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儀器的“滴滴”的聲響突然變得急促而淩亂,繼而連監控警報聲也響起來。楚雨寒大驚,抬頭看到那蒼白的小臉有著不安的顫動,氧氣罩裏的嘴巴也張開了吃力地喘息著。

“醫生!快來人啊!”楚雨寒的話音未落,醫生護士已經魚貫而入。楚雨寒的輪椅被一把推到一邊,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所有人圍著病床焦急忙碌,緊接著昏迷的尹樂菱再一次被推進急救室,整個室內靜得發慌。

“她不想聽我說話嗎?”

周桐看到重新回到急救室門前的楚雨寒眼睛紅紅的,失神了好久才吐出這一句話。他隻能找理由安慰他,“醫生說了,是她現在病情還不穩定,你別急啊。”

“你說,她為什麽要選擇那麽做?”

“嗯?”

“她怕我嫌棄她了嗎?如果我知道事情的緣由和始末,我隻會心疼她,這她該知道。”楚雨寒根本還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況,隻有那一個含著淚的決絕的眼神,滿滿充斥在他的腦海,讓他痛極了。她真的是抱著必死的心情絕望地向他告別嗎?否則,一般人不會翻身用頭著地的……她怎麽舍得……怎麽忍心啊……

“雨寒……樂菱同時也想救你吧。”

“救我?”

“我們什麽人都攔不住你,如果再多不需要半分鍾,薑成熙就會被你掐死的。那麽,你就是殺人犯了。”周桐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隻要你心裏對樂菱的情不會變,那還怕什麽?冷靜冷靜,等樂菱醒來了,再好好安慰安慰她,會好的。”

楚雨寒深呼吸著,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別的人呢?”

周桐不知道他指的誰,頓了一下子才開口:“子睿暫時去善後其他事情了,他說楚氏基本穩定,正常運轉,你不用操心。”

再頓了一下,周桐能感覺到楚雨寒想聽的不是這個,可是又著實怕說了別的,會刺激到這時候剛剛安靜了一點的他。正猶豫該不該繼續的時候,就聽楚雨寒問出口:“薑成熙呢?”

“他……當時休克了。在醫院急救了很久,昨天晚上才蘇醒,但是外傷很重。”

楚雨寒有點分不清自己聽到這個,心裏是該快意、該憤恨還是該痛苦。為什麽要是薑成熙?為什麽?他覺得所有的事情已經超乎了自己想象力,而他更沒有心力去想了。所有的,在現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尹樂菱能不能活下去。

“雨寒,還有件事……你媽媽她……”

楚雨寒抬頭看看他。

“她精神上出了些問題。我們了解到,昨天那個東西……應該是杜曼妮去了你家,交給你媽媽,然後指使她去會場放的。你媽媽不明就裏,卻受了刺激,當時就……瘋了。我們已經安排她正在接受治療,希望能好轉。”

楚雨寒的手緊緊攥起,呼吸有些不平穩,“那個……女人呢?”

周桐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怎麽可能會讓她得到好下場。隻是現在還沒有人顧得上管她而已。他隻能如實說:“一直不知道她在哪裏,她可能昨天根本沒有出現在酒店,更也許躲在哪裏偷偷看著。”

這時,就見張懷恩從走廊那頭疾步跑來,看看楚雨寒,再看看周桐,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周桐對他點點頭,“什麽事說吧,雨寒都了解情況了。”

張懷恩這才說:“薑成熙不見了。剛剛說過去看看,就沒人了。

“醫生護士都沒注意嗎?他能去哪兒?還斷了兩根肋骨。”

“不知道啊,護士說前幾分鍾還在病房的,轉眼就不見了,吊瓶打了一半針頭丟在一邊。這個時候,一個大男人的,不會做什麽傻事吧。”

周桐聳聳肩,現在這幾個男人還有哪個正常的。薑成熙竟然在楚雨寒逼問到最後的時候,會不怕死地說出他愛樂菱——簡直瘋了!

尹樂菱會一心求死,也是被這瘋狂的“愛”嚇到了吧。自己滿心思裏當做最親近最信任的長輩,不但占有了自己的第一次,還以“愛”的名義,叫她怎麽不崩潰。

瘋了,都是瘋子。

“雨寒,現在樂菱和你自己的傷最要緊,樂菱在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你的命運,所以,對薑成熙……你也冷靜點,別再衝動地浪費了樂菱一片苦心。”

楚雨寒握緊雙拳,痛恨交加。心裏篤定不管到哪一天,也絕不會原諒薑成熙,絕不會放過杜曼妮——兩個毀了樂菱心靈和肉~體的罪魁禍首。

因為這一次的危險情況,ICU病房再也不允許家屬靠近一步。楚雨寒隻能每天在自己病房裏輾轉反側,時時刻刻捏著一把汗。

直到三天後,醫生鄭重地通知他去辦公室詳談,楚雨寒忐忑不已。雖然腳腕的傷已經不是那麽疼,但仍舊不能活動,護士推著他到了辦公室門口,楚雨寒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那裏的李慕辰。

“非法入境難道不該被遣送回國嗎?”

李慕辰隻是微微閃過一抹笑,“你怕我在這裏嗎?”

“不,我想你會來,隻是沒想到你需要這麽久,而且用這種方法。”

李慕辰的確是非法入境的。他不但被家人沒收了包括身份證、護照等等所有的證件,還被帶回裏昂整天監視著。他清楚尹樂菱和楚雨寒一切的發展,包括楚雨寒要和餘家大小姐訂婚的事情。他那時雖然長長舒了口氣,卻又有點不大相信。楚雨寒對尹樂菱的感情,難道不過爾爾?他發現自己竟有些失望。如果真是這樣,他誌在必得的同時,倒替樂菱不值了。

可緊接著,他就知道了楚雨寒設計收購餘氏的計劃和陰謀,一邊不得不佩服他的同時,一邊就更加心急起來。一直以來都打電話聯係不到尹樂菱,他知道自己必須想辦法回中國才行。

當然,“偷渡”是萬不得已的下下策,卻是他想到的最直接的辦法。能夠從裏昂成功入境中國,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可見他必動用了很多資源,花了不少心思。

非法入境可大可小,警方和裏昂聯絡上之後,殫心竭慮的就是李家人了——這也是李慕辰意料之內的。家人就是再要將他禁足,可他人已經到了中國,他們氣憤也沒用,隻能先想著辦法避免他真的被抓去坐牢。

所以,僅僅過了三天,他的一切證件都被送到手中,至於罰款還有其它司法程序自然有人幫他處理,他第一時間就是直奔來醫院。

“既然不怕,也想到我會回來,那就一起吧。”說著,他就接過護士手中的輪椅把手,推著他一起進了醫生辦公室。

仍舊是那個王醫生,他左右看看麵前的兩個男人,示意讓李慕辰也坐在椅子上。雖然周桐下來給他解釋了楚雨寒和尹樂菱的關係,可他還是看李慕辰順眼些。

“患者早晨的時候有了短暫的清醒……”

“她醒了?為什麽不通知我?”楚雨寒雙眼都在發光。

“我說了,是短暫的清醒。同時我們不希望再發生那天的事,她不能受任何刺激,否則病情再有反複,是很危險的。”

刺激?果然是自己的出現刺激到她了嗎?楚雨寒心裏亂亂的。

“我現在是要鄭重告訴你們一個情況——通過她清醒後的反應,還有我們進一步的檢查,發現她……由於頭部重創,導致眼角膜重度損傷和穿孔——這是在她持續昏迷中我們所無法發現的。當然,我們在努力進行手術治療,如果效果不明顯的話,她很有可能——失明。”

“失明?”兩個男人都震驚地叫出口。

然而,醫生卻隻是開始,緊接著又說:“還有一個情況,還沒有被完全證實,這需要她完全清醒後的狀況加上詳細檢查才能得出結論。”

“你能不這麽多廢話嗎?”

醫生橫了楚雨寒一眼,“由於腦部的血塊壓迫神經,即使我們已經通過手術消除了血塊,但記憶神經的受損麵還沒有恢複,因此,患者有失憶的症狀。”

楚雨寒一拳砸在桌麵上,他的情緒根本沒法再穩定,明明已經救活了她,為什麽還有這麽多狀況?失明?失憶?這讓他的樂樂怎麽承受得了?

李慕辰也氣息不穩,卻一把按住了楚雨寒顫抖的手臂,“先聽聽再說。王醫生,你是說受損麵還沒有恢複,所以失憶,那是不是恢複好了,就會好呢?”

“失憶症分為很多種情況,局部性失憶、選擇性失憶、全盤性失憶和連續性失憶。這都需要觀察患者的行為特征才能斷定。當然,也很可能像你說的那樣,隻是暫時性失憶,血塊壓住部分記憶神經導致失憶,血塊消除後,就會慢慢恢複。我現在隻能讓你們做好這方麵的心裏準備。”

楚雨寒即使再激動,也聽清楚了他所有的意思,那就是——一切,要等尹樂菱完全清醒後才知道具體狀況。

尹樂菱真正醒過來,是兩天之後了。

楚雨寒執意不再要坐輪椅,這樣可以靠她更近些。從ICU病房轉至特護病房後的尹樂菱,沒有再滿身插滿管子,隻保留了一個心髒監護器和吊瓶,讓她顯得終於不再脆弱得一閃即逝。

然而,她眼睛上包裹的白色紗布,是那麽刺目。醫院通過手術修複了她受損的眼角膜,卻無法保證手術之後的效果,隻能等待一段時間的恢複之後,拆了紗布才能知道。

“樂兒……”楚雨寒輕輕地喚出聲,可是沒有得來任何反應。他努力地撐著手杖靠近床邊,彎腰伸手極小心地撫上她的臉龐。可是那麽一個極細微的碰觸,卻讓她像隻受驚的小白兔,小聲驚叫了一下,雙手揮舞著隻想要打開那突然而至的幹擾。

“喂,你小心點。”李慕辰攔住他的胳膊,“她現在也許根本不記得任何事,你別嚇到她。”

楚雨寒努力深呼吸著平穩著自己的情緒,隻能先收回手,輕聲道:“別怕,樂樂,是我……我是哥哥。”

尹樂菱揮舞的手臂停了停,放下來揪住身上蓋著的被角。

“你記得的,對不對?太好了。”楚雨寒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歪倒,過去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誰知道她就好像電擊一般,害怕地大叫起來。

王醫生從後麵過來忙拉開他,楚雨寒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沙發上。

“是讓你們和她試著溝通一下,不是讓你來刺激她的。”

楚雨寒簡直怒不可遏,為什麽自己對她,被他說的總是一種“刺激”呢?難道他不想讓她好起來嗎?

那邊李慕辰蹲下身子,看著尹樂菱仍舊緊張揪著被子的樣子,看不到她的眼睛,也看得出她的無助。他沒敢去碰她,隻是小聲說:“樂菱……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尹樂菱頓了頓,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還記得我是誰嗎?李慕辰……這個名字你記得嗎?”

尹樂菱的嘴唇動了動,好一會竟發出了聲音,“李……慕辰?”

“是啊,李慕辰。”

楚雨寒緊緊盯著病床方向,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希望樂菱現在說記得,還是同樣表現出不記得。

“李慕辰……我記得你。”

楚雨寒心底一沉,差點暴跳起來,他完全不死心,他的樂樂竟然記得別的男人,竟然會不記得他!

“樂兒……你不記得哥了嗎?楚雨寒你不記得了嗎?”

似乎他的聲音真的成了對於她的刺激,隻要一聽到,她就本能地哆嗦著,更連連搖頭,表情也變得痛苦不堪,“不,不知道……”

李慕辰忙握住了尹樂菱的手安撫著,“沒事沒事,我們都不是要傷害你,別怕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