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在即,舒默難得空閑。
藍納雪知道若想趕在那個大秦公主入府前懷上公子的孩子,這是最後的機會。因此素日裏無事就找莫素和來把平安脈,並軟磨硬泡地開了好些坐胎的良方,每日一碗碗苦湯藥下肚。
然而天不遂人願,藍納雪這邊尚無動靜,鏡月軒那邊卻傳來了好消息——杜筱月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臨近新歲,月姬又有了身孕,自然是喜上加喜的。原本在府裏悄無聲息的鏡月軒頓時熱鬧起來。因著舒默在子嗣上頗不順遂,這樣突如其來的喜訊就連大汗也驚動了!
拓跋乞顏心知舒默為著上一個孩子心裏始終不舒坦,加之長年征戰在外,這個孩子來得不易,於是格外重視。不僅將宮裏的禦醫派了一個去二公子府,還經常燕窩、阿膠流水似的供應著。
一直默默的杜筱月因著腹中胎兒突然就千嬌萬貴起來,舒默也是隔三差五地陪在身邊。這可羨煞了一直想要孩子的藍納雪!
凝翠閣裏,子衿端著坐胎藥,站在藍納雪前麵:“側夫人,這藥……您還喝嗎?”藍納雪一手將藥碗打翻在地,冰冷的眼神掃過地上烏黑的藥汁,恨恨道:“這是什麽坐胎藥?我喝了一個多月,一點用都沒有!倒是杜筱月那個狐狸精,平時看她不吭不響的,倒學會了勾引公子!”
子衿在旁陪著笑臉:“側夫人,莫大夫說您身子骨弱,加之前次小產又傷了身子,因此要好好調養,方能有所收獲。”
藍納雪聽到“小產”二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都是烏洛蘭那個賤人害的!”
“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多不值。奴婢將藥重新熬來。您還年輕,一定會有的!”子衿說罷彎腰將碎瓷片一一拾起。
藍納雪頹然坐在椅上,黯然神傷:“烏洛蘭好歹有個女兒,如今連杜筱月也有了,公子整日陪著她,已經三五日不到我這凝翠閣來了。不出半年,待大秦公主入了府,我在這府上豈不是更沒有地位?”
說話間,子佩挑簾進屋,見這光景,心下了然,建議道:“側夫人,聽說大汗特意挑了醫術高明的人來府裏,直到月姬產子。要不奴婢去請他來為您看看吧!”
一句話燃起藍納雪的興致:“好!好!好!你快去請他來!”
“是!”子佩轉身離去。
鏡月軒裏,杜筱月半躺在床榻上,舒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禦醫跪在一旁,靜靜把脈。
須臾,禦醫麵含笑意地起身。
舒默關心詢問:“步太醫,如何?”
步路根恭敬回話:“二公子放心,月姬和腹中胎兒一切安好。臣每日會熬了安胎藥,隻要月姬按時飲用,必會無虞。”
“那就有勞步太醫費心了!”
步路根退下後,舒默來到杜筱月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說:“筱月,到底是你有福,這麽快就有了。想吃什麽、需要什麽就跟他們說,府裏沒有的我讓阿爾薩去想辦法。”
杜筱月嬌羞地點頭:“妾都是托公子的福。有公子時常探望,妾什麽也不缺。”
有了前車之鑒,舒默特地囑咐阿爾薩一定要在杜筱月的湯藥飲食上小心。阿爾薩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舊事重演。
杜筱月吸取了藍納雪的教訓,加之又是隆冬之際,所以甚少出門。舒默尚有政事要處理,皇甫兄弟也都回了平城,幾個人時常討論起國事來廢寢忘食,也就沒有太多時間陪著杜筱月。未免她一個人無聊,舒默吩咐藍納雪,讓她們無事常去鏡月軒陪杜筱月說話解悶。
這日,三人相約一起到了鏡月軒。恰好趕上步路根為杜筱月請完脈。
藍納雪笑容滿麵地說:“步太醫在呢!”
“臣請側夫人安。”
“前些日子你給我開的藥我吃著不錯,還得勞煩你再開幾副啊。”
“臣遵旨。”說罷,步路根向其他兩人請了安,退了出去。
杜筱月從**坐起身子,剛要下地,被藍納雪攔住:“月姬不用多禮,你如今身子金貴,可要小心照顧,切莫像我當初不慎小產!”說話間冰冷的眼神瞥向烏洛蘭。
烏洛蘭裝作沒看見,熱絡地拉著杜筱月的手:“就是就是,你躺著就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側夫人,你們也都坐吧!”杜筱月招呼丫鬟上前,為她們倒了茶。
烏洛蘭打量了下杜筱月,關切問道:“我看你這麽清瘦,可要多吃點,才能把孩子養得壯壯的!”
大家圍繞著孩子說得好不熱鬧,不知怎麽回事,話題扯到了藍納雪身上。
“側夫人,你也要好好調理身子,趕快為公子生個小公子才是啊!”說話的是烏洛蘭。
不待藍納雪反應,茹茹就說:“生孩子還是要看機緣。你看月姬,多有福氣!”茹茹向來心直口快慣了,沒曾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藍納雪當場冷下臉來。杜筱月扯扯茹茹的衣袖,茹茹才意識到自己話沒說對,急忙道歉。
藍納雪看也沒看她一眼,對杜筱月說:“月姬,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罷,起身離去。烏洛蘭和茹茹見狀,也很快找了由頭各自散去。
不過,杜筱月的確是有福之人,順順利利地過了頭三個月,且沒有任何不適的症狀。連舒默也笑著稱讚:“這孩子是個孝順的,極好!”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到了四月間,舒默帶著迎親隊伍動身前往大秦。
大秦皇宮
下月就要遠嫁了,對於這個自己待了近五年的地方,舞惜心中多少有些不舍。雲珠早幾個月就開始張羅著幫舞惜收拾行囊,然而,看著一點一滴皆是心血的絳紫閣,舞惜想要帶走的,又豈止是那些身外物?
坐在秋千上,身後是秋月緩緩推著秋千,舞惜一麵閉目感受和煦的初夏暖風,一麵盤算著還有什麽要準備的。
當子瑾走進絳紫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恬靜愜意的畫麵:高大的桂樹、梨樹下是一架頗為精致的秋千,秋千上坐著一位明豔的少女,麵上帶著甜美安寧的笑……此時正是梨花綻放的季節,偶爾薰暖的和風微微拂過,像一隻溫柔的手緩緩攪動那一樹繁密的梨花,輕薄如綃的花瓣輕輕飄落在少女的發梢衣間……
子瑾怔忪間,已聽得耳畔響起婉轉輕柔的聲音:“瑾哥哥,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說著下了秋千,略帶薄責的看著宮人們,“瑾哥哥來了,你們也不通報,愈發地沒有規矩了!”
“公主息怒……”“是我不讓通傳的。”子瑾接過話,揮手示意他們退下,“‘香迷胡蝶飛時路,雪在秋千來往處’,若被他們擾了,我豈不是看到如此良景下妹妹的風姿了?”
子瑾極少這樣讚舞惜,一時間,竟讓舞惜害羞起來。她手指輕刮一下子瑾的麵龐,啐道:“瑾哥哥何時也學會了油嘴滑舌這套?用在萱姐姐身上也就罷了,何苦來打趣我呢?”
如此說笑一陣,子瑾正色道:“舞惜,後日就是你十五的生辰了。父皇的意思是,給你賀一下。”
想著追封一事,自己已出盡風頭,宮中那些娘娘小主們到時又該不痛快了,舞惜婉拒:“算了吧,父皇朝政上已然千頭萬緒,實在不必為我費心。”
明白她的顧慮,子瑾接著說:“在你這裏辦,除了父皇,隻有我、慕萱和母妃!”
聽到此節,舞惜有些受寵若驚了,興奮地叫道:“父皇萬歲!”
皇帝親自給兒女過生,這在後宮中還是頭一遭,少不得耳邊又要不清淨一陣了。然而,雍熙帝是思慮再三的,畢竟和親不像一般出嫁,逢個節慶什麽的還要見麵,實在想了,一個口諭下去也就是了。舞惜一旦和親烏桓,那此生再相見就不知何年何月了!對這個女兒,雍熙帝向來投入的感情多,嫁了這麽多女兒,第一次竟有了不舍之情!這才決定打破舊俗,親自陪著舞惜過生辰。一方麵知曉她的心性,一方麵也是不想聽那些人的風言風語,因此,他隻告訴了子瑾一人。
這樣的恩寵,不僅是舞惜,整個絳紫閣上下都是同沐恩德。知道雍熙帝要來,雲珠帶著人忙開了。
四月初六,離晚膳時間尚早,大家就都到齊了。平日裏,在雍熙帝麵前,大家拘謹慣了。剛開始眾人也是守著規矩的,直到雍熙帝命令大家“忘了規矩”,隻當是尋常人家一樣,舞惜、子瑾才算放鬆下來。為此,雍熙帝特意命人準備了圓桌,大家圍坐在一圈。
用過晚膳,大家坐在院裏,喝著舞惜釀的桂花醉,陪著雍熙帝閑話家常,舞惜第一次在這裏感受到“家”的味道。而這樣溫暖的氛圍,自從皇貴妃仙逝後,雍熙帝也很少有。以至於當舞惜扶著微醺的雍熙帝出門時,聽見他深情呢喃母妃的名字——若舞!
愈是想珍惜的時光流逝得愈快……
舞惜嫁到烏桓,自是需要帶貼身的人,以往公主和親是什麽陣仗舞惜不知曉,但想著烏桓路途遙遙,而宮女們在宮外也是家人的,她們大都二十五歲以後就可以放出宮去。所以舞惜不想擅作主張,讓她們從此和家人天各一方。
這日,舞惜將大家都叫進殿。雲珠站在她身側,卻也鬧不懂她的用意。舞惜微笑看著大家,聲音是一貫的輕柔:“下個月我就要離開大秦了,我想著給你們重新找個歸宿。雲妃娘娘那一直缺人,她為人和善,你們去了也不會受委屈……”
舞惜這樣絮絮地交代,讓大家都紅了眼圈。雲珠更是走到舞惜麵前,撲通跪倒在地:“奴婢自幼服侍小姐,後又服侍公主,公主遠嫁,奴婢必定是要跟著的!”
雲珠這樣的舉動令舞惜感動,她移步上前,扶起雲珠,勸道:“姑姑,正因你把青春都給了母妃和我,我才更不忍心連累你!你家中尚有親人,我讓瑾哥哥出麵,為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雲珠搖頭,目光中有著堅定執著:“公主嫁到烏桓,那兒人生地不熟,身邊若沒有個穩妥的人,誰來為您分憂呢?況且您和小姐待奴婢極好,奴婢是打定主意終生不嫁的!”
雲珠的陳情使舞惜無法拒絕,說到底,舞惜也是舍不得離開雲珠的。
聽了雲珠的話,秋月也跪下,說:“奴婢入宮起就服侍公主,奴婢要和姑姑一樣,一直陪伴公主!”
“奴婢也要陪著公主!”
“奴婢也要陪著公主!”
……
大家語氣堅定,異口同聲。
這樣的場麵感動了舞惜,使得她內心湧起一陣暖意,走到他們麵前,一一扶起,柔聲道:“大家這樣待我,我很高興。隻是一來我無需這麽多人服侍,二來雲妃娘娘看重你們,是你們的福氣,你們又何苦要跟著我背井離鄉呢?”
如此一番勸說,大家也沒有再堅持,隻有秋月說什麽也要跟著舞惜:“公主若不要秋月,必是秋月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請公主責罰!”語畢,她以首觸地,不再言語。
舞惜見狀,沒再說話,扶起秋月,笑道:“你這丫頭,還學會威脅主子了!”秋月羞赧低頭,小聲說:“隻要能跟著公主就好!”
如此,除了雲珠和秋月外,其餘的人舞惜已奏請雍熙帝,指派到雲妃處。分別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大家對這個體貼下人的公主更是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