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隻是

這場景,太後這笑容,說的這話,怎麽都這麽熟的啊!

阿福簡直鬱悶的想嗷嗷叫!太後怎麽就不能消停一陣子!

這位蔣家小姐又被太後看上了?那,要真是再指給了李固,那自己……

劉潤當時怎麽誑她來著?沒妻就不算妾,可是自己這才成親幾天,好日子這就到頭了?

蔣夫人坦然自若的說:“琴丫頭定了親啦,就是左護都尉的二兒子,定的是十月裏的好日子,現在拘在家裏正再教她些規矩。唉,以前太心軟了,慣的她沒個樣子,要做人家媳婦了,卻不學不行哪。”蔣夫人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剛才在宮門前倒看到阮夫人的車子,還有她家女兒,出落的一副好模樣兒啊,就是人靦腆了些,說句話臉就紅了,怎麽她們還沒到麽?”

“多半是來探麗夫人的。”太後神情淡淡的,阿福也沒想到蔣夫人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一顆已經提到喉嚨口的心撲通一聲又落回肚子裏。

太後與瑞夫人更親近些,對麗夫人的態度不冷不熱,

殿裏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阿福發覺自己現在有點神經過敏,隻要一聽到人提起誰誰家有女兒,就本能的全身繃得緊緊的,好像聽到的不是人家家裏有女兒,而是人家家中有個活閻王一樣。

是啊,會催命的。

阿福不知道,如果李固真的娶了妻,自己該怎麽辦?

這些天的幸福生活,就像光彩奪目的肥皂泡,那麽輕盈快樂,那麽……脆弱虛幻。

一觸到現實的棱角,就破碎了。

自己終究不是他的妻子。

手指尖被碰了一下。

阿福垂下目光,李固的手在椅子邊搭著,緩緩的移動。阿福不出聲,他隻知道她站在一旁,但是不知道她的準確方位。

阿福緩緩把手指朝他靠近,兩個人的指尖半藏在衣袖下,借身體和椅子擋著,觸到了一起。

然後,李固握住了她的手。

握的緊緊的。

就在這個全是人的,當著太後的麵的宮殿裏。

李固就這麽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阿福忽然覺得,那些人,聲音,氣味……都在一一淡去,這裏,隻剩下他和自己而已。

“我不會娶妻的。”李固握著她的手,這樣說。

他握的很用力。阿福相信,如果他的眼睛能看得到,一定會深深的注視她說這句話。

“可是,皇上和太後,總會讓你娶的。”

“我不是克妻嗎?”李固居然笑了:“那就一直克下去好了。”

阿福幾乎想對他翻白眼。雖然很感動。這人為了對自己好,名聲是徹底不要了。但是這個克妻又不是他想克就能克得了的,前兩次的事情大概就是巧合加意外湊到了一起去了,以後再定親的話未必還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沒關係,以前的我們無心,以後的,可以想辦法。”

這種事還可以想辦法?阿福直想撓頭,難道要求神拜佛讓李固定親的姑娘都生個小病,嚇的他們不敢嫁過來?

阿福想,菩薩不管人祈福,那麽多人求福也沒見誰求著……可不降福菩薩也是菩薩,朝菩薩乞求別人倒黴招災顯然更加不對頭。

“回去吧,今天人太多,過了午我來和太後說。”

阿福輕聲問:“太後不會舍不得你走吧?”

李固哧的一聲笑,看起來臉上有幾分少年人的俏皮,不過說的話卻帶著點心酸。

“怎麽會,你知道太後姓什麽?”

阿福想了想:“太後娘家姓王。”

“我母後姓韋啊。”

阿福忽然想了起來:“瑞夫人也姓王……”

“嗯。”

阿福對朝堂上的事情不懂,可是卻知道即使一個姓的一家子還不見得是一條心,這姓偶不一樣,就更不會一條心了。

可要是這樣,太後平時對李固的那些關心難道都是表麵功夫了?阿福暗暗咋舌,她可以一直覺得太後對李固很嗬護關愛的。

阿福肚子裏的猜測沒說出來,那位阮夫人帶著女兒去見麗夫人,會不會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畢竟,雖然李固自己沒可能做太子,將來做皇帝,可是如果得到他的支持,那麗夫人的兒子……

夏季快要過去,吹在臉上的風有些幹熱。

阿福的那隻手一直被李固緊緊握住。在這個皇帝都不能光明正大和皇後妃子手拉手的年代,李固這樣拉著她的手,卻不會被人指責。

也許,這是有所失,有所得吧。

因為李固眼睛不方便,她牽他的手可以光明正大。

因為李固眼睛不方便,所以可以從宮女升到五品淑人。

阿福牽著他的手,覺得胸口一陣酸,一陣甜。

在這宮裏亂紛紛的千頭萬緒的事情,居心各異的人……這絕不是阿福一心想要的生活。她最初的想法簡單的很,少聽少說多做活,嫁一個本份的人,踏踏實實過日子。

她看著路旁石板縫裏探出頭來的一根小草。

如果把這根草,突然移進一個黃金做的花盆裏,它會一如既往的好好生長嗎?

阿福搖搖頭。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

阿福站住腳,她聽見隱約的聲音……像是,哭喊的聲音。

李固卻沒停下,阿福跟著她繼續朝前走,卻忍不住回頭看。

遠遠的,宮道那邊,有個女子被人拖走,嘴已經被塞住了,披散著頭發,珠翠零落,華衣淩亂……

隻眨眼下的功夫,那些人已經出了定安門。

驚鴻一瞥,阿福卻看著那個女子的相貌——那不是曾經唱過一句生查子的呂珂呂美人嗎?

“怎麽了?”

李固停下來問她。

“那邊……定安門那邊……”

阿福沒去過那邊。

“那邊是內府的地方。”李固頓了一下:“若我沒記錯,應該是慎律司。”

內府啊……

阿福遠遠望著,一道牆,牆的這邊富貴錦繡,那邊卻是人人談而色變的地方。

呂美人犯了什麽事阿福不知道,但她知道,凡是到了那地方的,不死也得脫層皮,能翻身的少之又少。

“是你認識的人嗎?”

阿福愣了下,明白過來李固肯定也聽見動靜了。

“見過一次,是位美人,姓呂……”

李固點了點頭,阿福知道這不是自己能管的閑事。

隻是覺得,隻是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