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昨夜的颶風致使我們的船隊損失了三艘補給船,這三艘船中有兩艘是運載淡水的,如今我們的淡水儲備起碼縮減了一半。”水手向年輕的船長唐傳順稟告道。
兩年多的海上生涯,足以另一位初出茅廬的新手磨練成資深的老水手,更別提唐傳順還是在戰神號火輪船上服役,如今這位年輕人已經成為了民用船隊的船長,帶領著一支八艘百料大船組成的船隊,航行於天朝和南洋之間。
隻可惜當前火輪船技術還處於軍事保密階段,因此除了天朝海軍軍方戰艦之外,其他的船舶都仍舊是風帆艦。唐傳順的船隊也並不例外,以至於前一天晚上的暴風雨,便致使他們的船隊駛離了航道,另外還有三艘補給艦與大部隊走散了。
在海上駛離航道,可不是陸地上不走官道那麽簡單的事。茫茫大海分不清方向,唯有羅盤能勉強指示東西南北,固定的巷道通常都是最安全的,而除此之外都是陌生海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遇到停靠補給的島嶼,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暗礁漩渦等潛伏的風險。
“通知下去,所有人實行定額供給,包括我在內。在沒有尋到新的物資來源之前,我們都要盡量節省消耗了。”唐傳順語調低沉的道。
從偏離巷道的第一天開始,船隊的人就勒緊了肚皮過活,一成不變的海麵令所有人心底的恐慌逐漸擴大,雖然船長唐傳順每天依舊神情鎮定的站在船首觀望,但年輕的船長顯然沒能感染船上的所有人。
迷航的第三天夜裏,水手們在海中發現了一根五十料船的桅杆,長長的桅杆殘破的漂浮在海麵上,嚇壞了所有船員。經過鑒定,桅杆並不屬於他們離隊的三艘補給船,船員們開始為隊友祈禱,但願他們能走運平安回程。
為了尋找南洋群島,船隊一直保持著向東南方向行駛,從第四天開始,風浪開始與航向相逆,斟酌片刻之後,唐傳順下令航向不變,側隊之字形前行,以對抗逆風。南洋群島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如果此刻掉頭往回,船隊剩餘的供給絕對無法支持所有人或者抵達天朝大陸的。
隨著淡水越來越少,人心開始浮躁起來。事件爆發於第八天清晨,負責守庫的羅良和大幅李二狗爭執了起來,最終演變成了一場鬥毆。羅良指責大幅李二狗企圖私下裏侵占物資,而李二狗則聲稱羅良監守自盜,除了每天的固定配額外,自己偷偷吃獨食。
當唐傳順得信趕到時,兩人的戰鬥已經擴大了,支持羅良的六七名底層水手和李二狗麾下的二副、三副以及舵手等人掐成了一團,暴虐的心情和壓抑的神經令越來越多的人也卷了進去。
“怎麽辦?控製不住了啊!”傳信的牛蛋滿臉惶恐的望向船長,糧食不夠吃、水不夠喝就已經夠糟糕的了,若是自己人再打起來……
唐傳順冷靜的掃視甲板上赤著膀子鬥毆的男人們,一言不發,他突然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槍,扣動扳機衝天空放了一槍。
槍聲令眾人的動作都停下了,驚恐的目光投向了他們的船長,不少涉事不深純屬湊熱鬧發泄的人便退後兩步,遠離戰爭,擺出一副與其無關的模樣。
甲板上隻剩下羅良和他的兩名‘戰友’,以及大副李二狗和二副三副三個人。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唐傳順語調冰冷的說道。
“是大副以權謀私!”羅良率先開口揭露,“今早我像往常一樣清點物資的時候,大副來領取配給,我親眼看見他在冊子上登記了五個人的量,卻拿了八個人的,我不知道多拿的部分大副是給誰的,總之既然我負責看守庫房,賬目不和就不能給!”
“胡說!”李二狗破口大罵,“船長!您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我壓根就沒有多拿,反倒是發現庫房內的物資比昨天少了不少,我問他東西哪兒去了,沒想到被他反咬一口,說是我貪汙!船長!你要相信我!我身為大副怎麽可能做傾吞物資的事呢?何況還在大家都沒有著落的這檔口上!分明就是他監守自盜,賬目不平了想要賴在我身上!”
“是你以權謀私,別想耍賴!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做大副,你若不是商會會長的小舅子,這船上哪裏有你的位置?”
“監守自盜還要血口噴人!暴風雨那天怎麽就沒把你卷到海裏去?真是老天無眼啊!”
“都給我閉嘴!”唐傳順爆喝一聲,額頭青筋直冒,“你們都不是頭一回出海的新手了,有的甚至比我的海上資曆還要深。商會會長委派我帶領船隊,我知道有些人心中不服,如今我們船隊遭遇暴風,偏離巷道,我身為船長也有責任,然而當下正是危難之刻,若我們自己還不能擰成一股繩,用不了多久為了一口糧食半口水,你們就自相殘害吧!還何談尋到出路回國?
我不管你們誰是誰非,這裏是海上,又不是衙門審案子!海上自有海上的規矩,行船鬥毆無論對錯鞭刑二十,馬上執行!今後我不希望再看到這樣的事發生,身為海上漢子,可以戰死、可以渴死、餓死,卻不能被自己人殺死!”
眾人沉默不語,被饑渴燒昏了的腦袋逐漸冷靜下來,李二狗和羅良等人也被架去行刑了,甚至連開口替他們討饒的聲音都沒有,海上自有海上的規矩,人死了不過拋進海裏喂魚蝦,挨上幾鞭子又算得了什麽?
平複了紛爭,唐傳順的心情卻並沒有變得輕鬆,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看不見海岸線的恐慌折磨著每個人的神經。從潤州行船至今,已經有近一個月了,原本應該是抵達南洋獲得補給的,結果一場風暴令他們的船隊不知身在何處,看不見陸地,存糧卻日複一日的消耗著,怎麽能不令人焦灼?
一塊硬餅子、半瓶淡水和兩小條肉幹,是一個成年漢子一天的口糧,每天夜裏都有不少水手餓的睡不著,茫然無措的在甲板上遊**,這些他都清楚,因為他每天吃用的和他們一樣多,如今胃部已經餓的沒了感覺。
現在還沒有到斷糧斷水的時候,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可以想見會發生什麽。海上沒有活路,別說今日的鬥毆了,相互殘殺吃人肉的都未必不會發生,到那時僅憑他手中的這把手槍,還震懾得住誰?
隨著他的歎息聲響起的,是一聲清亮鳴叫,唐傳順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了白船長曾經和他說過的話:當你在海上發現了海鷗和鸏鳥時,便預示著大陸近在咫尺,因為它們絕對不會遠離它們建築在崖壁或者岩石上的巢穴。
唐傳順激動的尋聲奔去,他站在船的前稍,眺望遠方,直到眼睛被海風吹得生疼,方才瞧見了海天相間處那一抹優雅的身影。
或許是一隻迷航的鳥,和他們的船隊一樣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暗暗告訴自己不要抱太多的希望。
隨著船行,海鳥的聲影越來越清晰,隨後出現了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
船上的老水手們隨著船長矚目的方向也發現了海鷗,於是得救的歡呼聲從他們的嘴唇間溢出,激動感染了所有的人。
之後的兩天中,船隊依舊沒有發現大陸的痕跡,但伴隨船隊前行的海鳥群給予了所有人莫大的鼓舞。晚上天色暗淡並下起了小雨,不少人甚至沒有忙著接雨水,而是脫光了衣服在這稀有的淡水中狂舞衝刷。
希望有時候比任何力量都要強大,雖然船隊依舊執行著食物和水的配給,雖然誰也沒能比昨日甚至前幾天吃的更多,但幾乎所有船員都忘記了饑渴,重獲新生的喜悅令他們得到了內在的滿足。
第三天,有人在海水中發現了碧綠的青草,這是從陸地上衝刷而來的,毫無疑問,陸地就在附近。唐傳順下令船隊變陣,從單直線形換成了傘形,開始朝前方海域不同方向探索。
海水開始變淡,海風也變得越發柔和,當包括旗艦在內的三條船同時發現陸地的時候,喜訊被旗手傳遞到了每一艘船上,眾人甚至忘記了揚帆,跪在甲板上痛哭流涕,歡慶著勝利。
船隊沿著崖壁繞行了整整三天,終於找到了一處天然港口。然而很快他們便發現,這裏並不是他們以為的目的地南洋諸島之一。船員們在海灘邊上發現了一根木棒和一小塊木板,原始的手工製品顯然處於人類之手,但技藝要比通常情況下看到的相差很多。
要知道南洋雖然是荒蠻之地,但由於數年來與天朝的通商,如今早就不是當年的模樣了,南洋也蓋起來磚瓦小樓,許多土著模仿著天朝客商和洋人的模樣穿著說話,哪裏會有這等粗糙玩意兒?
眾人茫然的站在海灘上,除了遠處的樹林和岩石,沒有看到任何人類的建築,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