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遇襲的事驚動了停靠在江戶碼頭的船隊,原本按照浮霜的吩咐,留在船上駐守的侍從們呆不住了,若皇後殿下在這東洋鬼地方出了意外,那他們個個都別活著回去了,還不如集體跳海來得幹淨。領隊元壽帶著五十人次的侍從直奔將軍寓所,完全不在意寓所後宅內男人不得進入的禁令,駐紮到了浮霜居住的房間周圍。

前田江子前來請罪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滿回廊的天朝帶刀侍從,以及庭院天井中紮根的統領元吉。

天朝的侍從們麵帶敵意,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在他們看來,皇後殿下屈尊來這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就是東洋人的造化了,如今竟然鬧出刺殺事件來?東洋人真是活膩味了!

“啊!太沒有規矩了!寓所內竟然來了外男!禦台所殿下,將軍大人若知道了可怎麽好啊?”隨行的侍女安島大驚小乖的衝前田江子道。

“閉嘴!”前天江子皺了皺眉,卻也知道此刻不是和天朝人理論東洋規矩的時候,此事若處理不當,別說征戰高麗的時候獲得天朝的援助了,天朝說不定還會發兵來襲!

她疾步行至移門前,調整好情緒,恭聲道:“皇後殿下,昨日累您受驚了,江子專程帶了湯藥來給您安神。”

裏麵沒有聲音,江子便僵在原地沒有動。好半天門才被拉開,洋人女子董婉珠站在門口,衝著一行人冷冷一笑。

江子身後的侍女們呼啦一下都退了數步,董婉珠金發碧眼,原本在她們眼中就是如同鬼怪一般的人兒,昨兒還拿一柄火槍,一槍便崩掉了刺客的腦袋,可是唬得人魂都飛了。

“安神湯倒不必了,在沒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我們殿下不會用你們提供的茶食的。”她公然說道。

安島聞言,忙代替江子道:“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質疑昨日的刺客與我們將軍府有關嗎?”

董婉珠雙手抱胸,直截了當的說:“我們殿下剛到東洋,就遇到了這樣的事,你們總得給個說法不是?若是與你們無關,那起碼得拿出證據。

說完便與安島兩人對上了,互相瞪視,誰也不讓誰。

前田江子心中一沉,掃視了翻周圍的天朝侍從。雖然隻有區區數十人,遠不是禦所外將軍直屬軍的對手,可他們背後的天朝卻是個龐然大物,輕易不能招惹的。

放下身段,前田江子委婉的道:“可否讓我麵見皇後殿下?”

董婉珠站在門口的身子動都沒動,直到裏麵傳來了浮霜的聲音:“讓她們進來吧。”

江子一行進了屋,見浮霜剛從裏間出來,她麵帶憂慮的道:“我的大丫鬟芍藥昨天撞的不輕,大夫正給她開藥呢,等會還得麻煩夫人派人幫忙抓藥,不知道我們天朝的中藥,這裏能不能找得到?”

前田江子忙道:“一定能尋到的,我們東洋諸事效仿天朝,醫藥方麵更是類同。不知需不需要我請禦醫給芍藥姑娘瞧瞧?”

“不必了。”浮霜搖搖頭,“我船上的隨行醫生也是禦醫,想必不會比你們東洋的差。”

“那是……”江子哽了半句話,不知如何再說下去了。

兩人對麵坐定,原先派來伺候浮霜的幾位東洋侍女忙送上了茶。見浮霜並沒有直接遣退這八人,江子心中稍定,知道起碼浮霜並沒有將昨日的事直接算在將軍身上。

她雙手撐在膝前,前傾上身,姿態優雅的低頭行禮:“昨日真是讓殿下受驚了。”

“無妨。”浮霜淡然道,“這些陣仗還不至於嚇到我,不過我希望你們給我個解釋,堂堂將軍府,竟然出了刺客,還是衝著我來的。不免有些太巧了。”

江子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還是來了!她努力扯出笑臉道:“昨日的兩名刺客,都是成名已久的女相撲手,卻不知為何人收買行刺。純子當場被殿下的人擊斃,我們便囚禁了緋姬,昨夜整晚的拷打,她迄今隻字未提是誰指使的。但從兩人的出身看,她們都是薩摩人,將軍和我都認為此事是薩摩藩的大名,島津吉岡所為。”

“薩摩藩的大名?他又是什麽人。”浮霜好奇的問。

“薩摩藩是我東洋西南的四大強藩之一。”江子解釋道,“我們一代將軍統一了東洋之後,為了限製薩摩藩島津氏的野心,削減了他們的封地,因此薩摩藩的大名表麵上恭順臣服,背地裏卻一直在搞小動作。島津吉岡為人陰險狡詐,又善於逢迎拍馬,竟然送南蠻品給京都的天皇,深得公家的喜愛。因此將軍在沒有抓住他的確鑿把柄前,也有些拿他無可奈何。過去也曾出現過行刺的事,但大都是衝著將軍去的,沒想到這回竟然波及到了殿下您!”

“天皇?”浮霜越發興義濃重了,“我知道東洋的政務是由你們將軍處置的,可天皇畢竟是皇帝,我實在鬧不清楚,你們對於你們的皇帝到底是什麽樣的態度?”

江子聞言,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天皇是我們東洋人的神祗,從不管俗世的事務。簡單的說,我們將軍是奉天皇之命統領國家,朝廷賴我們武家而愈尊,我們武家則仰朝廷而愈隆。島津氏是效忠我們將軍的藩屬,理當以我們將軍為重,他卻越過將軍,私下裏討好天皇,此乃違製之舉,除了證明他野心勃勃外,沒有別的解釋。”

她刻意回避了天皇的傀儡性質,隻說神祗不管俗務,以免招致同意身為皇室的浮霜的不滿。

浮霜倒是無所謂的,東洋隻要不是鐵板一塊,她都會樂於見到。她的目的是在東洋設立個代理人,獲取一塊駐海港口,同時限製東洋將來的海外貿易,如此看來,薩摩的島津氏倒是個十分合適的對象。

“好了,也不說這麽多了,我不是不相信將軍和你,但是昨日的事我總不能當作沒發生過對不?”浮霜姿態傲然的道,“在我們天朝,有膽刺殺皇族,那便是誅九族的結果。所以我想要緋姬,你把她交給我的人,隻要我的人詢問出此事確與你們無關,此事便做了結如何?”

“可是……”江子心中一陣猶豫,“我深怕緋姬反咬我們將軍一口,向殿下您誣告。”

“我自然有所定論。”浮霜挑了挑眉,“或者是你們心中有鬼,所以不敢交人?”

江子心中一陣慌亂,臉上不覺露出猶豫的神色,她斟酌了片刻道:“此事我還是回去請示將軍,再做定下,請殿下稍候。”說著便帶人匆匆的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肥碩的女相撲手緋姬便被五花大綁送到了浮霜的院子裏。她身上多處燒傷燙痕,臉已經腫的越發肥了兩圈,整個人差點都認不出來了,看來確實受到了嚴刑拷打。

見了浮霜,她掙紮的想說話,卻由於口嘴腫痛,一時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浮霜繞著她轉了兩圈,笑了:“我不需要你的證詞,所以不想聽你說任何話。你還是乖乖閉嘴的好,省得平白吃苦頭。”

董婉珠將此話翻譯給了緋姬,緋姬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

浮霜又道:“據說你是薩摩人?島津氏我沒見過,更談不上什麽深仇大恨。我想他派你和你的朋友純子來刺殺我,不過是想挑起天朝對德川家的仇恨。將軍身邊的人不好安排,下手刺殺前田江子,也不會對德川家有什麽損傷,不過是換一個禦台所罷了。而我卻偏偏來了江戶,前田江子早就公開吹噓她在我天朝的外交勝利。因此你們突發奇想,埋伏下人等著我抵達江戶,希望通過傷害我,給德川家帶來災難,你說我說的可對?”

緋姬神情數變,雖沒有開口承認,但浮霜已經直銷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所謂借力打力,她此番無故遭災,實在是意外。

她笑了:“多麽愚蠢的計劃?你們難道認為將軍不容易刺殺,我就容易刺殺嗎?我天朝難道是吃素的?堂堂一位皇後身邊會沒有重兵埋伏?”

緋姬的眼神一黯,她無意識的瞥了眼站在旁邊的董婉珠,似乎是想起了純子一槍被爆頭的場麵。

浮霜舔了舔嘴唇:“不過,此刻我倒是對你的主子,那個叫島津的人有了興趣。也許回程的路上,我會考慮到薩摩轉一圈,看看他是不是長了個豬腦子。”

緋姬聞言,神情緊張起來,她甚至流露出了絕望的眼神。自己和純子的刺殺,沒有能栽贓給德川氏,反倒替薩摩招致來了強敵,她心中大悔,驚恐萬分。

浮霜自然沒有興趣顧念她的心情,隻對元壽道:“將她帶上船,好生看守。別讓東洋人摸上船去滅口。”

元壽一愣,脫口問到:“殿下的意思是,德川將軍會派人殺她?她不是薩摩的人嗎?”

“誰知道呢?”浮霜聳聳肩,“其實她是誰的人都無所謂,我隻是對島津吉岡突然有了興趣而已。他能這麽快得知我抵達江戶,看來這將軍府還有他的伏筆,大家可都驚醒些,別無緣無故成了人家的導火索才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