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席上,浮霜聽了會子戲,便低聲對芍藥道:“給福景軒的周東家去個信,讓他提價。暫時別的都不要燒,專燒茶具,價格麽……至少比現在高十倍,而且讓他記住,一分錢都不能讓!去吧。”

芍藥應了,過了片刻便插空走了。鳩尾抓抓頭,忍不住道:“郡主,漲十倍的價……我們是不是太黑了點?”

浮霜大笑:“無商不奸,我們這才剛剛開始,後麵還有更黑的呢!”

眾丫鬟不禁咋舌。

過了不久,武氏也回了席。她扶著沉香在主位落座,側過臉問浮霜:“這是唱到哪兒了?”

浮霜淡淡一笑:“我方才去荷塘邊繞了個圈,不過比王妃早回來一刻罷了,也沒聽著前麵。我瞧見王妃在石亭裏和毛尚書說話,便沒有近前,王妃難道沒看到我?”

她這話說的坦坦****,武氏最後那丁點疑心也沒了。

“《西廂記》剛唱到第五場寺警,馬上張生就要上場了。”一旁李氏接話道,“你們也真是的,偏點了這熱鬧戲,自己又不看,隻吵得我們頭疼。”

她這話說完,台下一陣叫好。武氏王妃便笑道:“還頭疼呢!我瞧你精神倒好,可見是聽得專注呢!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說的眾人又笑了。

快近中午時,方才罷了戲,武氏讓毛尚書喊了演鶯鶯的戲子上樓來,打賞了她一根金絲鏤釵,班主和一眾戲子們在樓下磕頭謝恩。

毛尚書夫人楊氏湊趣道:“你們可要收好這釵,別瞧它個頭小,價值卻比我們請你們的堂會銀子還要貴呢!我看那,今後你們也不必東家來西家去的扮戲了,隻專挑王妃去處演,王妃一打賞,還要什麽堂會銀子?”

說得眾人都大笑,武氏忙笑著罵她貧嘴。

看罷了戲,後院荷塘水榭裏便擺上了壽宴。毛老太君、毛尚書及尚書夫人楊氏陪著王妃、二老爺衛齊瑞、二夫人毛氏、三夫人李氏坐了主桌,浮霜也被拉了去。她做派依舊,在三個丫鬟的伺候下換了套青花瓷的碗碟。

這麽一來,毛欽晟尚且沒啥表情,楊氏卻不免有些臉上下不來。當著主家的麵,自帶器具,豈不是有嫌棄的意思?浮霜卻不理她,一來是毛欽晟和楊氏還不足以被她看在眼裏,二來卻是故意為之,真個要會做人的,戲樓上都知道她隻用青花,就該在席間準備好上等青花才是,楊氏一切照舊那就是沒將她浮霜放在眼裏,她又何必照顧她的麵子?

她此舉目的明確:所謂講究,就是要講究給這些人瞧,要不怎麽能在潤州城內帶起青花熱的風潮來呢?

武氏王妃當沒瞧見,隻合著毛老太君說恭喜的話,於是旁人便不好發話了。

隔壁席上,衛東渟低聲湊到姐姐衛東琳耳邊道:“瞧瞧她那輕狂的模樣!我卻是看不得,怎麽王妃也不管管?”

“看不得又怎樣?人家是豫州睿王府的嫡出!又是世子哥哥的正妃,你能如何?”衛東琳著重了嫡出二字,衛東渟心下愈發氣惱。

“什麽正妃,不過是個擺設罷了,我都聽人說了,世子哥哥似乎並未與她圓房。”衛東渟咬著嘴唇道。

衛東琳唬了一跳,忙低聲斥道:“你女孩子家家的,混說什麽?圓房不圓房也是你說得的?”

衛東渟方才不敢吭氣了。

浮霜表演似地吃了頓飯,動作行雲流水,貴氣淩然。卻不像是在用膳,倒像是在品鑒。每一道菜上來,她並不動手,隻由得薔薇丁香剔骨去皮的伺候著,看得眾人眼直,隻心道豫州睿王府的規矩還真是講究!

整個壽宴終了,留在人們印象中最深的,卻不是潤州名角的戲,也不是毛尚書家的菜色,而是定王世子妃的卓越風姿和世家規矩,以及那宛如美玉般的青花瓷。

浮霜跟著武氏告辭出來,走到門口上轎是見芍藥已經回來了,便問:“都說了?”

“都說了。”芍藥垂首道,“隻是周老先生似乎唬了一跳,不敢應。我便告訴他,主子說了漲價,那定是有緣故的,現如今主子是大東家,他就該聽著。再說,如果生意還是慘淡,那無論是一兩銀子還是十兩銀子都是賣不出去的,但如果生意好了,可就賺大發了!他才應了。”

浮霜笑著點點頭:“甚好,等賺了第一筆,便給你們分紅!”

眾丫鬟忙都謝了。

回了王府,浮霜有些疲乏,做了一上午的戲,還是挺累的。雖說她平時的做派就挺講究,可也不至於此。她換了身衣服便歇下,一覺便睡到了傍晚。

醒來之後她也沒忙著起身,隻躺在**發愣。

她記得上輩子似乎也曾發生過聯名上書的事。當時她謹守內闈規矩,所知不多,隻知道後來聲勢鬧得極大,卻不知道是如何收場的。

毛尚書和武氏商量著聯名上書,要求定王廢黜世子衛東鋆,改立衛東淳。便是要公開攤牌了。此刻雖然潤州小朝廷人心不服,但還是瞞著定王爺的,並沒有擺在明麵上談,可若是聯名上書,便等於旗幟鮮明的投靠,支持衛東鋆的人和支持衛東淳的人將會走到明處,成為兩條陣營,在朝堂上公然對峙。

那支持衛東鋆的究竟會有多少人呢?

想到東鋆那不修邊幅的模樣,浮霜微微皺了皺眉。

文臣之中,人數恐怕寥寥無幾。除了看著東鋆長大的董亭侯等人,不會有哪個文人受得了衛東鋆那身烏糟樣子的。再加上武氏王妃刻意放出的風聲,又是瘋子、又是不舉的,早已敗壞盡了衛東鋆的名聲……恐怕毛尚書說的還真沒錯,除了兵部和刑部,六部中的四部都已經傾向衛東淳,已占了半壁江山!

武將當中則稍微好些,衛東鋆統領鐵騎,也曾立下赫赫戰功,武將自然是看重他的,總不會心服內闈養大的衛東淳。除了賈太尉一支,應該不會有武將倒戈。

但不倒戈並不表示支持,譬如二老爺廣陵留守衛齊瑞,此人隻心服定王衛齊崢一人,記得定王過世後,他還曾有段時間據兵獨守廣陵,擺出獨立的態勢,恐怕心中對衛東鋆是不甘臣服的。此時若是上書挑明了,衛齊瑞多半會是裝聾作啞的保持中立。

所以這聯名看起來聲勢很大,其實也就是文臣與武將兩個派係的公開叫板,而衛東鋆還是勢弱的一方。

要知道文武互掐,並不一定就是武將贏。有時候兵馬在手,卻不如筆下生花。若是此際定王還在與睿王開戰,自然是武將為先,文人恐怕吱都不敢吱一聲。可如今卻已經停戰了!

這停戰明白的人都知道是暫時的,定王、衛東鋆、甚至董亭侯都清楚,睿王季景齋的野心絕不會止於西蜀,他搞定了北地,便會再起幹戈。可糊塗的人卻憧憬著長久的和平,江淮打仗打的已經太久了!再加上洪澇剛過,元氣大傷,大部分人都希望聯姻維係的罷戰,能持續成兩分天下,各自為政。

他們以為隻要從豫州娶來了她,季衛兩家結了姻親,便可以高枕無憂了,潤州也可以交由一位溫潤懂禮的君主經營下去。

有這種念頭的人為數不少,幾乎潤州小朝廷滿堂都是唱和的人,其中包括毛尚書和賈太尉,自然也包括武氏王妃。文人一叫和,民眾便會響應,誰又願意拋家棄子的打仗呢?可他們不明白,權利的棋局上,誰先真有罷戰的念頭,誰便會先送了命!

所以這一旦聯名上書,衛東鋆恐怕會非常被動,連帶著力挺東鋆的定王也被動起來,他若直接駁回,那便是剛愎自用、可若不駁回,便等於暗示下麵,自己有換儲之心,屆時呼籲廢黜世子的人恐怕會越來越多,若形成一股子浪潮,便再難將息了!

得想個辦法攪黃了此事才好。

浮霜凝眉沉思,諸事推論,她已經想見了後續步步陷阱,可她不過是內宅女眷,即便是武氏王妃也不能直接幹涉朝政的,她不也操控著毛尚書和賈太尉才能行事嗎?而自己卻初來乍到,根本無處著手。

那……難道隻是通知衛東鋆?浮霜抿了抿嘴角,若是隻直接告訴了他,卻提不出應對的法子,自己又怎能顯出作用?不過是個傳聽消息的耳目罷了,不行!她不能隻告知他便完事!起碼得有個完全的對策來!

浮霜裹著被子在**翻來覆去,瞧得幾個丫鬟都白了臉,芍藥忙問:“郡主!這是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我……我去喊醫生!”鳩尾說著便要出門。

浮霜惱了,翻身坐起道:“吵什麽?沒瞧見我有事心煩嗎?我這兒還忙不過來呢,你們給我添什麽亂!”

她這脾氣胡亂一發,卻突然愣住了。忙不過來?忙不過來!

浮霜翻身坐起,嘴角洋溢出得意的笑容。丫鬟們被她這一怒一喜鬧愣住了,不知她這是怎麽回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