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長發說完,看著秦命。
他仔細的盯著秦命的麵部,希望能夠從中看出一些什麽。
然而,從始至終,秦命的雙眼都始終平淡,姬長發並未從中看出任何的尷尬、惱怒、不滿等等情緒。
反而是在接下來,秦命淡淡一笑,點頭道:“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不會拿所有家底去當做賭注。”
秦命的反應和回答,著實讓姬長發沒有想到。
這個時候,他方才真正發覺出眼前年輕人的不凡之處。
太忍了,也太穩了!
而這樣的人,往往是最為可怕。
“單單是這份心性,不愧是繼承了皇族血脈之人。”
姬長發笑了笑,然後說道:“北部國戰出了問題,如今乾元六十萬大軍兵臨固北城下,軍情緊急。”
誰知秦命聽完,仍然是沒有任何動容之色。
“你難道不關心國戰戰事?”
秦命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說道:“國戰這般結局,早已在我預料之中。”
姬長發心中不由得暗自一笑,果然,秦命還是有些年輕,在你預料之中?
姬長發是決然不信的,他覺得,秦命不過是故弄玄虛,年輕人,還是有些孤傲和自負啊。
“常千機推舉你掛帥出征,總覽國戰一切戰事,你覺得如何?”
聽到這,秦命疑惑道:“劍三通不是主持著北策軍嗎?”
“國戰陷落到這個地步,你覺得劍三通還有資格繼續主事?”
“那也可以重新啟用高仙芝。”
誰知姬長發搖了搖頭,道:“啟用高仙芝固然可以,但這一次是國戰,朝廷必須出麵。”
“而若是由你出戰,那是從皇城走出,代表的,是我大秦朝廷。”
秦命聞言,搖頭道:“由我出戰,我覺得不妥。”
姬長發眉頭一皺,掛帥出征,可就相當於統帥一個軍區的軍力,雖然隻是國戰一時,但也足以榮耀,沒有人會拒絕吧?
他想了想,解釋道:“大秦王朝內部腐化嚴重,文臣總覽一切政事,然而你知道,大秦王朝能夠延續至今,武將作用不可小覷。”
“前幾日在朝堂之上,我借用這一次掛帥出征的名義,強行將武將引入朝堂參與政事,以平衡世家把持朝政的狀況。”
“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是為你自己,和我秦命,應該沒多大關係吧?”秦命打斷姬長發的話,微笑道。
姬長發心中不由得升騰起一絲怒火,但想到秦命的身份,他將這股無名之火壓了下去。
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緩緩開口道:“國戰戰場,宋哲戰死,李長青被廢,秦武小隊損失慘重,一切,都是劍三通一手造成。”
“什麽!”
姬長發話音剛落,秦命騰地一聲站起,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殺意,驟然充斥在偏殿內。
那股殺意,讓姬長發都是感到驚訝,很難相信一個才不過十九歲的年輕人,竟然能夠湧現出這等煞氣,宛若踏過屍山屍海。
但他仍然是說道:“掛帥出征,你可就有了直接解決劍三通的能力……”
誰知他話還沒有說完,秦命直接起身朝著殿門外走去。
“劍三通,我必殺他!”
“我秦命的朋友,誰碰誰死!”
秦命轉身離去。
看著秦命的背影,姬長發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看不出來,還是個重情重義的小子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越天,倒也沒有跟錯了人。”
……
和秦命一番談話之後,姬長發來到了寒月宮。
寒月宮還是那般淒涼景象。
女子曼妙身影坐在紗帳後,看到姬長發來到,女子未曾有絲毫行動。
“還在怪朕?”姬長發輕輕開口。
女子沒有回應。
“上一次,是朕的錯。”姬長發開口道。
紗帳後,聽著姬長發的道歉,女子嬌軀一顫,一滴清淚不由得無聲劃過臉龐。
在她的印象中,姬長發,從來學不會道歉。
而這一次,他竟然道歉了。
“罪妾怎敢怪聖上,這天下都是聖上的,我也不過就是聖上的玩物,聖上有需要的時候我就應該滿足,不需要的時候就把我丟在一旁,這是我的宿命。”
女子柔弱無骨的聲音傳出,這讓姬長發忍不住苦笑。
“二十多年過去,你這牙尖嘴利,還是絲毫沒有改變啊。”
姬長發說著,掀開紗帳,看著眼前的麗人。
“河洛,今天朕來這裏,是有一件事情要問你。”
河洛未曾看姬長發一眼,隻是別過頭去,將麵部隱藏於秀發中。
“當年,你是不是懷了朕的孩子?”
轟!
如遭雷擊。
河洛瞬間抬起頭,滿臉的驚詫,她的神情忽然有些瘋癲,她大聲吼道:“沒有!”
“沒有?”姬長發眉頭一皺,繼續道:“可上次,咳咳,你我做完那件事後,你在睡夢中,提起過一個名字。”
說著,姬長發緊緊地盯著河洛的雙眼,道:“他的名字,叫越天,可對?”
河洛聞言,瞳孔驟然一縮,然後不斷的搖頭。
“沒有!絕對沒有!你一定是聽錯了!”
然而河洛的這般反應,再一次證實了他的猜測。
“二十年前你身為皇後之時,朕曾經許諾過你,隻要你能為我誕下龍子,日後即為儲君,我甚至可以為了這個孩子,改變我大秦八百年來的儲君大爭的祖製。”
“隻要你承認你當年已經懷了朕的孩子,朕立刻尋回他,並且讓他繼承大統。”
說完,姬長發看向河洛,在他看來,自己這是給了河洛一個翻身的機會。
隻要她承認她懷有龍種,當年約定,即刻生效!
然而他看著河洛的臉,換來的,卻是來自於河洛嘴角的譏諷。
“姬長發啊姬長發,二十多年過去,你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你自以為所有事情全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然而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自負高傲,天生的掌控欲,你是皇帝,便認為天下都是靠你的恩賜過活。”
“你以為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
“即便是錯了,你也從來不會承認。”
“你是九五至尊,你的話,就是天意。”
“姬長發,我求求你放過我,沒有人可以忍受你那畸形的控製欲,我在這裏挺好,求求你不要再來招惹我,行不行?”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姬長發怵在原地。
他的臉色有些尷尬,心中,更是有一團火突然燒起,眼底,也是不留痕跡的閃過一絲厲色。
他的手背,青筋突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動手。
然而他最終還是控製住了自己。
他張開握緊的雙拳,然後正色道:“你不承認,也沒有關係,我告訴你,那個孩子,我已經找到了。”
轟!
河洛神色陡然大驚。
“你找到他了!”
“他在哪裏!”
“他現在過的怎麽樣?”
河洛連忙抓住姬長發的衣服,顫抖著雙手問道。
姬長發笑了。
“你最終,還是承認了。”
聞言,河洛的神色頹然下來。
“嗬嗬,對,我是承認了。”
“那又如何呢?”
說著,河洛看向姬長發,眼中不加掩飾恨意。
“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可以和其他皇子一樣,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用度,他可以成為這天底下最耀眼的人。”
“然而就是因為你,我的孩子不知道受到了多少苦難方才活到如今,是我對不起他,但姬長發,最對不起他的,還是你!”
河洛厲喝出聲。
姬長發眼眸一張,此刻也是怒道:“我對不起他?在他還未出生之時,他就已經被定為儲君,我對他的寵愛,對你的寵愛,難道還不夠!”
“夠,夠了!”
河洛突然大叫道。
她猛然站起身,看向姬長發一臉怒容和恨意,旋即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的寵愛,我河洛,方才會遭受巫蠱之禍這等無妄之災!”
“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的寵愛,我的孩子,方才隻能偷偷摸摸的出世!”
“你有沒有想過,就是你的寵愛,害了我,也害了越天!”
河洛大吼出聲,似乎將這二十年來的所有委屈,全部傾訴而出。
那滿腔的恨意和不滿,還有委屈和不甘,這一日,全部釋放了出來。
姬長發愣在原地,河洛的話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
是因為他的寵愛嗎?
他突然腦子一炸。
後宮爭鬥,本就是爾虞我詐。
誰若得寵,那便是整個後宮的公敵!
二十年前,河洛為皇後,尊寵極致,甚至在她未曾懷上龍種之時,便已經被立下了儲君!
二皇子!
這就是二皇子的由來!
當時姬長發尚且年幼,為第一子。
但二皇子還沒有任何苗頭的時候,就已經早早被立為儲君。
這在後宮來說,可以說是大忌!
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日後可以繼承大統?
然而姬長發的一句話,卻是封斷了所有皇子的路。
巫蠱之禍,不久後便轟然爆發。
姬長發似乎突然就想通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姬長發失魂落魄,仿佛被抽幹了一身力氣。
寒月宮內,二人之間久久沒有言語。
良久後,河洛擦幹眼淚,看向姬長發,問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姬長發抬起頭,原本布滿威嚴的臉,仿佛頃刻間滄桑了許多。
聽到河洛的這句話,他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他很好。”
“他跟了一個叫秦命的年輕人,未來前途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