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個問題,在薑明熙看來,是馮琦多慮了。

薑明熙理所當然的質問道:“讓他知道又如何?滅門的血仇,他難道不該知道麽?”

這個問題,一時問住了馮琦。

薑明熙又道:“我知道馮將軍擔心什麽,但是實則是多慮了,霍家的血脈就沒有孬的,也不會輕易被仇恨驅使,他該是什麽樣,也還得是什麽樣,難道說,馮將軍不相信他身上霍家血脈的血性,也不相信自己教養長大的孩子會不負所望?”

馮琦道:“老臣自然知道,他是個好孩子。”

薑明熙道:“既然知道,便無需多加顧慮,那是他至親之人的血仇,是他家族的血債,他既是霍家留存唯一的男兒,最該知道其中種種,他也沒有資格置身事外,該他做的,總得讓他去做。”

馮琦文言,靜默思索了片刻,還是看向了馮廣霆。

馮廣霆會意,起身朝薑明熙行了禮後,便出去了。

見馮廣霆出去,薑明熙便下意識的有些緊張了,手緊扣著扶手,呼吸都有些顫。

雲霜在一旁看著薑明熙這般心神不安的緊張模樣,心中感慨萬千。

她家主子向來是不管什麽事都能冷靜自持從容淡然的,如今卻這般惴惴不安。

到底是這個表弟的存在,太過出乎意料了。

足以慰藉她十多年來因痛失至親而千瘡百孔的心了。

雲霜忍不住上前一些,拍了拍薑明熙的肩頭,薑明熙身形一顫,看向她的目光中難掩熱切。

她強行鎮定,對雲霜笑了笑,佯裝平靜。

過了會兒,馮廣霆再回來,帶來了一個少年。

正是年僅十六歲的馮安,也就是霍中允。

想來馮廣霆去這一趟,已經和他說了自己的身世和霍家滅門的因由,他跟著進來時,眼睛是紅的,尚且未曾退去憤怒和悲傷。

他跟著進來後,先是看向馮琦一眼,然後才看向坐在上位,正雙眸微潤通紅的看著自己的女子。

然後,那女子在他的目光中,落下了一行淚,咬著牙關忍著不哭,撐著扶手站了起來。

隻是,她有些站不住,還是被旁邊的女子扶著才站好的。

薑明熙強撐著讓自己穩住,推開了雲霜,吃力的邁著虛浮的步伐走下麵前的一層台階,走向了霍中允。

等她站在麵前,霍中允看看她,又看看兩邊的義父和義兄,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

剛才馮廣霆和他說了它的身世和霍家的事情,他尚且沒能緩過來,馮廣霆就說帶他來見一個人,是他嫡親的表姐,那位地位殊榮風頭正盛的元華公主,薑明熙。

可突然冒出一個親表姐,他不知道如何應對。

但是,一直以來他也大概知道自己和霍家有關係,便順著知道,自己和這位公主殿下也是有關係的,所以,不算多震驚。

隻是不知道怎麽麵對。

他正迷茫著,薑明熙便對他笑著,通紅的眸子裏淚水瑩潤,聲音啞澀輕顫:“阿允,我是薑明熙,是你的表姐,你可以叫我……姐姐。”

離開馮家的時候,是馮廣霆送薑明熙和雲霜離開的。

馮廣霆對尚在失落中的薑明熙道:“剛才小公子較為拘謹,不是他不喜公主,他隻是性子素來如此,認生又少言,且一時間太驚訝,沒緩過來,不知道如何跟公主相處,公主且先讓他緩緩。”

剛才相認時,薑明熙比較激動,而霍中允,便呆了些,並不是很熱切。

薑明熙抱他時,他像個木頭一樣,話也不怎麽說,連稱呼,都隻是公主表姐,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

馮廣霆看出薑明熙因此而難過,所以想開解她。

薑明熙側眸瞥向他,道:“不必你說,我知道,我不怪他,也沒有什麽想法。”

她如此說,馮廣霆便不再多說什麽了。

薑明熙忽然停下,道:“那個送他來馮家的乳娘呢?我能見見她嗎?我想問問她事發當夜,霍家是什麽情況。”

馮廣霆道:“尤嬤嬤已經死了,父親說當年送小公子來了馮家後,因為用自己的兒子替了小公子死,到底是做母親的,心痛難安,過不了心中的鬱結,自殺了。”

薑明熙閉了閉眼,低聲道:“她是霍家的恩人,可有好生安葬?”

馮廣霆道:“父親厚葬了她,還給她的老母養老送終,不曾虧待。”

薑明熙點點頭,不再多問。

很快到了馮家後門,薑明熙和雲霜上了一輛馬車,自馮家遠去。

馮廣霆目送馬車遠去了,才轉身回去,關門。

剛關好門轉身,就看到了霍中允。

夜色下,點點燈火之中,他眸子有光,也能看出些許憂慮不安。

也不知道是一直跟著還是剛追來的。

馮廣霆愣了一下,上前關心道:“怎麽跟過來了?是有什麽話想和公主說麽?”

霍中允微微低頭,忐忑不安的問馮廣霆:“兄長,我剛才那樣的態度,還寡言少語的,表姐她是不是因此失望難過了?我看她離開的時候,很失落,她會因此不喜我麽?”

馮廣霆伸手拍了拍霍中允的肩膀,溫聲道:“想什麽呢?不管你是什麽態度,公主都不會介意的,也不會不喜你,你能活著,她就很高興很歡喜了,旁的都可以慢慢來。”

霍中允聞言點了點頭,目光越過馮廣霆看著已經緊閉的門,昏暗之中,那微微繃著的麵龐上,隱約可見幾分擔心。

馮廣霆對他道:“當年,公主很喜歡你的,經常逗你玩。”

霍中允目光緊緊的看著馮廣霆,訥訥道:“……是麽?”

馮廣霆笑道:“是,你和公主一母同胞的小殿下差不多大,就小了不到三個月,所以當時大家都默許了你和小殿下以後要一起長大的,三夫人就總是抱著你進宮和小殿下一起玩,”

“小殿下比較鬧騰,你卻比較乖,公主當年自己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性子,便不樂意小殿下也這樣,就更喜歡性子安靜乖覺的你,什麽好的,總喜歡給你玩,疼你比疼小殿下還多。”

“我記得那一次,她想要抱你,可你當時兩歲多已經很有分量,她才五歲,哪能真的抱得起你?可她就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愣是要抱,結果連帶著你一起摔了,她還把自己磕傷了……”

兄弟兩個一起慢悠悠的走回去,馮廣霆興致勃勃的和霍中允說著當年的事情,霍中允也人真的在聽著。

馬車上,薑明熙低頭深思著神峨眉,雲霜猶豫再三還是問出疑惑。

“主子提及小公子的乳娘,像是在試探,是不是懷疑小公子不一定是真的?”

薑明熙聽見她的問題,抬眼,目光晦暗的定定看著雲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