放心食用。”江子微笑著介紹道。

浮霜直覺得頭皮發麻,東洋的野蠻人吃肉都不燒的嗎?

卻見在場的所有東洋貴女們都眼巴巴的望著那些片下的魚肉,仿佛盯著十分難得的珍惜美食似地。

好吧,在同情了她們的娛樂生活之後,浮霜再度同情起她們的腸胃。

以她的身份,完全沒有所謂的入鄉隨俗的必要。“我初來貴國,還不習慣你們的飲食。”浮霜直白的說完,便端起生魚片,遞給了一旁的董婉珠。

於是可憐的洋妞不得不跪下謝恩,並硬著頭皮將東洋人視為絕世美食的生魚片努力塞進自己的嘴巴裏。

多少惋惜的目光還追隨著她的動作,好似她暴殄天物似地。

事實上也許確實如此,那條不大的魚肉最鮮美的部分呈給了浮霜,其次的幾片遞到了江子麵前,剩下的貴婦們甚至每人也就分到了小小的一薄皮。

看著她們夾起薄薄的魚肉,滿臉幸福的含入嘴中時,浮霜已經無語了,她隻很後悔自己沒有在船上吃午膳。

“我不太明白,你們東洋難道連將軍府都吃不起肉嗎?”她好奇的問道。

“肉?殿下是說四足動物嗎?”江子驚訝的回應道,“那些都是下等人的吃食,我們貴族階層事實上通常都是食素的。”說罷她突然想起來似地低叫了一聲,“啊!上回在皇後殿下府上吃的那個是肉嗎?真是人間美味啊!隻可惜在我們東洋是不成的,天皇陛下下的令,誰都不敢公然食用肉食,頂多也就吃些海產。連我們將軍平日裏也是三菜一湯,用茶泡飯呢。”

浮霜:“……”好吧,可以考慮從明天開始每天回船上用膳了。

廚師大媽切完了魚,擦了手退下後,便又換了兩個力士玩起了相撲。上來的都是女相撲手,她們光、**上身,下身隻著了傳統的兜襠布,肥肥的屁股肉和下垂的**左右搖擺,實在是影響食欲。浮霜對那碗花蛤剩餘的興趣也消失的一幹二淨,她隨意喝了幾口湯,便擱下了碗。

兩位選手走入茅草畫的圈中,雙手拍腿蹬地的熱身完畢,表示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在一名東洋貴女裁判的旗幟揮落瞬間,以與身形相悖的速度猛的撲向對方,力圖楸住對方的腰帶。

由於規則不能觸摸對方腰部以下的部位,也不能抓耳朵、扣眼睛、拉頭發等無賴手段,正抱對方腰帶,將其翻出線外,在最容易獲勝的方式。

東洋貴婦們卻似乎十分激動,她們甚至能叫得出相撲選手的名字。高喊著‘純子加油’的女眷們揮舞著手帕,而另一波支持緋姬的甚至站起身來呼喝。

對於這兩位麵容猙獰,胖的實在是不像話的女相撲選手清雅而秀氣的名字,浮霜隻能表示默哀……

女相撲手純子和緋姬揚起的灰塵彌散在空氣中,卻絲毫沒有令周圍的氣氛減弱,恰恰相反,很多東洋人甚至都忘記了吃食,全身心的關注到比賽上來。

浮霜打了個哈氣,剛準備先行離席,突然如同山嶽般的黑影迎麵壓了過來,她猛的一驚,身邊芍藥也及時的拉住她的衣袖往後猛拽,相撲手純子小山般壯實的身體帶著勁風砸了過來!

原來是緋姬將純子甩出了圈,卻正好砸向了浮霜的席位。純子肥胖的身體緊貼著浮霜擦肩而過,若不是浮霜閃避及時,外加芍藥足夠警惕,這麽一個體重重達三百多斤的女人壓下來可不得了呢!

場麵上立刻亂了,少部分人還不知所謂的叫好,而以前田江子為首的一行人慌忙從席上邁著小碎步跑來,驚慌失措的叫道:“殿下!皇後殿下!您可安好?”

浮霜定了定心神,剛準備開口說自己沒事,卻見眼前寒光一閃,趴在地上原本應該摔的很重的純子突然手持一柄匕首向她猛的紮來!

怎麽回事?難道不是意外,而確實是刺殺?還竟然是衝著她來的?

貴女嬉戲的場所,侍衛們都站的較遠,女相撲手上場之後,男人們更是避開。此刻純子拔出了刀,與之搭檔的緋姬也行動起來,她阻斷了前田江子衝向浮霜的路,將所有人阻隔在了外麵!

浮霜掙紮著想爬起身,可是由於裙擺太長,外加上疲勞又餓著肚子,她的動作不免遲緩了幾分。那純子卻似乎靈活的多,壓根就不像一個體重高達三百多斤的家夥。

她的第一刀沒有刺中浮霜,第二道揮起的時候,被芍藥死死的拽住。

“郡主!快走!快……”芍藥話還未說完,就被純子拎了起來,整個人如同小雞般掛在她的手臂上,隨後一甩便飛了出去。

此時浮霜身邊隻剩下八個伺候的東洋侍女和董婉珠了,而顯然那八個鵪鶉般的東洋女人壓根派不上用場。

純子甩脫了芍藥,衝浮霜猙獰一笑。浮霜喘著氣坐在地上,沒有再掙紮,她甚至注意到了純子黑黃的牙齒,以及那略帶歉意的眼神。

純子舉起匕首的那瞬間,突然砰的一聲槍響震驚了全場。

一槍爆頭,純子的血濺了浮霜一身。董婉珠吹了吹手槍的煙灰,俯下身衝浮霜道:“奴婢冒犯了,弄髒了殿下的衣服,還請殿下責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