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大戲唱起,台下做派嫣然。世子妃抬首投足間風姿卓越,生是迷倒了一眾觀戲的看客。眾人都不知是台上粉墨登場的名角花旦好,還是戲樓上世子妃那貴氣風度引人心魂。
隻見她也不多話,隻在王妃武氏開口時應上那麽兩句,因距離遠旁人也聽不真切,隻瞧著那側頭俯首間,姿態端是風雅,格外有貴氣範兒。那動作神態,又透出一股子淡淡的倨傲,卻不引人厭惡,隻覺得是她原該就如此。
不說話的時候,她隻眯著眼睛、靠著椅背坐著,手中拿了個青花瓷的小杯兒把玩。那青花色澤瑩潤,觀之如**、撫之如凝脂,花色繁複卻不失清雅,筆法鮮活,堪稱上品。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確是世子妃的那雙手,這該是多麽美的一雙纖纖素手啊?膚色竟比象牙白的青花瓷還要白嫩潤澤,指節修長,卻又柔美而不露骨,指尖呈現淡粉色的指甲原色,沒有染紅,襯著青花瓷杯格外相宜。
她緩緩的把杯子拿在手中把玩,另一手指尖一圈圈的滑過那杯沿,如同在每個人的心坎上滑過似地,飄柔含蓄,勾人心魂。不光是男客,就連女客的眼神都直了,隻覺得戲台上那繁華盡身的正旦,都沒有她這手指一轉一點間吸引人。
一旁芍藥燙了個茶盞,同樣是一款的青花瓷。薔薇給細細的撒上茶葉,鳩尾拎來壺衝了第一交澆潑去了,複等了有片刻,方才衝第二交。又用小金絲漏勺撇去上麵的浮沫,方端到浮霜麵前。
浮霜側頭抿了一口,丁香忙端上青花瓷的吐盒,浮霜吐盡了,風雅無限的擺了擺手,於是一眾丫鬟忙又去重新沏茶,旁人才道原來這第一杯卻隻是漱口的!
待得第二道茶,又換了個稍大些的杯子,也是一套。薔薇拿來一張巴掌大小的荷葉展開,鳩尾在其上放了些茶葉,丁香從上注水,水流過茶葉、荷葉方才進入杯中,末了薔薇把荷葉上的茶葉都倒入茶水裏。芍藥又拿個小銀秤稱了有二錢太子參撥入茶水中,方才算好。
四個丫鬟行雲流水般的沏茶,一套茶壺、茶盞、參盒、銀秤直晃得人眼花繚亂。
芍藥將茶送至浮霜麵前,浮霜接過,又從手中把玩的小杯中倒了些東西進去,方才端到嘴邊喝了。
紅唇皓齒在那瓷杯兒沿上微啟,輕抿間玉頸浮動,真是看的所有人都渴了……
“霜兒,你那杯中的是什麽?”武氏與毛尚書說完了話,側過頭來問道。
“回王妃,是蜂蜜。”浮霜笑道,“蜂蜜有養顏之功效,合著太子參放在茶裏,能清體潤腸,去油膩腥脂。”
“哦?看不出來你還很會養身!”武氏拉著她手笑道,“怎平日在我那兒沒見你這麽吃用過?”
浮霜臉色微紅,隻低了頭道:“給王妃問安,是媳婦盡孝,如何能拿大?”
武氏一愣,隨即大笑:“可委屈你了!這套挺好,回去讓芍藥將方子給沉香,我今後也按你的方子來喝。”
浮霜忙道:“這隻是一樣呢!四季氣候變幻、食物更替,這茶更是要配著來喝。夏季要清熱降暑的、秋季要去燥清肺的、冬季要暖脾養氣的。等回去了我便將方子都給了沉香姐姐,再送王妃一套上好的青花器具,那才算齊全。”
說罷她轉身衝李氏等道:“不光是王妃,還有二夫人、三夫人、幾位堂姐妹子、幾位姨娘都有份,我人人送一套青花,看著賞心悅目,吃著也心裏舒坦啊。”
眾人忙笑著答謝,武氏隻拉著她手誇孝順。
尚書夫人在旁插話道:“王妃這回可是您小氣了,怨不得王爺。什麽回去回去的,像是在此地不能說似地!這麽好的養身方子,也合該說了讓大家知道才是。卻偏要瞞著我們,隻自個兒家裏人享受。等你們家的女眷們都養身養心的越活越年輕了,拿我們老皺了皮子的人來襯才好呢!”
眾人大笑,武氏也笑了,直戳她嘴道:“數你個能說回道的,也罷!霜兒,就把這方子也給了他們,卻讓他們拿謝禮來換!”
眾人方又大笑,湊趣道:王妃世子妃要什麽沒有,還來賺我們的東西?
很快消息便從樓上傳到了樓下,定王世子妃從蜀地帶來的養身茶方子,有說是從典籍中考證的,有說是京中宮裏數百年前便用的,反正不一而論。倒是世子妃的做派格外令人印象深刻,聽丫鬟說,她從不用青花之外的瓷器,吃的用的、屋裏放的都是青花瓷,而且是品質最好的青花瓷。說是隻有青花瓷配上養身茶和藥膳,才分外的有功效,旁的都是不中用的。
至於這做派麽……方才僅沏茶,便有數道工序,得三四個人伺候,真真是貴氣淩然!
想到如此講究的世子妃,偏配了個如彼不講究的世子爺,眾人心下又有些遺憾歎息。
談笑間戲也了了,又有人端著帖子上來讓武氏點戲,武氏因有些乏,隻點了幾個熱鬧戲,自己卻下了樓說要找個地方歇歇再回來。
浮霜冷眼瞧著尚書夫人陪了武氏去了,不一會便返回了席上,而毛尚書卻又沒了影子。
她心中一動,隻說坐累了,想到院子裏走走,毛尚書夫人忙起身要相陪。
浮霜勸住她道:“前堂賀客,這麽多人,尚書夫人怎好為我耽擱了,況且我家三夫人也在,尚書夫人且陪著她便是了。”
尚書夫人這才想起還有李氏需要照應,便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鬟陪著郡主。
浮霜下了樓,隻帶了薔薇和尚書夫人的丫頭喬紅,便朝後花園行去。
一路上她心中盤算,武氏王妃定是與毛欽晟在議事。因男女大妨,他們估計不便進屋,卻又要防人偷聽,最好的選擇莫過於去院子裏,一來視野開闊,有人無人看的清楚,二來給下人遠遠的瞥見,也好避嫌。
於是她便在喬紅的帶領下去了後花園子。
尚書府的後花園是個人工挖砸的塘,延邊修了幾處水榭亭子,塘上有浮橋,塘邊是假山,視野相當開闊。
浮霜進了後院月洞門便遠遠的瞧見,武氏王妃正與毛尚書坐在水塘對麵的亭子裏喝茶。
她便沒有過去,隻隔著水塘子,在這頭岸邊的石頭上坐下,命薔薇去摘些柳枝編著玩。
亭子裏的武氏瞥見了浮霜,見她遠遠的在水塘對岸,便沒有放在心上,隻低聲對毛欽晟接著說道:“東鋆都渾到那個份上,王爺還偏寵著他!隻讓東淳代兄娶妻,還是處處為東鋆籌謀,怎能叫我不心涼?”
毛欽晟道:“莫要氣!莫要氣!實在不行,不如我就拉攏朝臣聯名上書?無論如何,王爺都得考慮我們做臣子的意見啊!你說若我們一致表示無法臣服於世子麾下,王爺怎麽也得思量一番才是。”
“聯名上書?”武氏微微皺起了眉,“你說王爺會不會因此認為我們結黨?”
毛欽晟嗤笑道:“結黨又如何?哪朝哪代沒有黨爭?不過是大小輕重罷了。我們是為了衛氏、為了江淮、為了王爺好,又不是圖一己私利,還怕王爺猜忌不成?”
“可是……”王妃還有些遲疑。
“再等就來不及了!”毛欽晟歎息道,“如今衛東鋆不過是世子,等王爺身子越發頹敗,他隨時都有可能退位讓賢,屆時衛東鋆那可就是名正言順的定王了!老王爺仍在,廣陵那邊、吳將軍那邊都會以王爺馬首是瞻,再拖上一年半載的,衛東鋆這位子可就坐的固若金湯了,屆時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那……”武氏心中微動,“那若是聯名,又能拉攏哪些人呢?如果分量不夠,反倒會弄巧成拙啊!”
“你放心,這我有數。”毛欽晟自信滿滿的道,“我和賈太尉已經聯絡了幾個同鄉,有參知政事於慶隆、吏部左次郎薛翼、禮部尚書王榮發、工部尚書崔健威等,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員。吏部的尚書位置原本就空置著,這六部之中我們就占了四部了,已過了半壁江山!隻要我們一表態,下麵的跟風者隻會越來越多,即便王爺想拖下去,我們也能逼得王爺早作決斷。”
“可是……兵部和刑部……”武氏王妃心中仍然有些不踏實。
“刑部的趙老那是個死腦筋,他是不會管閑事的,我也不要他怎樣,隻要中立即可。兵部尚書劉崇禮是董亭侯的摯友,他哪兒還不如不要去提,況且他雖說是兵部尚書,手中又沒有兵權,還比不得賈太尉,我們又怕他如何?”毛欽晟進一步的勸服,“我們這一聯名,也算是頭一回讓王爺正視朝中這股力量,讓他明白他選的那世子實在是不得人心!再強求下去隻會落得分崩離析的結果,他怎麽也會考慮,屆時你隻要再吹吹風,便沒有不成的事。”
武氏王妃被說活絡了心思,她沉思片刻,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你去辦了。”
“王妃請放心,王爺終究會清醒過來的。”毛欽晟笑著答道。
遠處浮霜編完了幾個柳藤帽子,笑著戴在薔薇和喬紅頭上,兩個丫頭憋著嘴不敢摘下來,隻心裏羞得慌,怕人瞧見。
浮霜拍了拍手,從石頭上跳下來,心滿意足的往回走,那兩個家夥,以為她坐的遠便什麽都聽不見嗎?是的,她的確是‘聽’不見,可她能‘看’得見,對於蜀中探子來說,唇語什麽的都是必修課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