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一挑門簾,衛東淳帶著衛東炎進了屋。
“娘,我給您來請安了。”
武氏拉著毛氏的手道:“你看,正說著呢,他倒來了。快,來給你二嬸子請安。”
衛東淳忙上前又道:“請二嬸子的安!請嫂子安!”說話間便拿眼睛瞅著了浮霜。
一旁衛東炎也跟著喊了好,隨即撅起嘴道:“三哥和大堂哥說是出西城釣魚,偏二哥不讓我去。”
衛東淳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笑罵道:“還未問母親安呢,就記掛著玩!”
武氏笑道:“也就我這親兒子記掛我罷了。”
一旁毛氏越發尷尬,合著世子衛東鋆那都不是親的了?
卻聽衛東渟嬌笑著上前,拉著東淳道:“二哥哥,母親方才還誇你好,說是我們這嫂子若是嫁了你,那可就是享福的了。”
眾人聞言大笑,又罵東渟人小鬼頭大,衛東淳紅了臉,隻偷偷的抬眼撇浮霜。
浮霜心下膩味,假做出一幅害羞欲惱的模樣,端坐著目不斜視。心中卻在琢磨,這衛東渟到底是人小呢?還是別有心思?
武氏說那些話,一來是為了給她心裏紮針,想攪合著她對東鋆心存怨懟。夫妻倆不和睦,便難有子嗣,即便衛東鋆不舉的名頭是假的,也能坐定了無後。如此一來,在繼承香火的問題上,衛東淳便占了先。
雖礙著衛東鋆,衛東淳尚未娶妻,可武氏往他屋裏塞的通房姨娘卻不在少數,他今兒不過才十六歲上下,卻已有一房懷上了。即便是庶出子女算不得正經,但也可見得東淳是有後的。
真是把兒子當種馬來養了。
可衛東渟突然傳這玩笑話卻是什麽意思呢?她畢竟是個女孩兒家,若說小,也十四了,該是知事的歲數了。隻等明年年尾她姐姐衛東琳嫁去廣東越王府,就輪到她談婚論嫁,如何這等笑話都能說出口來?
若是有心,又存的是什麽個心?莫不是輕佻過了,當戲台上的混戲呢?
既然如此,可不能真讓她們當戲子瞧了!若此番拿不出點章程來,今後還不如躲在苑裏不出來呢!
浮霜心念已定,摘下帕子,捂著臉抽抽噎噎的便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先頭聲音還不顯,可很快便招了人注意,滿屋子的笑聲啞然而止,人人瞅著她不知咋回事。
“好孩子,這是怎麽了?”武氏忙詫異的拉著她問,“可是不舒服了?還是想家了?”
浮霜低低的抽著,一口接不上一口,仿佛強壓著要忍住似的。
一旁衛東淳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心都擰巴了,隻想上前替她去抹淚,又礙著一屋子的人不敢動。
“快別哭了,剛還好好的呢?怎的了?”毛氏也忍不住問道。
“沒……”浮霜抽噎的別過臉去,“沒哭,您……您看錯了。”
武氏拉著她道:“看委屈的!還沒哭呢!有什麽盡管說,嫁來之後是我們東鋆對不住你,若有事我替他賠不是了,別往心裏去,這小兩口過日子啊,說不定哪天便對上眼了也不一定,這會子不才進門麽?”
“不……不關世子的事。”浮霜忙搖頭道,卻似更忍不住了,眼淚刷刷的淌。
武氏一把摟住她道:“看你哭的,一屋子的弟弟妹妹,也不臊得慌,快說吧,有什麽委屈我替你做主。”
浮霜方才借勢俯倒在榻上哽咽:“母親說起享福不享福的話,原是疼我,為我抱不平,也是玩笑罷了,我不惱。可既然二弟來了,三妹妹卻當眾說起這話,我如何還能聽得?浮霜雖不才,可出嫁前府裏規矩也是大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嫁了人,便恪守婦道,又提什麽有福沒福?且輪到個庶出的妹子來說笑,顯見著是沒臉的!”
眾人方才恍然大悟,這是惱了。
確也是的,雖說是一句話,但是不同身份便有說得說不得的。作為婆母,武氏說大媳婦若是給了老2,當不會受委屈,那是抱怨自己兒子不好。可輪到小姑子,當著兄長的麵說嫂子,那便是不妥的了。方才因是玩笑,都沒察覺到呢。
於是不由都看向了衛東渟。
衛東渟一陣羞惱,被浮霜直呼庶出的妹子,就猶如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她雖是庶出,可平時都是當大家小姐般的教養,又因是定王的女兒,婚嫁上也不會多有虧欠,自個都未曾想過嫡庶之別。卻被浮霜這麽一說,臉上即刻火辣辣的燒上了,又覺著眾人看她的眼光似乎都在笑話她的出身。
而一旁的衛東琳不禁也皺了眉,她雖然和東渟不是一個娘,但同樣是庶出,浮霜擠兌的話她還是聽得懂的。
不過既然東渟不對在先,眾人也覺著浮霜並不過分,想她西蜀睿王的嫡女,來了王府先是被自己夫婿委屈,又被小姑子這麽說道,惱怒也是常事。
武氏立刻拉下臉,衝著東渟道:“還傻傻的杵著做什麽?過來給你嫂子賠罪!”
衛東渟隻得蹭上前,低著嗓子貓叫了聲:“嫂子,是我錯了,再不敢了。”
浮霜方才收了淚,隻羞澀道:“我年少,憋不住事,讓母親和二嬸看笑話了。”
武氏忙道:“看這話說得,可憐見的,這麽一哭,連我都要心軟了。”
屋裏眾人忙都湊趣的哄笑起來。
快到晌午的時候,王妃武氏留飯,眾人皆應,浮霜卻婉言辭了,她推說院裏有事,眾人知道是懲戒姨娘的事,便都不提。
在武氏毛氏眼中,姨娘不過是個玩意兒,訓誡打罵都是常事,浮霜初來乍到,想要整頓一番,倒也不奇怪。
浮霜出了玲瓏閣,心道武氏這兒倒是得隔三差五的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武氏為了廢黜衛東鋆,使了諸般手段,自己常來倒也能得些消息。至於庶出的小姑子衛東渟等人,她壓根沒放在心上,得罪也就得罪了,倒也無妨。
她帶著芍藥等人回了兩儀居,進院便瞧見梅氏和汪氏坐在石凳上吃飯,見她回來了,幾個看顧的嬤嬤忙放下碗筷,梅氏和汪氏也唬了一跳,含著半口飯站起身來。
浮霜掃了兩人一眼,也沒功夫理睬,徑直便入了屋。
廳堂內元壽元吉也在用飯,見浮霜風風火火的帶著丫鬟們進來了,忙跳起身擋在了裏屋門口。兩人抬頭望向浮霜,心道,這便是剛入門的世子妃了吧?看模樣倒是配得上世子爺的。
浮霜瞥見兩人,笑道:“世子回來了?”
“回來了。”元吉傻傻的答道,元壽扯了他一把,補充道:“世子爺正在裏屋歇覺。”
“怎麽?我不能進去嗎?”浮霜冷下臉說道。
元壽元吉有些作難,論理,世子妃要進世子爺的屋,他們不該攔著,可世子爺的脾性卻是不同,他最煩旁人進他的屋。過去對三位姨娘均是如此,別說是主屋內室,即便是外廳堂那都是不許的。
薔薇芍藥等人見狀,便上前推搡:“你倆是什麽人?竟敢擋著世子妃?這是定王府的規矩嗎?”
元壽元吉十分尷尬,四個如花似玉的丫鬟弄得他們難以招架,打也打不得,罵也沒道理,眼見著青蔥的手指戳著腦門來了,卻也沒法回避,隻得口裏告饒:“姐姐們饒了小的吧,莫為難我們了,仔細手疼。”
浮霜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門口混鬧,也不管束,隻拿起屋角筆架上的筆,在帕子上書寫東西。
很快門簾一掀,衛東鋆便被鬧出來了。
“誰在外麵吵?”他低聲喝道。
他身穿褻衣、頭發淩亂、胡子拉碴,很是不修邊幅。薔薇芍藥等唬了一跳,忙退到浮霜麵前擋住。
浮霜心中好笑,她放下筆上前推開丫鬟,開口道:“你這是到我屋裏歇覺了?”
元壽元吉聞言,眼睛都瞪成銅鈴了,這不是世子的房間嗎?怎麽成她的了?
衛東鋆微微一愣,心裏樂了。
這兩天他就沒睡安生,老琢磨著新婚那晚,被她攆出來忒沒麵子,咋的自己偏不生氣,隻想掰過這一成來。今兒回來,一躺上那床,沒一會兒便眯騰著了。
此刻見浮霜理直氣壯的指責他鳩占鵲巢,愣是給氣樂了。好家夥!這丫頭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我才幾日未歸,這屋子怎麽就成你的了?”他故意說道。
“我說是我的便是我的。”浮霜大刺刺的往椅子上一坐,攤開手臂擱在幾上,“反正你十日也沒一日著家,白空著屋子浪費。我見這屋子光線極好,地方也敞亮,很是喜歡。你的東西我一樣未扔,若想要收走即是了。”
衛東鋆張口結舌,嘿!這還趕起他來了?
“您怎麽能……”“不講道理啊……”元壽元吉急眼了。
浮霜使了個顏色給芍藥,芍藥即刻喝道:“主子在說話呢?哪有你們插嘴的份?”
元壽元吉還想辯駁,卻聽衛東鋆道:“都給我出去。”
於是兩人隻得退出了屋,站到院裏去了,不一會兒芍藥等人也被遣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