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雍熙帝親命趙德自椒房殿選了羽貴妃身前一些衣物、首飾送去了絳紫閣。雲珠看到那些東西,眸中帶淚,竟比舞惜更加的有感觸。
舞惜雙手撫過那些物事,雖是積年舊物了,卻仍看著精致。舞惜心中微歎:從這些東西上可以想見當年羽貴妃盛寵,也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了!
由於當年之事,雲珠知道的也僅是表麵,加之前次從靜妃口中聞聽一二後,舞惜心中愈加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隻是椒房殿自羽貴妃去世後,一直處在封宮狀態,要是能進去就好了!
進去……
舞惜心思一轉,不露聲色地凝神細想,唇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現下還急不得……
如今宮中熱熱鬧鬧的,是為二皇子的婚事!
幾日前的早朝上,雍熙帝對子瑾出使山越一事大加讚賞,封子瑾為睿親王,並為子瑾和張慕萱賜婚,定於八月二十八完婚。至此子瑾就是雍熙一朝第一位親王,這樣的殊榮羨煞了旁人。
由於近來雲嬪很得了些恩寵,雍熙帝便也借著子瑾大婚一事,晉封雲嬪為妃。如此一來,原本答允在八皇子滿周歲時晉封容嬪為妃的話也就做不得數了。雍熙帝如今對子瑾很是看重,張慕萱又是張普唯一的女兒,因此便命皇後準備了極豐厚的禮。
如此規模堪比太子大婚,皇後向來賢良淑德,自是無異議;太子和子瑾交好,也並無任何意見;雲妃從未想過會有如今柳暗花明的一刻,自是感恩戴德的;容嬪對雲妃頗有微詞,卻也不願失了聖意,隻得裝作不知,好在雍熙帝時常探望,倒也好過旁人;其他妃嬪雖說眼熱,但審時度勢後,仍然各自準備厚禮相送。
最不滿意的當屬靜妃和子灝了!
聞聽雲嬪封妃的消息,靜妃在宮中氣得抬手就將一個琉璃花樽摔到地上。一宮的下人們,磕頭如搗蒜,口中直說:“娘娘息怒!”
爾珍示意其他人先退下,自己蹲在地上利索將碎片一一拾起,嘴中說道:“娘娘,即便生氣也要顧念皇上心意啊。若此事傳到皇上耳中,豈非又有那起子小人說些於娘娘不利的話?”
靜妃原也隻是一時氣急,如今漸漸冷靜下來,也知剛才是自己衝動了。但仍狠狠道:“蘇婉芊那個賤人!她家道早已中落,在宮中多年也一直默默,如今竟然也與本宮平起平坐了!”
“娘娘,即便雲嬪封妃,但三妃上也是以您為尊,您又手握協理六宮之權,想要收拾她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犯不著氣著自己的身子。”爾珍的話在靜妃聽來極為順耳。
然而,她心中卻另有不安,自從容嬪落水、蘭貴人打入冷宮後,皇上對自己也不再如從前那般。這是自羽貴妃去世以來,從不曾有的事!
若長此以往,自己的子灝還如何與太子相抗……
至於子灝,自打早朝上聽父皇為子瑾賜婚以後,心底原本對張慕萱已轉淡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出使山越一事,自己沒能爭贏子瑾,當時就是張普從中作梗;而張慕萱一事上,張普也曾百般阻撓,說什麽自己不能待她女兒一心。可現在張慕萱嫁給二哥,他卻同意了!
子灝憤憤地想:二哥府上雖說一直沒有侍妾,但身份在那,怎麽可能日後隻有張慕萱一人?說來說去,不外乎就是那張普是太子的人,所以處處和自己作對!總有一日,要讓這些勢利小人後悔!
絳紫閣內,舞惜終日練字,實在是悶壞了,就琢磨著想出宮去看下慕萱。按照大秦的規矩,皇室賜婚後直到成婚時,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見麵的,因此慕萱並不方便入宮。
這日晨起,舞惜看一眼窗外那晴好的天氣,對著身後正給自己梳妝的秋月說:“給我梳個簡單的發髻,再找套素雅的衣衫。”
秋月想著六公主尚在半年禁足期間,問道:“六公主,您是要去哪兒嗎?”“我要去趟陳國公府!”舞惜坦然說著。
恰巧雲珠進寢殿,聽她這麽說,不得不提醒:“六公主,您忘了皇上的交代了?”舞惜想了想,不在意地笑著:“你們不說,誰會知道?再說父皇近日為了山越一事忙得焦頭爛額,哪會發現我出宮?”見雲珠還想再勸,舞惜連忙打斷:“姑姑,你就當不知道。萱姐姐馬上就要和瑾哥哥成婚了,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她的!”
知道她打定主意就不會輕易改變,雲珠也隻得三緘其口,無奈地搖頭。
很快換好衣服,舞惜起身就要往外走。雲珠在後說道:“六公主,晚膳前您可一定要回宮!”舞惜頭也沒回,嘴裏說著“放心吧”,徑直走了出去。
沒成想出師不利,剛出了禦花園,遠遠就見雍熙帝帶著趙德朝自己的方向走來。舞惜心中慌亂,這要讓父皇逮住自己又偷溜出宮,還不得加倍懲罰啊?不敢再向前走,也不敢貿然後退,隻得立在原地,將頭埋低,心中祈禱別被父皇發現了才好。
雍熙帝漸漸走近,一路都有宮人下跪行禮,雍熙帝均是看也不看地就走過了。舞惜見狀心中竊喜,也如旁人一般,恭敬下跪行禮。
可雍熙帝的腳步停在她身側,沒有走開的意思,舞惜也不抬頭,就那麽僵著。雍熙帝仿佛故意一般,就那麽站著,也不說話,也不離去。一時間四周寂然無聲,連呼吸聲也是可以數得清的,舞惜心中突然興起一個念頭:該不會是父皇以為自己是個宮女,看上自己了吧?想想又覺好笑,忙按下念頭。
終於舞惜有些憋不住了,稍稍抬起頭來,想要偷偷看一眼父皇的表情,不想正對上雍熙帝的雙眼……
索性也不跪著了,舞惜大方地起身,自然地挽過雍熙帝的手臂,笑吟吟道:“父皇,今日怎麽有閑心來逛禦花園?”
雍熙帝別過臉,眼睛看向宮門的方向,說道:“那你呢?怎麽有閑心偷溜出宮?”“我哪有啊?我就是來禦花園逛逛。”舞惜打定主意,準備死不承認。
“沒有?”雍熙帝不相信地問。
“絕對沒有。”舞惜隻恨不得舉起右手發誓。
“朕原想著讓你出宮看看慕萱那丫頭。”頓了頓,雍熙帝接著說:“既然你不想出宮,朕就讓如煙去看她。”說完等著看舞惜的反應。
果不其然,舞惜在聽說讓她出宮後,雙眼放光,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不住地點頭:“好啊好啊,我原也打算出宮看下慕萱的。”
話音剛落,就看雍熙帝臉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舞惜心知自己被父皇套了話,有些鬱悶地抱怨:“父皇,您又騙我!”
雍熙帝笑著指著她的額頭,說:“你這鬼丫頭,還不說實話?朕算著日子也知道你坐不住了!你這馬上十三了,朕原來也沒見你這麽鬧騰,怎麽越大越沒個公主樣了!”
聽這話裏話外都沒有半點責罰的意思,舞惜放下心來拍著馬屁:“我這不是不能丟了您的臉麵嗎?您這一生能文能武,我不也得能靜能動嘛!”
這話說的連趙德也笑了,插嘴道:“皇上,原先奴才還想不透您為什麽這麽寵六公主,如今奴才是看明白了。這六公主還真是和您最像!”
雍熙帝點頭讚同:“朕看你是挺能動,就是這靜嘛,還要好好練練!”舞惜收住笑意,可憐兮兮地望著雍熙帝。
雍熙帝也不欲再逗她:“去吧,晚膳前回來,讓雲珠陪你一道去。”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先去趟邀月宮,看看雲妃有沒有什麽話要你帶。”舞惜聽了,哪還會有意見,匆匆行了禮往回走。
看著她那明豔開朗的性子,雍熙帝著實滿意,原本被朝政攪得煩悶的心,好像也舒展了不少。
車夫輕車熟路地找到陳國公府。說起來舞惜與慕萱交好,但這陳國公府還是頭一次來。雲珠叩門後,有小廝見來人是六公主,連忙畢恭畢敬地請了進去。
慕萱一聽是舞惜來了,頗有些欣喜若狂,從自己的院子一路奔到大廳。兩人自從回宮,這還是頭一次見麵,自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
來到萱若閣——慕萱的閨房,舞惜仔細打量著四周:這是極安靜的一處所在,若不明說,真看不出這裏是當朝大將軍千金的閨房。煙柳生翠,百花閑開,偶爾聞得幾聲蟬鳴,卻並不給人無生氣的感覺。
微閉了雙眼,舞惜深深呼吸,仿佛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放鬆。麵上帶笑,舞惜讚道:“萱姐姐,你這小院布置得別有一番滋味,簡單舒適。”慕萱聽了,點頭:“舞惜,你果真懂我!”
兩人擇了一處花木繁盛之處坐下,初寒見是舞惜,笑著打了招呼,為二人上了茶,帶人退到不遠處候著。
慕萱看著舞惜,感歎:“真懷念我們一起出宮在外的日子。”舞惜斜睨她一眼,笑問:“是懷念和瑾哥哥一起的那幾日吧?”說著掰著手指算著,“不過今兒已是七月底了,左右不過一個月,你就能如願嫁與我瑾哥哥。”慕萱笑著上前擰著她的臉:“你這丫頭,就愛胡說!”
兩人正嬉鬧間,初寒打斷:“六公主,小姐,夫人來了。”
張夫人年近四十,打扮地甚是合身份,許是日子愜意舒心的緣故,望之如三十許人。見到舞惜,依禮請了安,舞惜少不得說了好些客套話。
有她在旁,慕萱也不好太沒規矩,三人都守著規矩,倒少了許多說話的趣兒。左右沒什麽正經事,用過午膳,稍作休息,舞惜也就起身告辭了。
轉眼到了八月二十八,子瑾和慕萱如願完了婚。慕萱是個極討長輩喜歡的女子,說話得體,處事穩重。雲妃對她很是滿意,日夜盼著她能早早為子瑾開枝散葉。
後宮之中喜事不斷,出嫁近兩年的紫陌終於有了好消息,為人母的她渾身上下散發著母性的光輝,眉梢眼底盡是滿足與歡喜。這樣的消息皇後自然最高興,將身邊有經驗的姑姑們都派到公主府上伺候紫陌。太子妃無事也帶著小公主前去照看。
而前朝就聯合出兵一事也終於達成了共識。由車騎將軍馮恩任主帥,聯合山越一起,出兵討伐烏桓。由於三皇子子灝執意請求上戰場,因此命其參讚軍務跟著馮恩曆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