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靜妃朝爾珍使了個眼色,爾珍了然於胸地上前,對著雲珠的右臉,幹脆利落的就是一巴掌。雲珠不敢為自己分辯,隻能不停地說:“靜妃娘娘請息怒!”靜妃眉眼一飛,冷厲出聲:“你是什麽東西?本宮和你家公主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做奴婢的插嘴!今日,若不是看在六公主的麵上,本宮必定將你打發到慎刑司去!”

雲珠即便憂心舞惜,此刻也隻得以首觸地,不敢再多言一言半句。

看著雲珠為自己挨打,舞惜心中一痛!在舞惜心中,雲珠本就是這個時空中最親近的人,比父皇、比瑾哥哥都更要親近!

思及此,舞惜抬頭,斂去唇角的笑意,諷刺地開口:“蒙靜妃娘娘賜教。舞惜自然是為娘娘馬首是瞻!舞惜與五姐姐的相處之道,自然是仿效您和我母妃。我的母妃去世得早,在對待姐妹一事上,舞惜隻能向您學習!”

靜妃的神色變了又變,終究道行頗高,並未發作,道:“舞惜,你和你母妃一樣的花容月貌。然而在行事上,你更讓人不敢小覷!”

舞惜微微一笑,屈膝道:“多謝娘娘稱讚。有娘娘在前,舞惜不敢不努力。至於五姐姐此前為何生病,您應該比太醫們更加了解。”

靜妃凝視她半晌,以指托起她下頜,點頭:“很好!你果然聰明!難怪本宮的流嫣不是你的對手!隻是本宮不喜歡太過聰明的人!”

這樣近的距離,感受到靜妃周身的冷冽,舞惜心底還是不自覺地湧起一絲畏懼。然而,今時今日,這樣好的機會,若把握不住,隻怕以後再沒有機會!思及此,舞惜迎上她的注視,聲音淡然:“娘娘說笑了。我與流嫣本是親姐妹,娘娘您無端說起‘對手’這樣冷人心腸的詞,若然讓父皇知曉,必定要怪罪娘娘的!”

靜妃一時語塞,她分明瞧見舞惜眼中一閃而過的畏懼,卻不意她能作此反應。收回手指,籠在袖中。靜妃緊握手指,冷然道:“如今竟學會搬出你父皇了。你以為有皇上為你撐腰,就目無尊長!到頭來,皇上還不是讓你去和親!”

舞惜垂下眼瞼,心中不禁啞然失笑,還真是母女,看問題的角度全然一致。於這個問題上,舞惜還真是不知道如何與她們溝通,她們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眼見舞惜一改之前的善辯,靜妃微微放下心來,到底隻是個十四歲的女孩!靜妃嘲諷地想著自己縱橫後宮二十年,竟將一個小丫頭片子當成對手,真是可笑。放鬆了戒備的靜妃,轉身欲離去。

舞惜猛然抬頭,淩厲的話語已出口:“靜妃娘娘,您可還記得雍熙十五年的五月十九?”

靜妃腳下一頓,狐疑地開口:“雍熙十五年?這樣久遠的日子了,本宮早已記不得!”說著又準備離去。

舞惜一直仔細觀察著她,沒有忽略她眼神中的那抹慌亂,見她欲轉身,上前一步,行禮如儀:“娘娘,您可還記得這句話‘你不懂!她同羽貴妃不同,畢竟是皇上的女兒!隻是現在看來,她也不能小瞧了……’嗎?”

靜妃神色中的冷然在逐漸消失,她逼視舞惜:“你聽誰說的這些話,竟想來套本宮的話?”

舞惜搖頭:“娘娘多心了,舞惜不敢。隻是若父皇無意間聽見這些,會怎樣呢?娘娘您是聰明人,昔年您與我母妃親如姐妹,父皇也相信你們間的姐妹情深。若他知道了這些話,可還會相信您?”

靜妃目光淩厲如劍,道:“都是莫須有的事。皇上天縱英明,怎會相信!”然而任她外表如何強勢,聲音中偶爾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心底的些許慌亂。

舞惜心下明了,自己是賭對了!靜妃果然和母妃昔年獲罪有著直接的關係,或者說就是她主導了那場戲!

“莫須有?我母妃當年之事何嚐不是莫須有!枉她當年如此信任您,您居然用那樣下作的手段陷害她!這麽些年了,午夜夢回時,您就不會害怕嗎?……”

“啪——”

麵對舞惜的咄咄逼人,靜妃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

舞惜的頭歪向一邊,整個右臉火辣辣地疼,耳邊隱隱有嗡嗡聲。雲珠聽著聲音,迅速直起身子回頭,看著舞惜臉頰上清晰的指印,不顧靜妃的反應,站起來,心疼道:“公主——”

爾珍看著舞惜的臉頰迅速腫起,輕輕扯了扯靜妃的袖子。靜妃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方才下手是太重了!但——

打都打了!後悔不是靜妃的脾性,她等著看舞惜的眼淚,亦或者是舞惜會還手。

真疼!

這是那一瞬間,舞惜的感覺。然而她並未有什麽激烈的反應。

轉過頭,舞惜迎上靜妃的眼眸,用力扯起嘴角……舞惜麵上的微笑和美如春風拂麵,說話時耳垂上的金珠子閃著點點星芒:“原來娘娘也有沉不住氣的一麵!”

這樣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仿佛之前被掌嘴的並不是她。

如此一來,靜妃倒有些不淡定了!舞惜……她是故意激怒自己,故意挨這一巴掌的!有了這樣的認知後,靜妃開始後悔,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竟被這樣一個小丫頭三兩句話激怒了!

舞惜不想再和她糾纏,方才的試探已讓她確定,母妃的事就是靜妃一力策劃的!不容靜妃再開口,舞惜已然屈膝行禮:“恭送娘娘!”

靜妃怔怔半晌,到底沒有說話。一行人轉而離去。遠遠有爾珍的聲音傳來:“方才在絳紫閣,什麽也沒有發生。明白了麽?”“是。”

看著靜妃走遠了,舞惜轉回身,徑直倚在貴妃榻上,微微閉目。倒是雲珠她們個個紅了眼眶。

不一會功夫,雲珠拿來濕帕子,輕輕敷在舞惜臉頰上,哽咽道:“公主,您用帕子敷敷吧,涼涼的,舒服一些。”

睜開眼,接過帕子,舞惜想笑她們小題大做,扯動嘴角發現疼得愈發厲害,也就不再勉強:“我沒事。你們別這樣,就好像我受多大的傷一樣。”

“靜妃也太欺負人了!”

“五公主自己不得理,靜妃竟拿咱們公主撒氣!”

秋月她們一個個地埋怨著。

舞惜目光柔和,看著她們為自己抱不平,心中竟連被打的那絲怒氣也消失了。雲珠見她沒有說話,趕忙製止了大家的七嘴八舌:“好了,你們少說幾句。讓公主靜一靜。”

“今天的事,若是父皇問起,關於我母妃的,你們半個字也不許提!”舞惜命令道。大家雖不明白,卻也不多問,應了是就各自忙去了。

雲珠在旁伺候著,想了想還是將疑問道出口:“公主,奴婢覺得您……是特意激怒靜妃的!是為了小姐嗎?”

舞惜帶著激賞的目光投向她,本也沒想要瞞著雲珠:“姑姑果然是了解我的。……”“那您預備告訴皇上嗎?”其實看靜妃的反應,雲珠也已猜到答案。若皇上知曉當年之事的來龍去脈,那麽小姐也就沉冤得雪了!

舞惜沉吟片刻,略顯無力地搖頭:“不行,還不能告訴父皇。昔年之事我雖已確定是靜妃脫不了幹係,卻並不知曉細節,沒有證據,靜妃斷不會承認。且年代久遠,當年參與此事的人除了她心腹之外,應均被滅口。靜妃母家在朝廷還有重臣,父皇即便疑心,想來也不會貿然徹查。”

聽她這樣細細說來,雲珠眼中的希冀漸漸黯淡,問道:“那今日掌摑一事,公主告訴皇上嗎?”眸中精光一閃,舞惜淺笑:“自然。我原本不欲為難流嫣,是她們步步相逼,那就休怪我不顧姐妹之情了!”

晚膳時分,舞惜如常帶了食盒前往明光殿。

趙德在殿外,遠遠見舞惜來了,忙迎上前去,接過食盒,笑著道:“六公主,適才皇上還和奴才念叨著您,可巧您就來了。”

舞惜低著頭,聲音中夾雜著委屈:“趙公公,麻煩你告訴父皇一聲,我宮裏有事,就不進去向他請安了。”

趙德訝然,這是不曾有過的事,聲音不禁高了幾分:“六公主,您今日是怎麽了?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趙德!”有聲音從殿中傳出。

“奴才在。”趙德連忙應著。

“是舞惜嗎?讓她進來,正好陪著朕用膳。”

雍熙帝既然這樣說了,舞惜也沒有就走的道理,隻得依言進了大殿。

殿中,依舊是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此刻聞來,有著讓舞惜莫名的安心。請了安,舞惜沒有往常的活潑,隻是靜靜站在一旁,低著頭。

雍熙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頭看著她。感受到雍熙帝的注視,舞惜不自覺地將頭埋得更低。

即便已近黃昏,殿中燭火依舊亮如白晝。

雍熙帝想著午後的一幕,起身踱步到她旁邊,審視片刻,命令:“抬起頭來。”舞惜恍若沒有聽見,並沒有動。“抬起頭來!”略高了聲調,雍熙帝重複著。

舞惜微微抬頭,當雍熙帝目光觸及她略微紅腫的右臉上,手指印清晰可辨時,殿中有了瞬間的寂靜。那瞬間的寂靜讓舞惜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怎麽回事?”雍熙帝問,語氣中隱隱有一絲怒氣。

舞惜搖頭,低聲回答:“沒事。請父皇不要過問。”

“是靜妃?”雖說是問句,但雍熙帝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驚詫地抬頭,舞惜脫口而出:“父皇怎麽知道?”

“果然是她!”再說出口的話中,怒火已漸漸升高,揚聲喚,“趙德。”趙德聽這聲音,迅速進殿。待雍熙帝交代完,又迅速躬身退出。

舞惜低聲勸著:“父皇,保重龍體要緊。切勿因這等小事生氣。”雍熙帝緩和了臉部線條,輕拍舞惜的肩頭:“你總能體貼父皇。不似有些人,成日裏沒有片刻的安寧!”說到最後,聲線又不自覺地抬高。

舞惜扯開話題,從桌案上取過食盒,端出精美的點心:“父皇嚐嚐看,女兒新製的糕點。前次父皇說玫瑰露太過甜膩,女兒此次特意多兌了牛乳。父皇吃吃看,可好些麽?”

雍熙帝深深看她一眼,沒有再言其他。父女倆就糕點談了起來。

少頃的平和被匆匆而回的趙德打破:“皇上,奴才已派人查了。下午靜妃娘娘帶了人到了絳紫閣,奴才們說娘娘……掌摑了六公主。原因好像是娘娘心疼五公主,說是午後五公主被六公主欺負了。奴才適才也已派人去了毓秀宮,毓秀宮的奴才們說,靜妃娘娘被六公主……氣得不行,回宮就道頭痛。現下吃了安神藥,已經睡下了。”

雍熙帝的眉頭緊鎖,眼神中透著不屑:“頭痛?朕看她是成日裏太閑了!她真當朕不知道流嫣午後都做了什麽?既是她頭痛,就告訴敬事房,讓她好生歇息。”

“是。”趙德應聲退下。

舞惜聽得“午後”二字,抬頭,遲疑開口:“父皇,您午後在……禦花園?”雍熙帝點頭,問:“是。朕當時隔得遠。你與流嫣說了什麽,她為何突然責怪你?”說到這,舞惜委屈道:“為了和親。姐姐說父皇不喜歡女兒……所以讓女兒去和親……”

雍熙帝硬了語氣:“流嫣……她太讓朕失望了!舞惜,今日之事,朕會給你個說法!”

舞惜體貼搖頭:“父皇心疼女兒,女兒心裏明白。靜妃娘娘是長輩,教訓晚輩是應該的。父皇切勿生氣。”

一席話說到雍熙帝心坎上。用了膳,又派了李太醫為舞惜上藥,方才著人送她回絳紫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