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二十一歲 第一七二章 我不碰你了，我保證
“一個月嗎？”——突然傳來的輕柔嬌弱的聲音卻如同一道利劍劃破了喧鬧的爭執，所有人都哽住了喉嚨，轉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病房門口那單薄的身影——她的臉色蒼白著，眼睛似乎帶著朦朧的水氣，更顯得楚楚可憐。
“是說……一個月嗎？”真的是尹樂菱開口說的話，看到她再張開小嘴，他們才得以確認。
楚雨寒一陣激動，拔腿就想衝上去，尹樂菱卻下意識地向後退卻著。李慕辰看到了她的反應，緊張地忙去攔他。果然，尹樂菱看到了李慕辰，腳下立刻上前躲在了他背後。
楚雨寒不得不停下來，隻怕剛剛蘇醒過來的人兒再被她嚇暈掉。
李慕辰牽過緊緊攥著他衣袖的她的手，看看她驚顫的臉，“樂菱，你聽到我們說話了？”
尹樂菱點點頭，回頭瞥了楚雨寒一眼，再抬頭看看李慕辰，“你說，我到底該不該恢複記憶，你們這麽關心這個問題。”
“該不該……我們說了都不算。”
“那麽……他說一個月，就試試吧。”
“樂菱……”
“他不是我哥哥吧。”
楚雨寒想張口，周桐卻攔了下。顯然尹樂菱是在問李慕辰，而她現在應該隻相信李慕辰的話。
李慕辰別有意味地看著楚雨寒，心潮一陣澎湃。他咬咬牙，忍著心裏壓抑的悶痛，看著尹樂菱的眼睛，“樂菱……楚雨寒是……你最愛的人，你們馬上要結婚了。他不會傷害你的，即使他不小心讓你害怕了，也是因為……他太愛你。”
尹樂菱看著李慕辰，眼眶突然一紅，淚水咕嚕嚕就滾落了下來。但立刻，她就忙用手背抹了一把，抿嘴笑了，“既然這樣，萬一我想起來了呢？要是就這麽一走了之了，豈不是也挺遺憾的。”
對於李慕辰這番話，楚雨寒無疑是感激的，第一次對他產生了由衷的感激。楚雨寒刹那像是看到了希望，上前一步，尹樂菱卻又向李慕辰身後躲了一步。李慕辰終不放心了，伸出手臂護住她，“樂菱，別勉強自己。”
“我……想好了。”說罷，再沒多看任何人一眼，就轉身進了病房。
李慕辰腦子嗡嗡的，明知道心裏百般不情願，可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不知是對是錯。他這時隻能凝重地看著楚雨寒，“聽著，不許刺激她，不許侵犯她，不許讓她害怕。隻有一個月，一個月後的今天，沒有得到你想要的結果，我帶樂菱走，你不許再攔著。這一個月之內，一旦樂菱不願意了，我也會立刻帶她走。”
尹樂菱出院在第二天一早，紅紅的眼睛讓她顯得很憔悴。李慕辰的眼圈也發青，似乎一夜未睡。楚雨寒早早就等在醫院門口，接過李慕辰手中簡單的行李袋，目光落在尹樂菱臉上。
尹樂菱並沒有看他，卻是看著李慕辰。
李慕辰也是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樂菱……任何時候，隻要你需要，我都會立刻出現，不讓你一個人——記得。”
尹樂菱沒有答他，揚起頭露齒一笑，眼中卻有些微晶瑩。
楚雨寒忍耐著，直到尹樂菱轉身走到自己跟前。他已經反複下了決心，冷靜、冷靜、再冷靜，即使自己有多想要抱她吻她永遠也不放開，但在她眼裏，自己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她肯給一個月的時間，便是彌足珍貴的，他不能一個衝動就將這最後的機會也丟了。
“樂樂……我們走吧。”
尹樂菱頓了一下，點點頭。
楚雨寒開著車子，走得很慢很平穩。尹樂菱坐在一邊好久，隻是看著窗外也沒開口說話。
“為什麽不問我，帶你去哪兒？”
尹樂菱搖搖頭，“帶我去哪兒對我來說都沒差別。”
楚雨寒輕輕笑了一下，“我們先回家吧。十六年前，爸爸開著車子就這麽載著樂樂到了這個家。那時候樂樂五歲，像個可愛的洋娃娃。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惹人心疼極了。看到的第一眼我就想……等她長大了，一定要她做我的新娘。”
他喃喃自語著，隻是看著前方的路，思緒已然飄散。她也沒有回頭，似乎聽著，似乎又根本沒有在聽——那些和她“無關”的東西。
車子在楚家別墅前停住，楚雨寒下車打開旁邊的車門，這才看到她的臉色發白，眼眶泛著紅。
“不舒服？”
尹樂菱點點頭，“頭暈。”
“我特意開慢了點，還是讓你暈車了。”楚雨寒彎下腰，“樂樂你記得你第一天到這裏時，就因為暈車吐得很厲害嗎？”
“吐？”
“嗯，吐了我一身。”
尹樂菱瞥他一眼，“怎麽會吐你一身？”
“因為……”楚雨寒伸出手臂突然將她穩穩地從座位上抱起，嚇得她大叫出聲。他也嚇壞了，忙又將她放下地麵，高高抬起手退後兩步，“我隻是想示範一下，你是怎麽會吐我身上的。”
“那要不要我再吐你一次？”
“我……”我還會給你洗幹淨——楚雨寒心裏念叨著，卻沒敢說出口。真的怕被她當成流氓轉身就再也不理了。隻能咽下那句話，連連給她保證，“我錯了，我離遠點。”
尹樂菱橫他一眼，“我是因為相信李慕辰的話，才會跟你走的。你要再這樣，我現在就回去找他。”
“我不碰你了，我保證。”
尹樂菱這才氣鼓鼓地往院子走，楚雨寒拎著行李袋忙跟上去，卻隻敢在離她兩步遠的後麵走著。
“樂樂還記得那個花房嗎？”
尹樂菱停下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花房的玻璃窗被陽光耀得發亮。
“樂樂很喜歡在那裏擺弄花花草草，喜歡在那裏曬太陽、畫寫生。那裏有爸爸很喜歡的蘭花，因為保護那些蘭花，有次台風的時候，玻璃窗還差點砸到了你身上……”
“我不記得了。”尹樂菱卻冷冷地打斷他，“我有點不舒服，想休息。”
“我帶你去臥室。”
整個宅子裏，楚雨寒隻留了打掃的小時工，其餘的人都辭退了。薑成娟的確有了精神障礙，無法治愈，楚雨寒安排她隔離療養，他也再沒有去看過她一回。從此以後，他的生命裏隻有了麵前這一個女人，他不敢想象當這一個女人失去了的時候，自己還剩下什麽。
尹樂菱環顧一圈身處的這個小臥室，轉身看著楚雨寒，“這是我的房間嗎？”
“是啊，你住了十幾年的房間了。有很多都是你從小喜歡的東西，你可以翻翻看。”
尹樂菱點點頭就想要伸手關門，楚雨寒卻擋了一下，“樂樂，我怕你看到太多陌生人會害怕，所以這裏沒別人了，你有什麽需要的，就叫我。”
“隻有你了？”
“嗯。”
“那我……怎麽叫你？”
楚雨寒有些不自然地扒拉一下自己的頭發，“雖然名義上我是你哥，可是……叫我‘寒’，你以前就這麽叫我的。”
“……寒？”
楚雨寒笑了，“好聽。”
“感覺你是第一次聽一樣。”
“不是。”楚雨寒忙解釋，“隻是好一陣沒聽了，好懷念。”
看著尹樂菱又想要關門，他不舍地再擋住。
“還有什麽事嗎？”
“我、我隻是想告訴你，其實以前……我經常都是在你房間睡的。”
“我真奇怪，以前的尹樂菱怎麽會喜歡你這麽無賴的人呢？”尹樂菱狠狠瞪他一眼，“啪”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楚雨寒就這麽陪著尹樂菱在家裏待了幾天，他親手做著每日三餐，又伺候她按時吃藥，調養身體。尹樂菱話不多，楚雨寒每每逮到機會，就跟她說著他們小時候的事，她也隻是默默聽著，卻引不起什麽反應。楚雨寒每天都掐著手指算日子，總覺得過一天少一天，自己的末日就近一天，心焦的同時，看到她總算不會因為他的出現變得突然緊張恐懼了，也算是有所進展，他便努力給自己打氣。
看著幾天來，尹樂菱氣色越來越好，臉龐也漸漸有了粉嫩的紅暈，楚雨寒終有點耐不住了，試探地問她：“樂樂，覺得身體好點了嗎？如果還行的話，我想帶你出門轉轉，外麵空氣好點。”
尹樂菱看看她，沒有說話。
“沒關係，要不想出去就再好好休息幾天，院子的空氣也不錯，花房還可以曬到太陽。”楚雨寒尷尬的起身準備收拾餐桌上的碗碟往廚房去。
“喂……等等。”
“什麽？”
“那我們……去哪裏轉轉？”
“隨便都可以，樂樂想去哪？”
“我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下來的日子，楚雨寒開始帶著她幾乎走遍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他們曾經去過，玩過的地方，都再齊齊去了一次。楚雨寒不敢再貿貿然讓她接觸和過去聯係太緊密的東西，生怕再刺激了她的情緒。他隻能借著一切機會，慢慢試探地給她講述著關於一些細小的回憶。尹樂菱仍舊隻是聽著，聽到好玩的地方，也會綻放出一個笑容。可是在楚雨寒看來，她的笑，隻是像在聽關於別人的故事。
“為什麽來這兒？”
“我們共同的母校。”
尹樂菱看著“旭陽中學”的大門，雖然正趕上周末，可還是有著零星的學生老師進進出出。楚雨寒不知給門衛怎麽說了兩句，就輕輕鬆鬆帶著尹樂菱走進校門。
“樂樂和我的中學時代可都是在這裏度過的。樂樂上初中，我上高中，樂樂上了高中，我也從這裏畢業了。可是我還是會經常來，每個禮拜都會來。”
“你畢業了，還來幹什麽？”
“當然是陪你了，樂樂一個人要埋頭學習一周，還要在畫室畫畫，枯燥無味的時候，整天就盼著我來陪著說說話了。”
“哦？”尹樂菱斜瞥他一眼，絲毫沒有讚同的意思。
楚雨寒尷尬笑了，“其實……那時候你嘴上說不想我來，心裏可是很高興的，我知道。”
“那我有沒有說過你總喜歡自以為是呢？”
“這個……我得想想。”楚雨寒打著哈哈，側目看到操場上一個籃球直衝這邊而來，他眼疾手快地一邊拽著尹樂菱到身後，一邊一手就接住了籃球。
“不好意思。”球場上遠遠跑來的男孩子連連道歉，接過楚雨寒準確拋回的籃球笑著露出白白的牙齒，“身手不錯，來玩玩啊？”
楚雨寒回頭看看尹樂菱，才發覺自己剛剛情急中拽開她，還一直握著她的手，而她也沒有意識到。他笑了，索性拖著她的手一直小跑到球場邊，緊緊握了下才放開。脫了外衣不由分說地塞進尹樂菱懷裏，“記得給我加油。”
上學的時候，曾經無數次就像今天一樣，自己在球場打球，她在球場邊看著。即使那時候，球場邊站滿了各個年級的女孩子都特意來看他打球，即使她是被同學拽著才滿臉不情願地站在那裏，可他總是很高興，還總是會把自己的外衣什麽的塞給她懷裏。旁邊的女生每每投來豔羨嫉妒的目光，總是讓她更加氣鼓鼓，他也不管，甚至還會在臨上場前捏捏她的小臉蛋要她給自己加油。
雖然已經有幾年沒有再打球了，可站在球場上的楚雨寒，就像是天生的戰士，頃刻功夫就顯示出了非同一般的球技。連連進球已經引起了閑散過往的學生聚攏過來觀看，更有女孩子暗暗驚呼起來。
尹樂菱抱著他的衣服左右看看那些女生，再看看球場上那抹招人的身影。老實說，穿著休閑襯衣的楚雨寒本是與球場有些格格不入的，可這時候偏偏就那麽別具一格的契合。他動作嫻熟幹練，每一個轉身每一個跳躍又都是那麽優美而充滿運動感，再加上矯健的身姿、帥氣的麵容，想不惹人花癡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