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衛東鋆正在營中操練鐵騎,突有人來報,說是世子妃派人送了封信給他。

衛東鋆接過信剛要拆開,卻見眾將湊上前探頭探腦的想偷看,便笑罵道:“你們如此有閑心?都訓練完了?那再加跑十圈!”

瞬間一眾人都垮了臉。

衛東鋆拆信看時,隻見上麵寫著一句話:“今晚特備好菜,毛豆燉甲魚,一鍋燴,請務必賞光回府品鑒。”

一旁元吉踮著腳撇見了,詫異的拉著元壽問道:“哥,你可聽說過這道菜?毛豆也能燉甲魚?這可是什麽味呢?”

衛東鋆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笑罵道:“你個呆子!”說罷便躍上馬道,“打道回府!所有人繼續練,別給我偷懶!”

鐵騎衛忙都應了,隻見衛東鋆帶著元壽元吉便絕塵而去。

衛東鋆回了定王府,直奔兩儀居正堂。進了屋卻見浮霜早已命人擺了一桌子菜,當中一碗扣著蓋兒的燉鍋卻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浮霜見他來了,便親自接過薔薇遞上的帕子,墊著手揭開那燉鍋。

“來,嚐嚐我親手做的毛豆燉甲魚。”

衛東鋆一愣,心道莫非是自己想岔了?真的隻是請他回來吃道菜而已?

浮霜笑著上前將他按坐在椅上,使了個眼色,芍藥薔薇等忙端了碗碟、拿了筷子,最後四個丫鬟攆著元壽元吉出了屋,隻留下他們兩人。

浮霜先給衛東鋆盛了一小碗,衛東鋆狐疑的拿起勺嚐了一口,忍不住道:“這甲魚沒燒爛,毛豆似乎也是半生,真是你親手做的?”

浮霜麵不改色道:“是我做的,我今日去了大廚房,見小廝打翻了竹簍,甲魚爬了個滿地,把廚房弄了個亂七八糟,於是心下厭惡,便上鍋給燉了,想著即便燉不爛它們,至少也能免得它們亂跳亂蹦。”

衛東鋆聽她這話裏有話,精神便來了,果然不隻是一道菜啊!

“願聞其詳!”他放下筷子,眼神灼灼的望向浮霜。

浮霜拿漏勺在燉鍋裏攪了一番,隻盛了些濃湯在自己碗中,便慢慢的品起來,什麽話都沒有說。

衛東鋆一愣,心知她這是拿喬呢!忙笑道:“你要我拿什麽做謝禮?”

浮霜暗自點頭,與聰明人說話就是便利,她抬頭婉然一笑:“先不忙,你且看看我這鍋燉的好不好吃再說。”

接著便說到正題:“今日我陪王妃去毛尚書府賀壽,偷聽到毛尚書與王妃商議,要聯名上書定王,請求定王廢黜你的世子位,改立東淳為世子。雖然這已經不是什麽新消息了,但我想,如若真的揭開遮擋的麵紗,擱在堂案上,這事便沒有回轉餘地了,隻會令定王為難,也置你於被動之地。”

她這番話說得衛東鋆皺起了眉,毛尚書賈太尉一幫人遲早是要攤牌的,他懶得和這些老家夥周旋,也明白隻要老爹把持了心念,他就誰都不怕。

可不怕歸不怕,麻煩卻仍需要解決,朝堂上公然分裂並不是好事,雖說不懼這幫人能成事,可若是消息走漏了,豈不是讓越王、慶王、乃至豫州的季景齋都知道江淮衛氏有倪牆之禍嗎?

更何況拉幫結派,分明了戰營,也給予人分化攻克的機會啊!

這幫子蠢貨!為了一己私利,甚至不顧展露弱點給敵人,還真以為如今這天下就太平?到了可以自家爭權奪利的時候了?

衛東鋆狠狠的將筷子摔在桌上,罵道:“一群混蛋!他們暗地裏來也就罷了!竟然還想鬧到堂麵上!真個是腦袋壞掉了!”

“所以啊,我便想了個主意,把他們一鍋燉了,免得什麽事都鬧到明處,不可收拾。”浮霜不緊不慢的來了一句。

衛東鋆大喜,忙上前一把抓住了浮霜的手腕:“什麽主意?快說與我知道!”

浮霜隻覺得他抓得自己手腕生疼,不由皺起了眉,也未說話,隻斜著眼睛盯著衛東鋆的手瞧。

衛東鋆這才發現自己的動作似乎不妥,他鬆了手,摸摸鼻子,卻大刺刺的說道:“習慣了,和營裏兄弟說話間都沒有分寸,莫怪!莫怪啊。”

浮霜問道:“毛賈二人針對你這麽久,你不可能什麽準備都沒有吧?”

衛東鋆道:“這話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可對毛尚書和賈太尉等人查探過?又知道他們多少陰私短處?”

衛東鋆皺了眉,不錯,他的確派人留心查探過毛賈等人,也發掘出他們不少把柄,但有的缺乏證據,有的則是下屬外人所為,牽連不深,根本不足以扳倒毛賈。

於是他道:“有是有,而且不少,可毛賈二人在朝中經營多年,朋黨眾多,區區小錯,尚不足以對其構築威脅。”

“那又有什麽關係?”浮霜笑道,她伸手拿起漏勺又在燉鍋裏擾了一圈,“燉不燉的的爛不是關鍵,關鍵是進鍋裏去燉了,它們便沒空閑折騰旁事了不是?”

衛東鋆聞言瞬間豁然開朗,一雙鷹眼騰的便亮了,直勾勾的盯著浮霜,瞧得浮霜都有些發怵。

他猛的一拍案,震的滿桌盤碟直顫:“好!這主意好!對!我們就去燉他一番,爛不爛並不重要!”說罷便朗聲長笑起來。

浮霜嫣然垂首,壞心的往他碗裏又盛了幾塊半熟的甲魚:“不如就嚐嚐吧,味道如何?”

衛東鋆撇了她一眼,勾起嘴唇一笑,臉頰上的舊傷凹陷形成了個深深的笑窩,帶出幾分魅惑。

浮霜眨眨眼,心道這家夥笑起來還端是勾人。

衛東鋆見她不支聲,便爽快的說道:“你想要什麽謝禮?盡管說!”

浮霜捧著湯碗,慢慢的喝著,直喝罷了小半碗方道:“聽聞你長跑碼頭觀海船,認識不少紅毛國的洋商?”

衛東鋆點點頭:“是認識不少,都是他們自個巴結上來的,你要如何?”

“那就介紹幾個給我認識。”浮霜說出了要求。

“你想結識洋商?”衛東鋆挑起劍眉,心中有幾分奇異。

“是啊,”浮霜開門見山的道,“來潤州時,睿王爺給了我不少陪嫁銀子,我想白放著也是虧,又不願去做那放印子錢的高利貸,免得給人背後戳脊梁骨。便收購了一個瓷器行、兩個茶園子,準備經營一番生生息。聽聞洋人那裏,女人也是可以做生意的,我想著與他們結交一二倒也無妨。”

“這主意不錯。”衛東鋆點頭道,“做生意麽,與男女有什麽關係?就你這心智,做生意那是定賺不賠的。等過兩天便有撥海船靠岸,屆時我帶你去見識見識。若你覺著不便,也可委派個代理人與他們談生意。”

“那我就先謝了。”浮霜笑道,說著又給他舀了勺湯,“趁熱吃吧,嚐嚐我手藝如何?”

衛東鋆端起那半熟的毛豆頓甲魚,見浮霜揶揄的笑容,知道她這是戲弄自己呢!沒想到啊,沒想到!平日都是他出點子捉弄人,這會子卻被這小丫頭給擺了一道,想著她方才剛給他出了個好主意,倒也不便直接駁她的麵子,幹脆一橫心,撈了一塊便入嘴嚼了起來。

他心中盤算著明日該如何行事,才能讓毛賈二人手足無措,這半生的甲魚便越嚼越有味,生是連著幾碗飯便幹掉了一大鍋。浮霜淡淡的笑著,隻用了些旁的菜,這頓飯便在兩人默默無語中結束了。

卻說毛尚書請示完了武氏王妃,定下了聯名上書之策,便連夜召集眾人,會於賈太尉府中。

“我們此舉驟然發起,定會讓董亭侯他們措手不及!”賈太尉一拍桌子,興奮的高呼道,“我簡直迫不及待的看董老頭兒臉上的神情了!”

毛尚書坐在上首席間,攆須笑道:“也該到時候了,我們隱忍了這許多年,終等到了天下大定。如今江淮與蜀中結了姻親,這十多年的仗總算是終結了!睿王恐怕也想明白了,要吞並我們江淮是不可能的,還不如二分天下、共享太平。要說董亭侯這件事還辦的真漂亮,隻可惜娶睿王嫡女的是衛東鋆,若換了二少爺衛東淳,此際我們便更有名目了。”

“聽聞王妃也向王爺進過言了,且不止一次,唯王爺不肯,你看現如今好端端的一個世子妃娶回來,隻在院中擺著,像什麽樣子?若將來二少爺繼承王爺大統,可對睿王那兒又如何交代呢?會否再起兵戈?”禮部尚書王榮發不無憂慮的說道。

他這話一出,滿屋求和的人不免都心中憂慮起來。想到衛東鋆背後有睿王季景齋做嶽父,眾人便心中惴惴起來。

賈太尉見狀,忙朗聲道:“有什麽關係?等二公子榮登大寶,隻要接手這名義上的寡嫂,好生待她也就是了,等生了子嗣,便立為世子,睿王爺定會樂於瞧見自己的外孫繼承衛氏衣缽的,衛東鋆可無法給他個繼承大業的外孫啊!至於名聲……那都不甚要緊!隻要我們雙方都是一體了,還打什麽仗呢?大家說是不是?”

這言下之意卻已將衛東鋆視為死人了,直說的屋內眾人放心大笑起來。

曆來宮闈間便諸多隱晦,父奪子妻、弟繼兄嫂的事多了去了,隻要政治需要,名聲什麽還不都是靠人嘴說的?

“那就這麽定了!我們明日便聯名上書,也不用顧慮太多。”毛尚書拍案定論道。

一眾人等不禁展望起未來,沒了定王爺的壓製,換個中規中矩的衛東淳做定王,君與臣之間,這君一弱,臣子便能崛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