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治本 二

阿福沒繞圈子,開門見山的問:“你到底是怎麽了?有心事不能說出來我們一起商議商議?”

劉潤還說:“沒事。”

阿福可不會讓他一句話蒙住,“你這幾天心不在焉的,眼圈都熬的發青。要是很為難,我縱使幫不上忙,你也可以和王爺商量。”

劉潤心說你以為我沒去商量嗎?

想來他在這點上頭不如李固,阿福就沒懷疑李固現在有什麽不妥,可是自己的情形卻被一眼看了出來。

“有一件事必須要做,可是……我卻不知道是對是錯。”劉潤說的很含糊。阿福心裏有個模糊的概念,可是對於劉潤要做什麽,至於如此艱難,她心裏也沒有底。

在她的印象中,劉潤不會被什麽事情難住。

難道現在困擾他的事情,是攸關生死的嗎?

是誰的生死?阿福心裏一緊:“你絕不可以以身犯險!”

劉潤看她一眼,平靜的說:“我不會的。我全家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要好好活著,活的越久越好。”

雖然他語氣很怪,阿福還是鬆口氣。

劉潤的後半句在心中說出來:他要活著,他要看著仇人遭到報應,看著仇人死去。

李固正從屋外進來,阿福不能再追問劉潤,這麽算來李固也算無形中替劉潤解了圍。

“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下午可能有雨,原來想去城外的,隻能改天再去。”

天氣是悶熱的緊,像是要下雨的光景。

李固與劉潤也有一點默契,他們誰也沒提起外頭的事情。

他們要追查的仇人,說起來應該是同一個。

對韋皇後下手,又誣陷劉潤的父親的人,也就是李固的仇人。他母親的死,還有他自己的目盲——殺父殺母的仇恨,深深埋在兩個人心底。

“有沒有酸梅湯?”

阿福不想讓他喝那個,怕傷脾胃,說:“有百合綠豆湯,我讓她們端來。”

“好。”

“朱夫人的病,好些了吧?”

“好多了。”提起這個阿福欣慰:“昨天還在園子裏走了一圈兒,晚飯也多吃了幾口。”

朱夫人的病是早年窮苦操勞落下的,又被武家的事情氣著。好茶好飯好藥的將養,好轉的也快。

這個話題更加徹底的轉移了阿福的注意力,一時半會兒是顧不上劉潤了。

後者見機開溜,阿福剛想出聲叫住他,李固說:“兒子怎麽樣了?前天不是說一個勁兒流口水麽?是不是長牙?”

阿福點頭說:“多半沒那麽快長出來,可能是牙床癢。”

李譽趴在那兒,他肥嘟嘟白生生的,趴在那兒翻不過身,用手啪啪拍席子。阿福忍不住笑,李固隻能聽見聲音,連忙問她是怎麽回事。

“沒事……”阿福笑著把他抱起來交到李固手裏。李固清俊,這孩子卻長的圓滾滾的,手腳臉,身材。阿福有點嘀咕,這孩子要是像她一般長成個小土豆狀,那可不帥了。李固問她嘀咕什麽,聽她一說哈哈的笑。

“沒事兒,像你也好。”李固頓了下,輕聲說:“我喜歡。”

阿福覺得臉上一熱,挨著他坐下,伸手逗兒子。

她不出聲,李固可沒打算就此打住這個話題。

“你調養調養,咱們再生個閨女吧?既像你,又像我……”他是為了轉移阿福的注意力,可是說著說著自己卻也忍不住向往起來,“會抱著腿喊爹爹喊娘,將來你教她繡花,下廚……”

“還沒影兒的事呢,你就開始偏心啦。”阿福把兒子摟過來:“可憐的娃,你爹已經開始疼你妹妹了,你也別難過,有娘疼你。”

李譽樂嗬嗬的,一派沒心沒肺的樂天派模樣。

綠豆湯端了來,李固喝了兩口,阿福拿小勺舀了一點喂給李譽。綠豆湯裏擱了一點糖,味道很清淡,李譽喝的眉開眼笑,阿福卻不敢多給他喝,怕涼。

“這些天宮中還沒安定下來,亂糟糟的,除非父皇來人召你,不然你不要進宮去了。”

阿福點點頭,她才不想去呢,大熱的天穿戴齊整厚重,頂著一臉的脂粉去受罪,說話走路都要加倍小心,受活罪。初六要不是皇帝遷回來這樣的大日子大事情,阿福也就不會去。

但是很快阿福便知道,李固話裏說的宮中亂糟糟的意思,並不是指搬遷入住修整這些事。

一個流言悄然的傳開。

據說,王美人和逆賊王濱不是族伯與孤女的普通關係,她是王濱的私生女,母親身份卑賤,原是樂籍女子,進不得王宅,王美人就假托是一個早夭的王家子弟之女被養大……

又據說,王美人早年入宮就品行不佳,甚至不被同是王氏出身的太後所喜,更三番兩次的和當時的韋皇後作對,所以才被遣送出宮發到東苑,形同放逐。這次聖駕移至東苑,讓她又得了鹹魚翻身的機會。

如果說前兩條流言殺傷力還不致命,那麽第三條,也是最隱秘的一條,實在是太毒太狠了,真是專打人臉揭樹皮掐著蛇的七寸那麽準。

據說,王美人懷的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而是某個侍衛的孩子。又有個說法是說某個提事的孩子。

阿福聽到楊夫人隱晦的說這些,驚訝之極:“這些是怎麽傳出來的,您又打哪兒聽來?”

“我的夫人,既然都說了是謠傳,上哪兒去尋傳話的人去。”楊夫人感慨了一句,又說:“雖然是謠傳,可是並不是胡編的沒影兒的事兒。王美人的身世就算不是那樣不堪,也是很寒微的,這麽一比,當年韋皇後可是出身書香門第,清貴無暇。而且,她中間那樣長的時候不在宮裏,誰知道她到底是因為什麽才銷聲匿跡的。”

但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狠的一擊,是對王美人貞節的質疑。

這種隱私曖昧之事絕對解釋不清,恐怕還會被越描越黑。對後宮女子來說這一記攻擊的殺傷力比什麽都強。不但自身難保,腹中孩子生下來隻怕也要終身活在這陰影之下。原來王夫人懷的孩子是一件利器,大有可能母憑子貴。可是現在這種流言一傳開,這懷的簡直像個炸彈了。

“您覺得,是什麽人傳出這些話來的?”

“這可不好說了。”

楊夫人低聲說給阿福聽,“夫人想想,原來與王派不合的官員,肯定不樂見一個姓王的女子再稱霸後宮,甚至將來……”楊夫人把太後持政王家之禍重演的話隱去不說,反正阿福也明白。

“還有,後宮中不想見王夫人得寵得意的女子們。”這可能性也高,後宮爭寵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現在的情形是,皇帝也不年輕了,可是他的兒子們卻——李固眼盲,哲皇子死了,鄴皇子雖然說是下落不明,不過他是王家外孫,就算活著找回來,王家的關係和藥罐子身體也讓他無法問鼎皇位。小李信更小,母親已經死了,又沒有什麽靠山,連皇帝似乎也不待見他將他放到李固這裏來養。如此一來,皇帝等於一個繼承人都沒有,這時候誰要能生下一個皇子,再晉位成夫人——後宮的局勢立變。所以那些女人,那些才人良人美人,個個恨不得把王美人生吃了才好。

阿福自己也是這樣猜測的,有的時候有的事情要追究起來,不是找不到嫌疑人,而是嫌疑人實在太多了……

就比如王美人這樣的,遍地是敵人,想把那暗中放流言算計她的人招出來——

咳,難。

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