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這是一個問題

“我笨得很,這種事想了半天就猜不著大概,你倒一說一個準。”

“這有什麽難猜的,後宮的事能做主的人不多,太多,宣夫人,瑞夫人,麗夫人。、太後不會為這種小事出手,宣夫人一向是菩薩做派,最近幾日說是又病著,瑞夫人和麗夫人兩個人裏,你說哪個會做這事呢?”

“讓你一說好像這是件很簡單的事。”那自然不是平時比較穩重的瑞夫人。

“這是自然,不過呂美人並沒什麽特別之處,不算拔尖,麗夫人就算出手,應該會對付玉美人才對,她才更得聖寵。呂美人多半是受池魚之殃。”劉潤三言兩語把事情說的再簡單不過,阿福簡直佩服的要五體投地。

“劉潤啊,不是我說,你在太平殿有點可惜材料,要是在雲台當差,一定會像高正官那樣,震懾六宮八麵威風。”

劉潤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你這是損我還是誇我?高正官的日子過的可不輕鬆,起的最高睡下的最晚,剛過三十老的像四十多了。”

阿福想想,的確如此。她隻見過高正官兩次,離得近的一次就是那次過年時的大宴上,遠遠瞧見的。

“到了那個位置上,要麽自己熬死,要麽別人把你整死,沒一個能全身而退的。”劉潤笑著說:“我現在這差事可有多好。殿下重情義,我將來養老不愁,再收個小徒弟,老來有人給端飯倒水,就成了。”

“你就這麽點兒出息啊。”阿福口氣是輕鬆的,但是心裏卻覺得酸楚。

劉潤沒說過家裏怎麽樣,大概也是沒家了。就算有家,有兄弟,將來他有了年紀不能呢個做活,出宮去養老,尋常人家又有誰願意養個太監兄弟,太監叔伯呢?

阿福點頭:“嗯,我有飯吃,決不讓你喝粥。”

這話說的口氣就像開玩笑一樣,淡淡的,阿福還笑著說的。

劉潤頓了一下,說:“那我先謝謝你了。要不咱們立個字據,要是你反悔了,我也好有個憑據說理。”

阿福實在忍不住,趴桌上哈哈笑出聲來。

“什麽事這麽好笑?”

外麵有人問了一聲,接著瑞雲紫玫的聲音一起說:“拜見三公主。”

簾子掀開,李馨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件淺粉色的宮裝,頭鬆鬆挽了個落花髻,除了一對碧綠的水滴似的耳墜,身上一件飾物都沒有,愈顯得整個人如出水芙蓉。

“我怎麽聽說,要立什麽字據?”

阿福有點意外,站起來施禮:“公主請坐。”

而劉潤,早就規矩的不能再規矩,侍立在一旁了。

阿福隻是抿嘴一笑,李馨也沒糾纏這個字據的問題。

“你在屋裏做什麽呢?”

“也沒什麽,做了件汗衫。”

“唔,我聽說你手藝是很好的。”

“不過是大家包涵,沒挑我的毛病。”紫玫捧茶進來,阿福端給李馨。

“我聽說,皇兄要出宮開府了?”

消息很靈通嘛。

這也沒什麽好瞞人的,反正不出兩天全宮上下都會知道。

“是。皇上已經應了,後日應該就會有旨意。”

李馨點點頭說:“那就先恭喜你們了。出去了逍遙自在,不用在這裏,長輩多貴人多。”

阿福低下頭沒說話。

“我備了點禮物,算是恭賀你和固哥哥了。”跟著李馨的宮女將捧著的盒子放在桌上:“不是什麽貴重禮物,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李馨半真半假的歎了口氣:“我還真羨慕你啊。”

阿福辭謝她的禮物,對於李馨說羨慕她的事,阿福就當沒有聽到。

該怎麽說呢,論出身,李馨和她那是天壤之別。

論將來的命運……恐怕李馨還不如她。

推辭不掉,阿福收下了盒子。

“我是離得近,來的最快。”李馨一笑:“我也不多留了,皇兄回來替我和他說一聲。”李馨沒拖泥帶水,送完禮物就告辭了。

阿福送了三公主回來,劉潤輕聲說:“可惜三公主是女兒身。”

“唔?”

劉潤說:“別的得了消息的人,也都會有賀禮相送的,你就打開櫃子等著裝好了。”

劉潤果然沒說錯,三公主之後,瑞夫人麗夫人何美人……這些後宮排位靠前的都紛紛遣人送禮,阿福光陪笑收禮就收到臉酸手軟。

好在後半段李固回來了,由他接手繼續這份收禮工作。

收禮,有時也是痛苦的。

這些禮,都不能白收啊,須要一筆筆清楚記下來誰送的,送了什麽,將來……總有還禮的時候。

咱不是奉行“禮尚往來”“禮儀之邦”還有“禮多人不怪”的金玉良言麽?可是阿福現在想一想已經覺得頭痛,這些禮物,都未必是實用東西,卻得好好收管,放在倉庫裏招灰喂蟲子……又不能輕易拿來借花獻佛轉送別人,等到你給旁人回禮時候又得費心思想著什麽禮物適合那人身份,應該送多薄多厚……

浪費啊!真是資源浪費!

當然也有實用的禮物,比如送給李固的上好紙筆研墨,這些都算是日用文具,比什麽擺設之類的強。布料麽,也可以留著慢慢裁衣裳——真是慢慢裁,阿福算了一下,光是今天收到的布匹絲絹綢緞,要隻是她和李固兩個人穿……好吧,未來二十年,他們可以不用逛綢布店成衣店!

紫玫幫著阿福一並整理登記,直弄到天黑,阿福直起腰一抬頭,幾乎同時通奸自己脖子處的骨頭跟著響起來。

“啊……”

“扭著了?”李固也聽見了,一手伸過來,阿福把自己的手交給他,緩緩吐了口氣:“沒有,沒扭著,就是低頭時候長了點。我餓了。”

她前後兩句不大搭,李固卻馬上吩咐:“呈膳呈膳,忙暈了頭了,我也餓的不行了。”

“這就算差不多了吧?”

“嗯,宮裏數得著的,這冊子上都記了。”劉潤點頭說:“至於皇上和太後的賞賜,那是官麵上的,絕不是這些小打小鬧。”

阿福想,這些東西也不是小打小鬧啊,她以前可做夢都沒想過,自己同時這麽些珍稀寶貝共處一室,而且這些東西,還差不多算她的……嗯,起碼一半算她的吧?

其實就算沒這些,光李固成親後給她的那隻箱子,阿福已經是身家極為豐厚了。這些韋皇後本身就有許多嫁妝,成了皇後之後有封邑,還有別人的禮物與皇帝的饋贈賞賜,雖然她不在世了,可是那封邑收入皇帝並未收回,還是都歸李固所有……

說起來,李固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可是要論資財……

阿福眨眨眼。

為什麽她沒有激動的大喘氣翻白眼呢?

為什麽她如此淡然呢?

阿福自己都為自己的淡定感到納悶了。

這麽多的財寶,這麽多的錢!皇後的封邑收入,還有李固自己以後的封邑%突然變成了那麽那麽有錢的人……

吃飯的時候,阿福的納悶讓李固也注意上了。

“阿福,你想什麽呢?”

“啊?”

“幫我盛湯啊。”

“哦……”

光顧出神了。

阿福裝了滿滿一碗湯遞給李固。

“我就是……以前窮慣了的,不怕你笑我啊,我一直長到十二歲,才有一副銀耳墜子,害怕丟了舍不得戴。可是一下午,突然有了這麽多東西,我覺得,我該很歡喜,歡喜的瘋狂才對啊……”

李固剛喝了一口湯,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幸好他轉過了頭,不然這一桌子飯菜都不能要了。

“瘋……哈哈哈,你,你可真是有意思。”

“你當心嗆著。”阿福急忙把湯碗接過來放下,摸了帕子替他擦拭:“有這麽好笑麽?我就是窮人出身啊。”

“可你不是個貪圖富貴的人啊。”李固握著她擦到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清俊的臉容上有一種幾乎的驕傲自得的神采,仿佛他誇的是自己一樣:“若是,咱們也不會如今日一般了。”

阿福的臉噌的就紅了!

啊啊啊,現在還是用餐時間好不好?這種時候說這樣的額話……多,多不合適啊。

再說,阿福覺得自己也沒他說的這麽好啊。自己的本質就是一小市民,心願就是三餐不愁有穿有住,錢財這種東西,當然沒有人會討厭啊。自己也不是沒幻想過,如果有了錢,如果有了很多錢,如果……

如果有了很多錢……

那又怎麽樣呢?

阿福的手指,輕輕遊移在李固的臉上。

他的臉龐還是少年的樣子,還沒有成年人那樣的堅毅。

“阿福。”

“嗯?”

“我 生的如何?”

阿福有點好笑,李固以前似乎對這個毫不關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可有點怪異,可是她挺坦率的說:

“很好看。”

阿福覺得,他好像一天比一天更順眼,更耐看。

飯桌撤了下去,浴水備好了。

阿福把袖子挽了,準備替他擦背。

以前李固也有近身服侍的人,不過自從成親之後,這些都是她接了過去。

他們誰也沒有明確的說,很自然的就由她來照顧他了。

李固坐在桶中,熱氣熏騰,他的臉不知道是因為水熱,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慢慢的紅起來,越來越紅。

阿福有點疑惑,伸手進桶裏又試了一下:“水熱麽?”輕輕攪了一下:“不熱啊。”

李固摸索著,握住她的手,聲音很小的說了一句:“一起洗吧?”

這句話聲音很小,可阿福聽著,卻像轟隆隆打了個雷,把她劈的……那個,外焦裏嫩,呃……或者說,是措手不及?

一起洗一起洗一起洗……

那什麽,鴛鴦浴,這……是不是,太刺激了一點!

李固的臉紅的好像馬上就能燒起來了,還補充了一句:“可以……省事,省水……”

省水……

省水……

阿福想,還有比這更不靠譜的理由麽?他們就缺這點洗澡水麽?

阿福嘴巴張了一下,可是沒說話。她的語言功能好像短時間內生了,某種障礙……

拒絕還是同意,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