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浮霜應前田江子的邀請,參觀了江戶城的演武場。
大約是為了在天朝麵前展示自己的軍事實力,前田江子安排的‘表演’堪稱十分熟練。三十名高階武士身穿全套鐵質盔甲,分成兩隊,各自帶領兩千足輕(步兵)對戰,足輕們雖然身上穿的是竹製的鎧具,但他們手中已經擁有了火槍,對戰開始雙方以互射開局,被打出的石灰彈擊中的人便倒下視同死亡,雙方打的不亦樂乎。
浮霜不懂軍事,但從足輕們手中的火繩槍來看,雖然先進程度遠不及白羽改造過的火槍,但數量上還是十分驚人的。
對此,顯然前田江子也十分得意。
“我朝在戰國時期便開始推廣火器,將軍花巨資從南蠻人手中采購了大批火槍,裝備我們的部隊,所以在實力上,應該是完勝高麗人的。”
“那你們如何解決跨海後勤問題呢?”浮霜將話題轉移到自己熟悉的領域,海洋不同於陸地,沒有火輪船的條件下,一切都要看季風,那遠征高麗後勤便是十分關鍵的,對此東洋人如何決斷,她有幾分好奇。
“後勤?”江子微微一愣,隨即笑了,“我們的武士都是最能吃苦,最不怕犧牲的戰神,他們不需要豐盛的食物,隻要備上茶泡飯就夠了,我們從不過多考慮後勤的問題,帶上一批米糧,隨後攻下敵人的城池,便可以放開肚皮大吃,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浮霜:“……”
以茶泡飯維持的體力能有多充沛?指望攻下城池後就地取材?通常兵家戰法第一計不就是堅壁清野嗎?
當然了,高麗也是個吃不起肉的窮地方,啃飯團的打穿草鞋的,半斤對八兩。
“我們的武士都是最勇敢的人,他們裝備精良,視死如歸;我們東洋唯一缺乏的便是糧食,所以若是貴國能夠支持我們,將軍說了,等攻下高麗之後,我方願意以無座城池的領地償還盛情。”前田江子雙眼閃光的道。
場地上幾千人還在熱火朝天的‘廝殺’著,混**錯的身影、塵土飛揚的場麵,在浮霜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許相比起衛東鋆治下,軍紀嚴謹的部隊來說,這些東洋人的把戲算不得什麽,可若真讓他們占據了高麗……
浮霜笑了:“那敢情好,我會將你們的意願轉達給皇帝的。我朝初定,人心思歸,是不可能派兵援助了,如今看來你們的火器裝備也不錯,用不著我們天朝提供,若隻是米糧的話,不過是小事一樁。將軍既然如此誠意,那就盡早的擬定出戰計劃吧。”
前田江子大喜,雖然浮霜話中說的是,傳達給皇帝知道,但最後一句已經有答應的意思了。東洋人一向崇尚武力,習慣了以戰爭解決國內矛盾。前幾年的糧食歉收,各地人心浮躁、暴*迭起,後來因為天朝的勞工計劃,得以緩解。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因此將軍力圖對高麗開戰,以一場大勝仗重塑在子民心中的威望。
然而開戰少不得要花錢,更不能沒有充裕的戰略儲備,大米便是重中之重。若天朝真能守信加以援助,那攻克高麗全境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幸喜之下,她又再度邀請浮霜參加盛宴,說將軍會當麵致以謝意。
浮霜婉拒了江子,對於東洋的宴席和膳食,她幾乎已經不抱希望了。
停留了半個月之後,浮霜的船隊從江戶港啟程,卻沒有直接回潤州。反而轉道往薩摩行去。
薩摩位於東洋西南頂端的鹿兒島,這裏有著名的火山、數量眾多的溫泉,還有綿長多變的海岸線。
島津氏早在數百年前便成為了薩摩的大名,其勢力一度囊括了整個九州島,可後來敗給了德川幕府大軍,不得不俯首稱臣。
但是由於薩摩的實力雄厚,戰敗後的薩摩藩實際上並沒有受到多少懲處,隻不過減少了60萬石的封地。江戶的力量難以完全掌握西南領地,東洋全境都執行的一國一城政策在薩摩便是形同虛設,島津氏與別的大名不同,除了自己的居住地城堡外,薩摩還有眾多的小型城堡,歸屬於中下級武士。
也正因為如此,薩摩的武士階層人數占比近乎達到全部人口的一半以上,對此江戶幕府十分忌憚。
浮霜的船隊隻花了五天的時間,便從江戶港抵達了薩摩港外。她下令繞著整個鹿兒島行船一周,仔細觀摩了此地的天然地貌,最終對薩摩優良的海岸線給予了高度評價。一百多丈的天然港口,非常適宜大型海船停靠,比起來江戶港都顯得小家子氣了許多。
“就這裏吧,我很滿意。”站在船長室瞭望台上的浮霜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東洋折扇扔進了大海裏。
元壽聞言,衝著甲板上的水手們下達指令:“無差別攻擊!開炮!”
棋手們拚命揮舞著手中的小旗子,船隊分散開來,商船和隨行的客船退出了港口外;五艘領頭的新式蒸汽戰艦調轉船頭,側身露出了猙獰的炮口。
原本聚散在船隊周圍看熱鬧的東洋漁民發現大事不妙,瘋了似地往海港邊劃,然而小帆板的速度又怎麽快得過蒸汽海船?幸好第一輪火炮不是衝著他們去的,震耳欲聾的火炮帶著濃煙從他們頭頂掠過,擊中了港口碼頭的建築物,一陣山崩地裂伴隨著岸上的慘叫聲,令漁民們又迅速掉頭往外海逃命。
隻花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碼頭上就已經沒什麽可轟的了。木質的東洋建築見火即燃,炮彈引發的大火已經燒進了薩摩城內,從海船上放眼望去,便可以看見紅燦燦的一片火光。
浮霜下令停止攻擊,船隊重新整形,落錨停駐在了薩摩港外。
“我先去用膳,等東洋人來了,再喊我。”浮霜扔下句話,便帶著董婉珠進了船艙。
又過了一個時辰,一小隊百餘名東洋武士從硝煙中奔至碼頭口岸,他們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斷壁殘垣,心中陣陣發冷。薩摩與外洋私下裏有貿易往來,不是沒見過外洋海船,但海麵上那幾艘沒有船帆卻速度奇快的火輪船還是頭一回見,沒想到火力竟然如此凶悍!
武士們義憤填膺,站在轟剩下的碼頭上齊聲呐喊:“汝乃何人?為何不宣而戰!?”
留守的元壽自然聽不懂喊話,他忙派人去請浮霜,過了一會兒,董婉珠獨自從船艙裏走出來,衝他道:“殿下還未用餐完畢,讓他們等會吧。”
於是天朝船隊沒有對案上撕心裂肺的呐喊做任何表示,事實上那些東洋猴子或叫或跳或哭泣的表演他們也聽不懂,權當看樂子。
百餘名東洋武士嘶吼了半天,發現對麵的海船沒有任何反應,越發悲憤起來,他們推舉爭執了半天,其中幾個大著膽子尋了艘沒有炸毀的小船,準備出海探探風頭。
小船孤零零的下了海,在漂浮著爛木頭和死屍的海水中努力衝天朝船隊劃去。而船上的元壽卻笑著衝棋手道:“皇後殿下還在用膳,讓他們等他們就必須等。不老實下海的一律格殺勿論。”
旗艦迅速調轉船身,橫向麵朝來船。小船上的東洋人也意識到了大事不妙,然而他們在下海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沒有打算活著回去。他們高喊著口號,胡亂揮舞起手中的武士刀,準備做最後的衝鋒。
一發火炮準確的擊中了他們,頃刻間小船支離破碎,海麵上恢複了寂靜。
岸上剩餘的武士停止了喧囂,他們意識到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勞的,想要交涉?可以,但是得由對方決定。
幾個領頭的武士拔出了長柄武士刀,扯開胸襟,將短匕首遞給了身邊的好友。隨著閉上眼的那一瞬間,他們用長刀劈開了自己的肚腹。
“那些人在做什麽?”元壽忍不住詢問見識廣博的董婉珠。
董婉珠撇撇嘴,不屑的道:“東洋人有個壞毛病,動不動就切腹自殺,大概我們方才的舉動很是傷了他們的自尊吧?所以他們為了表示憤慨,便在岸上切腹了。你瞧,切腹的人自己咬著腰帶,自己下刀,旁邊站著的人是為了砍下他的頭,幫他解除痛苦的。”
元壽目瞪口呆:“還有這種事啊?既然如此,我們就等他們都切完了在請殿下出來吧,場麵太難看,影響到殿下的心情就不好了。”
兩人對視一眼,達成了協議。東洋人自己想死誰也攔不住不是嗎?
隨著時間的過去,岸上的叫嚷聲越來越慘烈,每隔一會兒就有幾個人切腹,剩餘的人則忙著將他們的屍體收拾妥帖,榮耀的運回城去。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人都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不想死或者不敢死的,董婉珠方才將浮霜從船艙裏請了出來。
浮霜深吸口氣,皺起眉頭,海上濃烈的硝煙味刺鼻的很,遠處的碼頭如今都幾乎被炸平了。
她瞧見了岸上剩餘的幾個東洋武士,不悅的道:“怎麽過了這許久,就來了這麽點人?”
元壽:“……”
董婉珠:“……”
原本是來了不少人的,可後來都切腹切的差不多了。
當然這話誰也沒說出口,浮霜似乎也並不在意,她衝著董婉珠道:“向他們喊話,讓島津來見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