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諳的夢想一夜之間崩塌,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悶在被子裏,哭過,喊過,瘋狂地自殘過。

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正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的痛楚。

他流幹了眼淚,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無盡的黑暗,卻再也找不到那曾經照亮他世界的光芒。

他呆呆地坐著,不願看一眼自己破敗的身體。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立刻就死了。

他聽到了什麽聲音,可是,如今,還有什麽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呢?

他被人從**拉下來,跪在了地上。

“大膽,見到陛下,居然敢不跪,反了天了你。”

直到有人一腳踹在了他的小腿上,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竟然發現自己的屋子裏,擠滿了人。

他抬頭,正對上皇上冰冷的臉。

“陛、陛下……”

他埋下頭去,不知道皇上為何出現會在自己的屋內。

灼湛風輕蔑地盯著地上的那顆腦袋。

這邊是她放在心上嗬護的人嗎?

他是如此的不堪,如此地渺小,趴在地上,連一隻螻蟻也不如。

這樣的人,他根本不屑於同他說話。

灼湛風給李玉使了一個眼色。

李玉知他心思,上前問道:

“韓諳,咱家問你,剛才,蘭心殿那邊,給你送了什麽東西來?”

韓諳抬頭,呆呆地望著李玉。

李玉急道:“咱家問你話,你裝什麽傻?”

韓諳抬頭,望向桌子。

李玉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個包裹,便上前,打開了包裹。發現裏麵是兩件男人的衣物,衣料是普通的棉布,並非宮中最常見錦布。

這棉布不值錢,隻有最下等的宮女和太監才會穿。

韓諳穿棉布的料子,並不算逾矩。是以,李玉鬆了一口氣。

“陛下,”李玉忙稟告道,“隻是一些棉布衣裳,並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可灼湛風的臉色卻更加陰沉了,他一把推開李玉,朝著包裹走去。

拿起其中一件衣裳,翻來覆去的看。

若隻是一件普通的衣物,希月又何必親自著人送來?

難道,這竟是她親手做的不成?

“韓諳,”灼湛風看向韓諳,“朕問你,她為何要送你衣物?”

見韓諳發愣,李玉著急地踹了他一腳:“陛下問你話,還不照實回答。”

韓諳低下頭,說道:“希月姐姐,哦不,娘娘知道奴才每到夏季,身上容易起熱疹子,需得穿柔軟的棉布衣裳,所以,替奴才做了一些。”

灼湛風不由捏緊了那件衣服。

果然,他猜得不錯,這件衣服,是她親手所做。

她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他身體的小毛病,並且十分關心。

親手做了這件衣物給他,就連他這個做丈夫的,都不曾得到她親手所做的衣物。

他瞬間便紅了眼睛,強壓下怒火。

可忽然之間,又自韓諳的脖頸間,看到了一片熟悉布料。

他粗暴地上前,自韓諳的脖頸間,扯出他的裏衣。

那是一件同桌上包裹裏的,一模一樣的衣物。

“哈哈哈……她親手做的衣裳……哈哈哈……她竟還做了不止一件兩件……哈哈哈……”

他雙手用力,把韓諳拽了起來,和自己四目相對。

他臉上表情扭曲,惡狠狠地瞪著韓諳問:

“她親手給你做的衣裳,穿上是什麽感覺啊?啊,對朕好好說說呀!”

他的手在抖,他的心在滴血,他眼裏的戾氣,讓屋內的人都膽寒。

就連李玉,也嚇得低下了頭,後退了幾步,不敢吭一聲。

韓諳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惹了皇上發火。

他隻隱約感覺到,皇上發火,是為了希月姐姐。

他從前不明白,如今回想起希月姐姐同皇上吃飯的場景,她該是喜歡皇上的吧。

他見過她在皇上麵前,嬌羞的樣子。

那樣的表情,她從未對他露出來過。

原來,姐姐喜歡的,是麵前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而不是自己這樣的。

韓諳笑了。

“陛下,求陛下,一定要好好對姐姐。韓諳會祝福陛下和姐姐,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什麽意思?”

韓諳的笑容,卻激怒了灼湛風。

“你是在跟朕叫板嗎?你是在說,她心裏有你沒有朕嗎?”

灼湛風,徹底地怒了,狠狠地扼住了韓諳的脖子。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嘲笑朕?朕和朕的愛妃,自然會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隻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哈哈哈……”

瘋了,陛下瘋了。

李玉擔心不已。

他知道,娘娘十分在意韓諳,若是陛下弄死了韓諳,陛下和娘娘之間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隻怕又會回到之前的樣子。

“陛下,快鬆開。這樣下去,韓諳會死的……”

李玉上前,從灼湛風手裏,救下了韓諳。

韓諳劇烈地咳嗽著,像看魔鬼一般看著皇上。

皇上原來是這麽可怕的一個人,那希月姐姐在皇上的身邊,能過得好嗎?

李玉安撫著灼湛風。

“陛下,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他就是一個下人,陛下您犯不著生他的氣啊。”

灼湛風大口喘著氣,依舊紅著眼,死死地盯著韓諳。

韓諳卻忽然不害怕了。

人固有一死,不如在死之前,為了姐姐搏一把。

他一步步後退,終於,拿到了藏在床底的一把刀。

他把刀握在手裏,心裏想著姐姐的笑容,眼睛一閉,就朝著皇上的方向衝過去。

“暴君,你去死吧——”

姐姐,希望你能獲得自由,回到伯母的身邊。

隻可惜,小諳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

……

韓諳握著刀衝過來的時候,灼湛風忽然恢複了平靜。

十三歲的小男孩的力氣,在他的眼裏,根本不夠看,他隻用一隻手,就奪下了他的刀。

隨後,他平靜地下令:“韓諳,意圖弑君。立即杖斃。”

他親眼看著韓諳被打死。

這樣看著一個大活人一點點失去生命,最後成為一具屍體,過去曾經是他經常過做的事。

身為君王,他從小就被教育,這些低賤的宮人,是可以隨意打殺的。

沒有人會指責他什麽。

他也曾經有過僅僅為了發泄怒火,便打殺宮人的行為。

可今日,他殺了這個低賤的宮人,心裏卻並不感到痛快或解脫。

他一直在想,她知道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會恨他嗎?

可他是君王,殺一個小小宮人,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