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朝鳳城學宮隨行的夫子們住在鸞舟的最上層。

謝眠提著一個點心盒子,剛走到莫夫子的房門前,就聽到裏麵吵吵嚷嚷。

“下去下去,到我坐莊了!”

謝眠敲門,應聲推開後,發現裏麵果然擠擠攘攘好幾個人。鸞舟還沒來得及飛呢,隨行的夫子們已經攢好了局。大家大概準備靠打馬吊度過這十幾天。

他邁步進去,夫子們掃了一眼,立刻投入到下一輪的牌局,眼神狂熱,完全看不出平常嚴肅矜持,仙風道骨的師長模樣。

謝眠也習慣這場景了。他把點心取出來,又把桌麵上早變溫了茶水倒掉,重新用小火煮了新的茶,給他們一杯杯倒上。

等茶香在室內散開,那邊也剛好結束了這一局。

莫夫子拿起手邊的茶盞,再想想自家傻啦吧唧,沒有半點眼力見,一打馬吊比自己還積極專心的徒弟,不禁悲從中來。

勤奮好學又天資聰慧,這就算了,還特別溫柔貼心,為啥這樣的徒弟我就收不到呢?!

他看著謝眠的眼神分外慈祥:“阿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謝眠在長輩麵前素來人緣極佳,和這些夫子也熟絡,並不拘束,笑道:“學生聽聞此次摘星會,北洲鍾家也要來人。那位少將軍太過神秘,除了十五歲便躍過一眾叔伯,繼承‘飲雪槍’的陳年舊事,竟再打聽不到別的了,學生有些好奇。”

眾人便笑起來:“這是替陸家小子打聽情報來了。”

其實學宮裏的夫子們不是很讚同弟子在參加比試前,過分關注對手的情況。一來,比試又不是填考卷,其間有太多的變化,提前了解未必有多少效果;二來,你不可能每次遇到的對手都是你熟悉的,如果過分依賴之前準備的功課,長此以往,反而容易落入下乘。

但大家都喜歡阿眠。

再加上眾人也知陸翡之這次準備倉促,鸞舟要在空中漂泊半月之久,也無聊地很,就提點他一下好了。

“吃人嘴軟啊。”莫夫子看了看那點心,滿意地撫了一下長須,“你可曾知飲雪城名號的由來?”

“飲雪城在北洲地界的極北之處,茫茫雪原之上,放眼望去,此城如同被冰雪覆蓋,故名‘飲雪’。”謝眠按普遍說法重複了一遍,又緊接著道,“但也有人說,一千年前飲雪城曾叫‘霽風’,誅魔之戰時,霽風城突然被大批魔軍圍攻,當時鍾家的主力正領兵支援臨川,剩下的兵將卻堅決不肯撤離,決心與滿城百姓共進退,死戰到底。等援軍趕回來,霽風如同被血雨淋過,為紀念當時戰死的將士,霽風更名為‘飲血城’。但後來因這名字過於慘痛血腥,漸漸變作了冰雪的‘雪’字。”

“這就是了。”莫夫子放下茶杯,與桌麵碰出一聲悶響,“鍾家人擅用□□,靈氣剛烈無比,走的便是一往無前,寧折不彎的路子。鍾恒十五歲就能繼承飲雪槍,絕對不容小覷。若是兩人的距離在一百步開外,翡之的勝算絕對更高,但若是當麵碰上……”

莫夫子對謝眠露出一個“我們都懂”的笑容。

謝眠點點頭,又問起別人,每一句都細心地記下。

“對了,這次雲家也要去人。”最後的時候,莫夫子像是想起什麽,突然皺了皺眉。他麵色不太好,像是不快,又像是忌諱,“讓陸家小子離雲家人遠點。”

謝眠一怔:“中洲雲家?”

此界名為雲渺,姓雲的人家不要太多,但說起中洲雲家,便隻能是那一戶了,也可以說,是“皇族雲家”。

雲渺有人妖魔三族,分靈濁二氣。靈由天生,濁從心起。修靈得道,染濁墮魔。

千年前人妖兩族戰亂不斷,民不聊生,由此濁氣大盛,邪魔頻出,更孕出一位舉世難見的魔主,雲渺屍橫遍野。

中州雲氏有子名琅,得世間人傑妖雄共奉為首,掀起“誅魔之戰”,數載出生入死,終擊潰魔軍,斬殺魔主於劍下。雲琅當場破境,成為雲渺得道飛升第一人。飛升之際降下甘霖,度化世間萬千濁氣。

後來,雲琅之子在眾將領的擁護之下,建立雲朝,坐鎮中洲。而追隨雲氏的十二位將領,則建立了十二座城池,分布於四洲,從此人與妖握手言和,天下大治。

但一千年過去,又陸續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雖然雲家仍是雲渺第一世家,中洲在其掌控之下,各城也願意給雲朝些麵子,但當年十二城共同聽令於雲朝的強盛過去,早已不在了。

雲家向來神秘,但也未有什麽不好的傳聞,謝眠有些不能理解莫夫子此刻的態度。

但莫夫子沒再多說,下了逐客令。

謝眠離開後,莫夫子丟了塊點心進嘴裏,忍不住第一萬次興起了挖人的念頭:“你說,阿眠現在刀路也走得不順,有沒有想過換一個路子?阿眠一看就跟我一樣,是個斯文人,跟我學畫不好嗎?以畫怡情,由情入道。多合適啊!”

“哼,跟你學打馬吊吧?”旁邊有人跟他嗆聲,“既然要換路子,何不跟我學劍?君子之器,與刀法路子差別不像畫那麽大,又比刀更內斂,不是更合適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們有膽量,這話當著城主的麵說去,看城主會不會提刀砍你們。”

得虧人家阿眠不想換,要不然那邊還沒決定呢,這邊學宮裏先因為這個打起來了。

莫夫子還有些不死心,憤憤地感慨道:“就算不是她徒弟,不也是她兒婿嗎?有什麽區別?何必兩邊都要占了呢!也就是老夫沒有個漂亮兒子!”

……

陸翡之不喜歡幹活,但是謝眠走前發了話,他還真不敢置若罔聞,又磨磨蹭蹭地躺了會兒,才爬起來收拾。

被褥枕頭、茶具桌布,還有阿眠喜歡的熏香。對了,還得用屏風把屋子隔成內外兩間,以免又有不識相的討厭鬼上門找阿眠。

一一都布置好了,時間不知過去多久,連鸞舟都升起來好一會兒了,謝眠還沒回來。也不知是去問什麽了,要這麽久?

陸翡之倒也不著急,反正等到了宵夜時間,阿眠總會回來的。

百無聊賴,陸翡之癱在**,突然想起來了陸鶯給他的那個話本。

唉。

陸鶯不知道何時有了這麽個寫話本子的喜好,就開始折騰她唯一的兄長。陸翡之當初一時不慎,將陸鶯的頭發綁在床頭上,就此被陸鶯抓住了把柄。如果他拒絕替陸鶯看本子,陸鶯就會威脅去找阿眠蹭飯告狀,真的非常非常討厭。

一開始還好,陸鶯寫他和謝眠的事,陸翡之還有點興趣,順便給她講講他與阿眠肝膽相照的往事,指出來哪裏有錯處。但後來,陸鶯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堅決不肯再寫鹿眠相關的本子。

她那些所謂的“自己想出來的本子”,在陸翡之看來,完全是傷春悲秋,沒事找事。

他一點也不想看。但是又迫於陸鶯的**威,不得不忍辱負重,備受折磨。

算了,早晚都得有這一遭。

陸翡之歎了一口氣,打開了第一頁。

講的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一見鍾情,但是另一個人身份高貴,性格冷清,難以接近,更別說攀折。那人就千方百計地接近他,先成了他的朋友。

搞什麽,又是這種情情愛愛,有這時間多練練功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