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聽到玉緣堂會所早上五點鍾下班,回到家我就把電瓶車衝上電。早上四點半的時候帶著牛仔帽出發去到會所旁邊的路口,買麻辣燙的小吃攤還沒收,我把車停在小吃攤後麵,拿了兩串海帶和一份豬血要老板給做,老板說最低消費五塊錢,我不得不又拿了一串大白菜和一份藕片。吃飯的時候我和老板聊了起來,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大哥,姓文,是重慶人,他從玉緣堂會所開張就過來擺攤,差不多都有兩年了。

“這裏雖比不上夜市,但是沒有競爭,一晚上掙一百多塊錢還是沒什麽問題的。隻是廣東這地方雨太多,特別是夏天大半個月都在下雨,要不還能給孩子存點錢!”

在後來長期的交流中我才知道文大哥是搞集團化運作的,他和老伴都在擺攤,麻辣燙的攤位太重,他老伴一個人推不動,隻好拉一個三輪車賣烤麵筋。兩個人這麽大年紀還這麽拚是為了幫兒子還房貸,他們的兒子比我小兩歲,是個大學生,前兩年在東城區首付了一套房子,現在每個星期天都忙著相親。

“最初的時候我們供他上大學,盼著他找個大學生做媳婦,他倒是爭氣談了幾個,最後都是嫌棄他太窮跟他掰了。我們就讓他到工廠裏找個流水線上的姑娘,沒想到農村姑娘進了城眼界也變高了,依舊看不上他。沒辦法我們砸鍋賣鐵,把老家的房子賣了,親戚朋友借了個遍,勉強給他付了首付。給他買了房子就是指望他趕緊給我們整個兒媳婦,生個大胖孫子。可是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仗著自己有套房子,得瑟起來了,挑肥揀瘦地,非得找大學生,兩年了也一直都沒定個人,我和他媽都快急死了!”

吃了飯我戴上帽子壓低帽簷盯著玉緣堂的大門,五點一刻的時候開始有技師三五成群地出來了。時不時還有男的走出來,有個老板要搭我的車,我推說他要去的地方我不熟悉,讓給了另外一個摩的師傅。差不多到六點的時候我看到藍玉走了出來,她披著一頭金發,穿著鮮紅色的羽絨服,下身著短裙絲襪,前凸後翹標準的S型身材,腳上還蹬著高跟鞋,走起路來很有點大上海的味道。沒走幾步她停了一下,後麵一個二十左右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跟了上來,兩個人拉著手朝我這邊走來。我趕緊騎著車到馬路對麵,然後悄悄地跟在她們後麵,她們一路過了兩條街,拐進巷子,最後進了一棟民房,我記下了門牌號方才離開。

在富麗堂皇的玉緣堂休閑都會外麵這個由摩的師傅和小吃攤主搭建的市場中,我是一個很另類的人,一個讓大家琢磨不透的人。我從來不主動和客人搭訕詢問是否需要搭車,隻用一招最笨的守株待兔策略。摩的師傅們大都淩晨一點左右就收工回去了,我一直要待到早上五六點鍾,大家趕早起來拉客的時候,我卻回去休息了。

當然由於我的和善,大家都願意和我做朋友,一個瘦小的年紀稍長的江西的姓周的摩的師傅說我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是看上了會所裏麵哪個妹子。

“不是的,我都沒有進去過!”

“進去玩玩怕什麽,男人嘛,老是憋著多難受,進去看看,合適的買個鍾,帶出去開房!”

“什麽是買鍾?”

“通俗點說,就是本來妹子給你按摩要一百塊,兩個小時,你給他們公司一百塊,你就可以帶著妹子出去玩兩個小時!”

“那不是很賺?”

“賺個屁,帶出去了好歹要花幾十塊錢吃個夜宵吧,開房間少說也要八十塊,上床還得四五百!”

我特別擔心周師傅是不是帶藍玉出去開了房,我問他帶出去開房的妹子多大,哪裏人,他說他喜歡二十出頭的湖南妹子,我這才放下懸著的心。

的確時不時地就有女孩子和客人一起出去,過一兩個小時又獨自回來。蹲守了一個多星期後的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大概是淩晨兩點的時候,小小市場隻剩下我和文大哥兩個人了。這時候有個二十出頭的戴著眼鏡的小夥子左顧右盼地走進了會所,十多分鍾他就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著,突然後麵一個女的衝了上來,拍了一下他的後背,挽住他的胳膊,小夥子趕忙低下頭,那女的把他拽住,朝我這邊走了幾步,估摸著是要叫我的車,這個時候離我也就十來米了,我差點沒轉身逃離,因為那個女人就是藍玉。幸好小夥子拉著她到會所前麵的大路邊,等了幾分鍾來了一輛的士,小夥子很紳士地給藍玉開了門。這個時候路上車很少了,我玩命地騎車跟在的士後麵。也就拐了一個彎,大概離會所三裏地,的士在一個相對比較高檔的賓館門口停了下來,小夥子和藍玉手拉著手進了賓館。

我在賓館斜對麵的一棟房子下麵盯著,原以為他們在賓館裏待上一個多小時就會出來,誰知道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後半夜還下起了一個多鍾頭的小雨。雖說習慣了熬夜,但是早上七點多的時候上下眼皮已經不由自主地黏在了一起,差點沒從車上摔下去,我隻得靠著牆壁眯了一會兒。晚上為了盯藍玉上班,我都是五點半到外麵吃五六塊錢的自選快餐,所以更難忍受的是饑餓,睡了不到一個鍾頭我就撐不住了,到附近拐角的早餐店吃了份三塊錢的齋腸粉,十幾個鍾頭沒喝水本來就口渴,腸粉又特別鹹,我一鼓氣喝了三杯水才離開。

十二點多的時候藍玉才和那個戴眼鏡的小夥子一起走出來,小夥子可能是怕羞吧,沒有像晚上那樣讓藍玉挽著胳膊。他快步在前麵走著,藍玉穿著高跟鞋一路小跑跟著他,兩個人後來走進一家紫金家鄉菜館。那家菜館正麵是玻璃牆體,他們兩個坐在靠牆的位置,我躲在斜對麵的站牌後麵盯著。服務員拿來菜單,他們倆推來推去,最後小夥子端著菜單翻來翻去,藍玉則忙著給小夥子燙洗餐具,兩個人真可謂舉案齊眉。半個小時後長條方桌上已經擺滿了菜,至少也四菜一湯。藍玉先是給小夥子盛了湯,然後又不斷給小夥子夾菜,小夥子紮著頭猛吃,好不幸福。

吃過飯他們沒有馬上離開,服務員收拾了桌子給他們泡了茶,他們倆坐在那裏談笑風生。我困頓難忍,倚著站牌打起盹來,右眼留一條小小的縫隙。約莫過了三刻鍾他們才一起走出來,我連忙壓低帽簷。小夥子攔了一輛的士,像電影裏麵司機那樣給藍玉開了門,然後掏出錢包拿了張錢出來遞給出租司機,的士離開的時候他還煞有介事地揮手和藍玉再見。

趁著別的的士沒有過來,我用拳頭恨敲了額頭幾下,讓自己快速清醒,然後突然間竄到路上,把車停在小夥子麵前,這是我頭一次主動招攬生意,我很不自然地說了句“靚仔,去哪兒?”“不用,謝謝!”小夥子很有禮貌地拒絕了我,然後點了根煙,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我遠遠地跟在他後麵,這家夥足足走了有半個鍾,走進一個工業區,上了一棟宿舍樓,我記下了工業區的名字和位置,小心翼翼地騎著回到住處,此時已經是三點鍾了。一躺下就睡著了,連袁存義和曾姐回來我都沒有察覺,曾姐揮鏟炒菜的聲音也沒能把我吵醒,最後飯菜全部上桌了,袁存義才把我搖醒。我爬起來睡眼惺忪吃了飯,接著又躺倒在**,一覺睡到大天亮。

下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同樣是後半夜兩點鍾,還是那個戴眼鏡的小夥子去到會所把藍玉領了出來,兩個人一起去吃了夜宵,然後去到之前那家賓館開房到第二天中午。再之後近一個月也沒有看到那個小夥子在會所出現,我向周師傅打聽了帶妹子出去包夜的價格,確信小夥子兩個周末少說也得兩千塊錢開銷,肯定是因為沒有錢才不來找藍玉的。藍玉卻不止他這一個客人,每個星期都會被帶出去開房,對象都是二十七八的年輕小夥子。我一個不落地跟蹤到那些小夥子的住處,他們要麽是在工廠宿舍住,要麽住在很偏僻破舊的農民房,料想也都是普通的工薪族。雖說對他們恨之入骨,但是靜下心來想想這些小夥子肯定也都有其可憐之處,要不也不會淪落到傾盡所有去藍玉那裏尋求慰藉。這些小夥子雖然可憐,但是卻有吸引藍玉的資本,相比之下,我是又老又土,額頭上布滿皺紋,臉黑不說還相當粗糙,手上一層又一層老繭剝也剝不完,穿著破舊的外套活脫脫像個乞丐,活該藍玉不想搭理我。這些人跟藍玉純屬逢場作戲,不能長久,他們還不值得我大動幹戈,我沒有對他們采取任何報複行動。

一心撲在盯藍玉的事情,竟然把春耕的時節給忘了,一天中午我還在睡覺的時候父親給我打來電話說大家都在準備下秧底了,他問我要不要請二叔幫忙,我說一年到頭就靠著水稻掙點錢,交給二叔我實在不放心,還是得我親自操刀。我不顧瞌睡,直奔車站搭車到廣州,第二天中午就趕到了襄樊。

過了隨州我給廣延去了電話,說路過襄樊想去他那裏蹭頓中午飯,我再三交代他不要來火車站接我,我直接坐公交過去他家,但是一出火車站就看到他擠在人群最前麵。

聽廣延說他的超市附近開了沃爾瑪、武商量販店等一些大賣場,東西種類多,價格又便宜,他的生意越來越慘淡。菜市場過兩個月就得拆了,要蓋新的小區,附近的菜市場鋪位都很緊俏,他還沒找到合適的鋪位。

“那你接下來咋辦?”

“看看能不能做點別的生意唄,不能坐吃山空啊,每個月還得還房貸!”

“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打招呼!”

回家就開始忙乎,買化肥,下秧底,接著就收麥子,種玉米,插秧。旱地很省事,收割機前麵收割,我開著拖拉機拉糧食,收完麥子就請帶著播種機的旋耕機,把地深耕隨便播種,我和父親就是辛苦撒撒肥料。水田可就不好辦了,我不想旋耕機軋壞了地,影響收成,就自己開手扶拖拉機去犁,雖說每天起早貪黑,但是十幾畝地犁耙下來也花去一個多星期,累得我腰都直不起來。犁田耙地畢竟還有機器,可以開快點,插秧可就不能馬虎了,父母親幫忙拔秧都已經很吃力了,即便他們再三要幫忙我插秧,我說什麽也不同意。拔秧還能坐個凳子慢慢拔,插秧得一直彎著腰像推土機一樣向前跑,他們老倆哪裏吃得消,累出個好歹就得不償失了。

每年我都是最早開始插秧的,大家都插完了,我還有好幾畝沒插。一個人插秧,前麵幾天還行,後來就撐不住了,經常累的躺倒在田埂上。以前母親勸我請人幫忙插秧,我說一個人一天得一百塊錢,還要管吃管喝,一畝水田也掙不了幾個錢,實在不值當。

平時我是沒有喝酒的習慣的,這兩年不喝酒根本頂不住,中午必須得喝一瓶井水冰鎮的啤酒解解乏。那天中午我在母親那裏剛丟下碗筷躺倒在竹**,接到了藍玉打來的電話,出我意料地是她打電話的主要目的是過問農事,我告訴她還有十多畝水稻沒插,她要我請人插秧,一來免得我累壞了,二來別誤了時節。她說給我多打了一千五百塊錢,專門用來請人的,還交代要母親把工人們的生活弄好一點,大魚大肉地款待工人們,讓大家有幹勁,記得我們家的好,來年首先給我們家幹活。藍玉的這番話著實讓我感動,母親也勸我請人,我自覺身體扛不住,在這麽慢慢種下去,誤了時節,產量也會銳減,倒不如請人早點把活幹完,我也好出門。

當天晚上我就和母親一起請了好幾個同村地少的婦女,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家就到位了。我把大家安排好,然後到鎮上取了錢,買了一大包新鮮肉菜。我也不下田了,給他們做後勤保障,從秧底田拉秧苗到大田,給他們買冰棍,買西瓜,吃飯的時候開拖拉機把他們拉回村子。人多力量大,加上生活搞得好,大家很有幹勁,兩天就把剩下的田地插完了。做老板雖說是舒服,但是想想這成本確實有點高,我又不能在家管理,產量要是上不來那可就虧大了。

原創現實主義小說,喜歡加我微信caogenxing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