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清那是什麽藥,江寒聲渾身肌肉驟然繃緊,整個人仿佛一瞬間就從天堂跌進地獄。

被愚弄的憤怒衝擊著他的理智,江寒聲拳頭“嘭”地一下狠砸在鞋櫃上!

猛然的巨響驚得周瑾從**坐起來,她還沒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江寒聲的身影就撲過來,將她的手腕死死按住。

他的野蠻、粗魯、怒不可遏,在瀕臨爆發之際,統統被他壓抑得成冰冷的控訴,“你根本沒打算要孩子!”

江寒聲力道凶狠,周瑾被他推得幾乎是跌在了**,摔得腦袋一時發懵。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望向江寒聲。

他眼睛赤紅猙獰,那種幾乎恨得要殺人的樣子結結實實把周瑾嚇住了。

他沒有喝醉酒,這是清醒的江寒聲。

兩個人認識以後,周瑾都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他,剝開所有的溫和斯文,露出冷酷殘忍的一麵,毫無顧忌地拿她一味發泄。

她噤聲不言,在彼此沉默中,唯獨江寒聲急促粗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他盯著周瑾,敏銳地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驚懼和躲避。刹那間,就像從夢中驚醒一樣,他陡然鬆開手,一下站起身來,讓自己離周瑾盡可能地遠。

右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一腔的痛苦和恐懼不知道該怎麽發泄,餘光瞥見桌麵上兩個人並排放在一起的玻璃水杯,他揮手,猛地掃落在地!

那玻璃破碎的聲響比打雷還讓周瑾心驚,她下意識縮起來,捂了捂自己的耳朵。

江寒聲沒有看向她,手杵在桌子上,撐著身體,說:“我怎麽會妄想你能給我生孩子?周瑾,周瑾……我們為什麽結婚呢?”

那些怒氣還未完全發泄出來,就化成濃濃的疲憊。他手覆上額頭,可笑地糾正道:“不對,不對,是該問我為什麽要跟你求婚……”

他明明知道她另有喜歡的人,也知道周瑾選擇嫁給他,不過就是為了順從她爸媽的願望,或者借一段新的婚姻來忘記蔣誠……

這一切,他明明都知道。

周瑾看到地上的避孕藥,心裏驚了驚,很快從**坐起來。

她捋起額前的碎發,勉強自己從驚懼中鎮定下來。

她理了理思路,然後試圖跟江寒聲解釋:“寒聲,我在結婚前就跟你說過,在我哥哥的案子有眉目之前,我不想生小孩……”

她起身,接近江寒聲,從背後撫上他的手臂,“因為我要出外勤,我不能懷孕。”

江寒聲閉了閉眼睛,已經達到沸點的情緒在周瑾極力溫柔的口吻中逐漸平複下來。

與此同時,幾乎占據是濃濃的愧疚和後悔,

周瑾說:“你不喜歡戴套,所以我就一直在吃藥,我想等以後到了合適的時間,我們可以再要小孩。”

她把江寒聲拉轉過來,兩彎秀眉本該帶著笑,此刻皺得深深的。

周瑾說:“寒聲,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發那麽大的脾氣。你這個樣子,真的嚇到我了……”

江寒聲的胸膛一起一伏。

他抬起全是血絲的眼,看向周瑾,她頭發淩亂,一身狼狽,或許是因為害怕,呼吸都微微急促了起來。

她白皙的皮膚上全是他吻咬過的痕跡,脖子上的牙印成了暗紅色,淤著青,看上去那麽觸目驚心。

江寒聲想,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你經常這樣嗎?情緒失控的時候,就會有暴力傾向?」

這是那天他掐住嚴斌、險些失去控製時,周瑾對他的詰問。

他那時還跟周瑾鄭重承諾,「我不會傷害你。」

那他現在又在做什麽?

他緊緊攥著右手,連再去正視周瑾的勇氣都沒有。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是他太著急了,他太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至少、至少這樣,周瑾就不會輕易地離開他。

他竟還指責江博知對孩子不負責任,現在想想,他或許跟江博知也沒有什麽區別。

江寒聲無法控製自己的嫉妒和貪心,又痛恨自己深陷在惡劣中無法抽身……

沒有人解救他。

他也不想再傷害周瑾。

周瑾看他神色全然不對,緩了一口氣,對他說:“我們各自冷靜一下,再來談這件事。”

“周瑾。”他的聲音已經疲憊不堪,最終投降認輸,輕聲說,“我們離婚。”

他不是請求,不是詢問,而是自己給自己下達了審判。

周瑾愣住了,“……什麽?”

江寒聲選擇沉默,側過周瑾身邊,走向衣櫃,拿了件衣服穿上,緊接著就朝門口走去。

周瑾終於回過神來,光著腳踩到玻璃渣上也不在乎,直接衝到門口,手拉住把手,吼道:“你把話說清楚!”

她眼睛也紅了,閃著淚光,“江寒聲,你剛才說什麽?”

江寒聲想要擦一擦她的眼淚,手指捏了又捏,終究沒動。

他知道怎麽惹怒周瑾,讓她徹底厭惡,沉默一會兒,江寒聲說:“我會把房和車留給你。”

果然,被羞辱的憤怒直接衝上腦門。周瑾揚手打了江寒聲一巴掌。

江寒聲閉了閉眼睛,一動不動地挨她的打。

周瑾到底是委屈狠了,盈滿的淚水一下滾出眼眶,咬牙切齒地盯著他:“你混蛋。”

她將江寒聲一把推出門外,重重關上房門。

玄關處的關線黯淡下來,她扶著櫃子,望了一周滿目狼藉的家,蹲下來抱起膝,痛哭出聲。

……

省廳犯罪研究室。

眼下已經到深夜裏十一點,主任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王彭澤剛剛跟國外的一個老朋友打了一通視頻聊天,了解到一些情況後,又戴上老花鏡,翻看檔案卷宗。

他收到一條語音消息,打開播放著,是他小孫女奶聲奶氣地喊:“爺爺怎麽還不來看我呀?什麽時候能夠抓完壞人呀?”

王彭澤不禁笑了笑。

接著又播放了一條,是他兒媳婦,“爸,您都快退休了,哪裏經得起這麽熬?囡囡想見您了,今天一直不肯好好睡覺。”

王彭澤回:“沒事兒,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讓囡囡快睡。”

他兒媳婦又回:“詹科長的老婆生了,再過兩天要在龍興大酒店辦滿月酒。爸,詹科長一直說想請您去參加,您看,到時候要不要抽空去一趟?那孩子蠻可愛的。”

王彭澤說:“我跟信息科的人不熟,有什麽好去的?怎麽,他有個當省委書記的公爹,我就要給他臉?……你替我隨個紅包就行了。”

頓了頓,王彭澤又拿起手機補充道:“就二百塊,多了沒有。”

正在此時,王彭澤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

王彭澤一皺眉,這個時間研究室大樓早該沒人了,誰會來敲門?

他警惕心大起,先把卷宗檔案都放在抽屜裏,又左右找了一圈趁手的武器,還不等他找到,王彭澤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老師。”

王彭澤:“……”

他打開門,就見這麽冷的夜晚,江寒聲單衣單褲站在白慘慘的燈光裏,腳上還穿著拖鞋。

他跟江寒聲認識了那麽久,隻見過他穿著一絲不苟、意氣風發的模樣,還沒見過江寒聲衣衫不整穿著拖鞋就上門的。

江寒聲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就是抿了抿薄唇,說:“老師,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王彭澤難道還不了解自己的這個學生麽?不用多問,就知道事情或多或少跟周瑾有關。

他大歎一口氣,說:“我一把年紀了,寒聲,你也讓我省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