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鄭家都陷在負麵輿論中難以抽身。

因那婦人的死,鄭家遭受了進一步的攻訐彈劾,連帶著之前幫助鄭重華,公器私用追捕清然的京兆府尹也卷入其中。

加上這次那個婦人先是告到了京兆府,沒有得到公道才去鄭家鬧,才死了,京兆府尹先後和鄭家沆瀣一氣,也慘遭彈劾岌岌可危。

皇帝再想袒護,都有心無力。

群情激昂,皇帝隻能做出處置的樣子。

鄭闊遭受前所未有的申斥,皇帝令他閉府自省,罰俸一年。

京兆府尹革職。

那個推了婦人致死的鄭闊的手下,被處死。

至於鄭重華,除了之前事發那天被革去城防營副指揮使外,也在處置這些的時候,被一並免了世子位,以示懲戒。

雖然他是鄭重華的嫡長子,不管是不是世子,浦陽公的繼承人都是他。

但是之前因為和薑明熙成婚才錦上添花的賜封世子,如今也因為和薑明熙被撤了世子位,也是挺沒臉的。

至於他和薑明熙的婚事,皇帝隻說等元華公主自行定奪。

有言官和宗親說元華公主既然離開了鄭家住去了公主府住,肯定也是和鄭家以及鄭重華決裂了的。

且皇室公主受到這等欺辱,也該有個交代,元華公主是病了才沒有及時上奏提出和離,就諫議皇帝判二人和離。

皇帝發了怒,指責他們不懷好意,扯什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此樁婚事該當如何,隻看薑明熙的心意,她若是願意原諒回頭,其他事情都是小事雲雲。

反正就是以薑明熙沒表態為由,沒有處理此事。

當然,皇帝也暗中派人去查了清然的情況,是楊慶傑帶人查的,自然受了薑明熙的意,告知皇帝清然有問題,不僅來曆不明,還去向成謎,她的‘母親’的真假確實也存疑。

所以皇帝立刻就明白了,清然隻怕是有人早就安插在鄭重華身邊的,怪鄭重華愚蠢輕信的同時,也繼續查清然的來曆和幕後黑手。

可惜,他查不到的。

然後,接下來的好些天,陸續有一些宗親女眷上門,說是探視薑明熙,也是為了探口風,勸薑明熙不要忍受委屈。

薑明熙或多或少透露了在考慮和離的事情,隻等病好了就進宮去跟皇帝談此事,隻是她和鄭重華的婚事牽扯複雜,怕是和離也不易。

這些人回去後跟那些宗親說了。

於是乎,朝堂上,那些人就更賣力的以此為矛,刺向皇帝和鄭家。

甚至已經在指控皇帝,當初沒有用心給薑明熙選夫婿,隻把薑明熙當成他籠絡鄭家鞏固君臣關係的工具,皇帝很是下不來台。

接下來,再有這些‘不懷好意’的人給薑明熙探病,都被茯苓軟硬兼施的擋了,這是皇帝惱了,又不好責備薑明熙,便讓人令茯苓擋人。

鄭家多次派人來,鄭重華身邊的康永和硯山也來過多次,都沒能進來。

因為鄭闊被停職自省,朝堂上,議論針對鄭家一派的攻擊展開,幾方敵對鄭家的人默契聯手,好些鄭家一派的人或被免職下獄或被貶謫出京,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

薑明熙是在一個深夜裏,見到了雲霜悄然領進來的杜淼。

要弄杜淼來見她,可不易。

不好從鍾家把人弄出來,隻能讓信華長公主裝病,作為信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杜淼理所當然的去小住侍疾,再把她從信華長公主府弄來就容易了。

至於薑明熙這邊,隻要陸引言明不來了,再讓輕容安排好,就不成問題了。

薑明熙也就是脈象還有些弱,是用藥偽造的,用來應付每日看診的太醫。

事實上人精神得很,杜淼被帶進來的時候,她還慵懶的側靠著軟榻扶手,眸色明亮饒有意味的瞧著杜淼。

雲霜頷首致意後,就默默站到一邊,示意還有些緊張的杜淼上前。

杜淼深吸了口氣,揭下披風的帽子,恭恭敬敬的給薑明熙行跪拜禮:“妾參見元華公主殿下。”

薑明熙打量著杜淼,瞧不出絲毫心緒,隻淡淡道:“記得那次姑姑生辰我見你時,你很是膽大自若,姑姑也說你是個有膽色的女子,怎的今日來見我,卻這般不安?”

杜淼垂眸看著地上的華貴地毯紋飾,低聲說:“回公主,此前情形與今日不同,今日來此,決定了妾此後的命運,以及能否報仇,妾不免有些忐忑謹慎。”

薑明熙笑笑,抬了抬下巴:“起來吧。”

杜淼起身,卻沒再謹慎忐忑了,而是抬眼看著薑明熙。

薑明熙似笑非笑的,大大方方給她看。

看了一會兒後,杜淼便收回了目光,似乎在暗自思索著什麽。

薑明熙笑問:“你瞧著我看了那麽久,是有了什麽想法麽?”

杜淼道:“公主私底下,確實和人前很是不同。”

“哪裏不同?”

“人前,公主瞧著很是無害和善,可眼下在妾眼前雖然依舊是笑著的,卻也隻是流於表麵難見其底,像一潭清澈卻窺不到底的深淵,可見公主確實是個心有成算,且心思深沉之人。”

她垂眸低聲說:“之前雖然十三娘多次來找,言明了公主之意,長公主也暗示過,可妾總覺得不切實際,如今見到了公主,窺到了公主鮮為人知的麵目,便也信了,公主確實心懷謀算,要用妾做事。”

薑明熙點了頭,了然一笑,坐直了起來略微前傾:“那你心裏踏實了麽?”

杜淼神色微動,似乎有什麽想說,又在遲疑。

薑明熙見狀,挑了挑眉道:“該說的,其實十三娘都已經和你說過了,我也不必贅言,既然你想見我,我便也如你的願了,你來見我,應當不隻是要見我一麵而已吧?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說著,她低頭捋了捋自己的寢衣,端的一個漫不經心。

杜淼深吸了口氣,便直視著薑明熙問了:“公主殿下,您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薑明熙被問住了一下,手上動作也頓著。

然後,她放下手,看向杜淼。

雲霜在一旁也擰起了眉。

杜淼道:“十三娘說,公主是因為覺得妾與公主同病相憐,才選中了妾,想用妾來替公主把控鍾家,妾便明白了公主是與陛下和鄭家有仇的,”

她眯起眸子:“可公主既要鍾家的財力,真的隻是為了報仇而已麽?”

薑明熙示意正要上前對杜淼說什麽的雲霜不要動,自己和杜淼對視著,勾唇笑了,卻眼底涼淡。

她輕聲問:“隻是報仇,還不夠麽兒?”

杜淼不知道怎麽說。

不是夠不夠的問題。

她隻是覺得薑明熙應該不隻是想報仇,既然要追隨,總得對薑明熙的目的清楚了,才能明白自己要做什麽,會有什麽樣的風險。

如果隻是報仇,她也能順著一起把她的仇報了,但是之後呢?

薑明熙盯著杜淼許久,忽然起身下榻,踩著絨毛地毯走到杜淼麵前,問杜淼:“你知道我為何閨名叫明熙麽?”

杜淼眨了眨眼,似有不解。

薑明熙看向一旁,神色微悵:“當年我父皇為我取名,讓我排了與皇家兒郎一樣的明字輩,便是在表明,我與皇子是一樣的,至於熙,取自重熙累盛,是他對我的期望。”

杜淼怔愣猶疑了一下,旋即便想明白了,眼睛逐漸睜大,有些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