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未說出口,然而舞惜也能大致明白他的意思。眨眨眼睛,要不要主動回答呢?舞惜在心底問自己。

舒默盯著她,等著她的答案,他從不是糊塗人,對人對事皆要知道個清楚。舞惜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他實話,反正無欲則剛嘛!加之自己的要求他是做不到的,也沒什麽後顧之憂。

“是,當日的最初人選是五公主,然而烏桓距大秦路遠迢迢,她不願意。而於我而言,隨遇而安即可。我並不想說太多冠冕堂皇的話,但是我作為公主,的確該為我的國家和百姓出一份力!且我沒有心上人,嫁誰都是一樣的。”舞惜說得清楚。

舒默審視著她,試圖想看出點什麽隱藏的理由。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兩次出現在大秦的宴會上時,這些個公主眼中的愛慕,即便他從不流連在女人中,卻也能看出她們眼中的迷戀。唯一變化的就是麵前這個六公主,唯有她,四年的時間她由膽小怯懦到自信耀眼!不論如何,舒默也在心底慶幸,嫁過來的不是那個驕傲顯擺的五公主。

舞惜大方地回應他的審視,既然要說,就索性全讓他知道,也好省了自己的麻煩:“至於你後麵的疑惑嘛,有些話當時我就說過,今日我再說一遍!對於愛,我寧缺毋濫!”

“什麽意思?”舒默問,完全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舞惜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認真:“我隻要唯一!愛就要全部,否則,我寧願孤獨終老!”

“唯一?”舒默嗤笑,這在他聽來簡直就是笑話,“你是說,本公子若要你,就不能碰其他人?”

不顧他暗藏嘲諷的語氣,舞惜的話中有著不容辯駁:“沒錯!否則你即便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麽,有些事我身不由己,有些事,我卻隻遵從內心!”

耳邊是她義正言辭的話語,舒默卻想到了旁的事,有一絲恍惚:似乎……自己從她嫁過來那日起,就沒有再碰過其他女人……

臉色微變,這樣的巧合絕不能讓她知曉!這個女人太不知天高地厚!即便她身上有著令他欣賞的地方,可是為了她,放棄身為男子的特權?她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舒默想著,就該繼續冷著她,讓她對自己有清楚的認識!

舞惜凝視他臉上的微妙變化,心底冷笑。她知道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徹底地遠離烏桓的是是非非!接著說道:“二公子,我尊敬你的為人,身為君子,我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內心,既做不到我的要求,就請不要再來漱玉軒。”

舒默鐵青著臉,被人這麽明顯的拒絕,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他知道自己該扭頭離去,並且永遠不踏入這裏!最後深深看她一眼,舒默點頭,麵容嚴肅,然後大步離開。

舞惜看著他的背影,久久站立,唇邊隱約一抹淺笑。

雲珠看著夜色愈濃,想著舞惜還未回來,剛欲讓人出來尋找,就見她的身影立在門邊。微微有些吃驚,連忙上前扶住她:“公主,怎麽一個人在這?公子呢?秋月不是說你們在一起嗎?”說話間,目光四處打探,並未瞧見旁人。

舞惜唇角上揚,對她說:“姑姑,從今以後,再不會有人來打擾漱玉軒的平靜。”見雲珠麵露疑惑,舞惜簡單將方才一事告知她。

雲珠心底詫異,她知道公主對於感情一事有著自己的要求,卻從未想到她會一再將這些要求說與公子聽。哪有那個男子能忍受公主的這些要求,公主就這般決絕嗎?壓下這些想法,雲珠略帶探尋之意的看向舞惜姣好的麵龐。細心如她沒有錯過舞惜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公主,都言當局者迷,隻怕這次您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內心吧?

“公主,若是……”雲珠試探性的開口。舞惜邊走邊看向她:“什麽?”“若是公子真的做到了,您待如何?”

雲珠的話似微風般吹過舞惜耳畔,卻成功地讓舞惜愣在原地,雲珠仿佛什麽也不知道,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並不再說話打斷舞惜的沉思。

“若是……他不可能做到的!”舞惜搖頭,篤定地說。是的!他不可能做到的!

話雖如此,然而晚間躺在**的舞惜卻失眠了……

透過鮫紗,看著庭院中搖曳的枝葉在皎潔的月色下伴著涼風翩然起舞。青蔥般的指尖輕叩榻邊,口中呢喃:“舒默,你自出生那日起便是烏桓汗王的二公子,對女人予取予求慣了的你,又怎會為我舍棄旁人呢?”倘若你真的做到,那麽我……

好吧,若你真能做到,我也願意試著為你融入這個時空!試著去忘記前世種種,專心做你的夫人!若你能為我弱水三千,取一瓢飲,我也願意為你變成全新的舞惜!

舒默,試試吧!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麽,即便隻有我一人,我也不會讓你後悔你的決定!

梨渦帶笑,舞惜臉上盡是嫵媚柔美。

這夜是雲珠守夜,待她進來時,透過薄紗,便能看見舞惜甜甜的笑意。她一麵為舞惜拉好紗簾,一麵想著:二公子,公主雖是任性些,可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您若真能擁有她的真心,也是您的福氣!公主,她值得您給她最好的一切!

離開漱玉軒,舒默一路帶著怒氣。

舞惜的不甚馴服,舞惜的過分要求,舞惜的不識時務,舞惜的不可理喻,舞惜的蠻不講理,舞惜的……

舒默隻要一想起她的話,就恨不能將她抓過來,好好教訓一頓!從沒人!從沒人敢提這樣的要求!即便當年阿媽寵冠後宮,也沒有對父汗提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不是都言漢女性情溫柔似水嗎?阿媽那般體貼入微,怎麽到了自己這遇到這麽一個刁蠻不講理的漢女?必是因為她身為公主,向來頤指氣使,才會如此無禮!然而,以自己對大秦的了解,公主下嫁後,也沒聽說過,哪個駙馬就公主一個女人啊!她憑什麽對自己提這樣的要求,自負美貌嗎?可是……

舒默想起方才舞惜說話時那認真的樣子,眼睛燦若星辰,唇角揚起自信的笑,渾身上下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微微閉眼,眼前還是她那雙翦水秋瞳,波光流轉間仿佛會說話……

不得不承認,那樣的她特別美,甚至比出嫁那日著大紅嫁衣時還要光芒萬丈!

可是,事關自己的男兒氣概,何況自己從不好女色,怎能為了一介小女兒家,就不顧自己的男子氣概?這事若傳出去,自己在烏桓國內還談何威嚴?

拓跋舒默,不要再去想了!無論她如何美貌,難道自己還找不到比她更美的?且自古女子以柔順為美,漢人更是講究三綱五常,她連這些基本的都做不到,空腹美貌又有何用?拓跋舒默這樣告誡自己,心情平複上幾分。

一路想著心事的舒默冷不丁被人撞到,皺起的眉在聽到嬌弱的驚呼聲時平緩下來。

藍納雪遠遠瞧見舒默獨自走來,似乎是有心事,並沒有往日的神采飛揚。她微微整了整衣襟,裝作不經意間撞上舒默,接著雙手撫上他的胸膛,好似柔弱得不堪一擊。

“公子……”藍納雪眉目含情,嬌滴滴地輕喚。

她的這些小伎倆哪裏瞞得住向來精明的舒默,然而即便知曉她的伎倆,舒默也享受這樣的溫香軟玉,終歸她們是肯為自己花心思的。

不再去想那倔強的小妮子,舒默扶起藍納雪,關切問:“雪兒,可有傷著你?”這樣溫情的舒默是少見的,藍納雪眸中凝聚起薄薄水霧,我見猶憐地搖頭:“沒事。公子,凝翠閣中備了您最愛的碧螺春,您可願去嚐嚐?”

烏桓為草原遊牧民族,人們更加偏愛濃鬱的奶茶、醇厚的烈酒,淡雅馨香的茶於他們多是敬謝不敏的。然而舒默的阿媽來自大秦,最愛清香幽雅、飲後回甘的碧螺春,受阿媽的影響,舒默也最喜歡碧螺春。

凡是舒默的喜好,藍納雪都細心地去迎合。原是喝不來茶葉的她將碧螺春當藥般逼自己飲下,直到如今,對於碧螺春,她也算是如數家珍了。

“你是專門來找我的?”舒默微不可見地擰眉,並不喜歡這種打探自己行蹤的女人。可他卻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去凝翠閣了。

藍納雪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連忙否認:“並不是,今夜月色怡人,妾剛從茹姬那小坐回來。妾知道您喜歡碧螺春,因此日日都命人備下了,免得您來了,卻沒有準備好。公子,妾不想讓您失望。”話到最後可謂是深情流露。

她的細心令舒默歎氣,腳步一轉,朝著凝翠閣的方向走去。藍納雪在身後緊緊跟隨,麵露滿意的笑。

“公子,讓妾伺候您歇下吧!”藍納雪屏退了所有下人,娉婷來到舒默身邊。今夜的她是有特意打扮得,身上有著好聞的熏香味。

舒默微闔雙目,鼻尖縈繞的盡是藍納雪身上的香味。腦中卻不自覺地想著:舞惜……與她的幾次近距離接觸好似從未聞到她身上的熏香味,然而她身上總是有著淡淡的香,然而,漱玉軒是不見熏香的。

再度輕輕嗅一下,舒默唇角不自覺地柔和上幾分:不論舞惜怎樣令他惱火,都得承認,她身體散發的淡淡香味比這些名貴熏香好聞上許多。

下意識地摒了摒呼吸,舒默點頭。

藍納雪手上更輕柔,吐氣如蘭:“公子,您好久不來妾這兒了,還以為您不喜歡雪兒了呢!”舒默也是男人,麵對自己的女人百般示好,哪有不動心的?然而——

“對於愛,我寧缺毋濫!”

“我隻要唯一!愛就要全部,否則,我寧願孤獨終老!”

“我隻要唯一!”

“我隻要唯一!”

……

不知為何,耳畔總有她的聲音一遍遍回響,像魔咒一般,揮之不去……

睜開眼,眼前浮現她自信的樣子,微抬的下頜,明亮的眼眸,若有若無的笑……想著她聲似鶯囀地叫自己“舒默”……

將目光移向藍納雪,原本眼中的情愫轉淡、消逝……

察覺到舒默的身子僵硬,藍納雪納悶地看著他,小心地問:“公子?”

“舒默”……

“舒默”……

“舒默”……

舒默歎氣,好吧,他承認比起嬌滴滴的“公子”,他更喜歡她脆生生的“舒默”!自己這是怎麽了,原來也從不曾想起她,如今她對自己這般不馴,自己卻該死的放不下了?

舒默重新穿好衣衫,稍稍推開藍納雪,不再看她,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