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帶走了白日裏陽光普照過後的炎熱地氣,時不時能感覺到一陣陣涼風拂麵,很舒爽。耳側時有夜鴣啼鳴,加之頭頂樹葉摩挲沙沙作響,聽上去很滲人。

小娥早已經不是跪著的姿勢,從坐著到趴著,最後成蹲著,累倒是不累,恐懼也能挺住,就是渾身上下不知被蚊子咬了多少個包,實在是癢的受不了。

“你倒是瀟灑,看來這奴才做的不錯啊?”語氣雖為調侃,卻不怒而威,小娥嚇得一哆嗦,剛要轉身尋找聲源,那人冷聲:“別動,還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

小娥果真不敢動了,依舊懶洋洋的蹲在那裏,用心傾聽:“明日裏玉家就有好戲看了,可別忘了匯報給主子聽聽解悶,可記住了?”小娥點頭,輕輕應了一聲。

“記住就好,切記,你的主子是誰,莫忘了本,將王妃看得好好的,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若是……”他不再說話,小娥已經冷汗直冒,雙膝自然恢複跪地姿態。

久久再聽不到有人說話聲音,小娥嚇得心跳如鼓,更不敢扭身去看,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頭一把,嚇得小娥媽呀一聲慘叫,仰頭瞧,正是玉九,這才摸了摸胸口,心有餘悸:“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玉九皺眉,“我是人,又不是鬼,怎會嚇到你,倒是你,叫了你幾聲不回,冷不丁就喊上一聲,反倒嚇得我夠嗆,真不知你想啥呢?”

小娥氣得呲牙咧嘴:“我想啥,我能想啥,你跪在這裏半宿試試,讓蚊子啃啃你,你就知道想啥了。”她扶著地麵踉蹌起身,使勁揉了揉膝蓋才挺直了腰板。

玉九被損的沒了底氣,“人家可是來接你的,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反倒吼我幹嘛?”

“切!”小娥跟著韓露學的,切這個字,運用的得心應手,“那是夫人派你來接我的好不好?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才不!”玉九反駁,“是公子讓我來接你的,還讓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在回去呢!”小娥微愣,一笑不再說話。

翌日天亮鳥鳴,明晃晃的陽光將玉家小院,照得裏外通透。外院裏很快就熱鬧起來,時不時就能聽見有丫頭嘰嘰嘎嘎的笑聲。

偏宅內玉滿樓對著練拳沙袋揮汗如雨,雙手若鷹爪用力,雖有繃帶纏繞,但仍擋不住青筋突漏。幾番下來,效果非常好,不僅沒有將手刺破,縱是力道也掌握的很專業。

心中暗歎自家娘子,果真是個有才之人。

其實這沙袋原定七夕節當夜就要送給相公的,但丫頭沒見過具體是啥東西,所以製作出來的東西,總感覺不倫不類的,讓玉滿樓試用了一次,就打的肚破腸流,沙子澆了他一身。

韓露無奈隻得按照回憶改良了數個,又和玉滿樓共同研究,最終才出了個雛形,也是玉滿樓最為滿意的一個,最起碼用了三天都沒漏呢!

他扭動著酸痛的手腕,揮灑頭上熱汗淋漓,將手掌上的繃帶解開扔到一邊,端了整桶的涼水,從頭澆到腳上,頓時涼了滿身的熱氣,忽聞外麵的笑聲越來越響亮,他心中疑惑,按理說,家中奴仆都懂得規矩,怎就如此早大聲喧嘩,可是會吵醒那個大懶貓的。

“真是慣得越來越不像話了。”玉滿樓聽聲音越來越大,大為惱火,一腳踢開擋路的銀英槍,嘭的一聲驟響,牆皮掉落一地,大喊順兒,可連喊了三聲也沒人理會,還真是怪了?

轉身去了更衣間,用毛巾擦幹身上水跡,換上簡易武裝的冰蟬絲白袍,腰間緊捆翡翠玉帶,隨意將黝黑長發盤成馬尾,幾個大跨步,已經飛身至門外,見門口竟然史無前例的無一人把手,劍眉漸漸斂緊,能有如此號召力的人,怕是就隻有她了。

“快點,都快點,夫人可是說,必須穿上自己最體麵的衣服,頭上戴的也要是最好看的釵子。”春櫻喋喋不休,還不忘讓夏蓮幫她把把關,看穿戴可妥帖。

秋麥最是手笨,向來少梳妝,剛剛想著畫個淡妝,結果眉毛畫得跟兩條蟲子似的,悔得不行,悶頭四處找水洗臉。

順兒想自己好賴不及也是院裏的管事,怎麽也該氣派點,便回去將他爹爹從來舍不得穿的一套好衣袍偷了出來,好不容易穿戴妥當,正想找人驗證,見秋麥貓腰往前,一把拉住她肩膀,硬拉了起來。

“秋麥,你看順兒哥哥,穿這身怎樣?”順兒手捋順著衣角,得色的忘乎所以,秋麥捂著臉本不想抬頭,硬讓他拉了起來,定睛一看,嚇得媽呀一聲:“媽呀!順兒哥,你咋把你爹爹的裝老衣服偷出來穿上了?這若是讓你爹知道了,還不撕了你的皮。”

順兒嚇得鐵青著臉色,手舞足蹈大喊:“鬼啊!”扭身就跑了。秋麥疑惑,哪裏來的鬼,四處看看也沒人啊!卻忘了她接下來要做什麽,迷迷糊糊往前走,與玉滿樓走個對頭。

“二公子!”秋麥笑盈盈過去打招呼。

白麵,紅唇,粉臉蛋,粗眉若兩條黑溜溜的貼樹皮,頓時唬的玉滿樓一閃身,避之不及。擰緊了眉頭,都不敢再看她下一眼,“秋麥,你這是……快快洗掉,可別嚇到夫人。”

秋麥捂臉,原來順兒口中的鬼,正是她自己。

玉滿樓一路所行,驚心動魄。跟唐僧入了百妖洞一般,能避就避。心道,這滿院子的女人都怎麽了?無論是丫頭,娘子,嬤嬤俱是濃妝豔抹,盛裝打扮,就是新來的徐三嬤嬤和徐四嬤嬤,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如此美豔怎能孤芳自賞,正眉開眼笑地滿院子找人欣賞。

就連家丁護院也未曾幸免,陳把式和小軲轆將新做的衣袍都換上,在門前互相指點不足之處,見玉滿樓過來,忙過來作揖,笑問:“二公子,瞧我們這身行頭,感覺如何,可有氣派?”

他皺眉,錯開走遠。

“二公子,看我今天的妝畫得可好?”夏蓮明明挺清秀的丫頭,怎麽就偏偏鍾愛濃妝呢!弄個跟媒婆似的,還有臉問好不好?玉滿樓委實無語。搖頭再搖頭,急忙忙往內院跑。

“公子怎麽不說話,還皺眉頭,夫人都說好看的。”夏蓮疑惑,問還在梳妝的冬青,冬青稚嫩的笑臉上,畫著烏起碼黑的煙熏妝,正美的忘乎所以,無所謂道:“二公子沒法說唄,說你好看吧!那夫人往哪裏放?”

夏蓮被奉承的都找不到北,抿著嘴笑,“那我去問問剩子哥去,讓他看看可好?”冬青見她又要去找王剩子,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夏蓮姐,王剩子哥可是有婆娘的,你還是跟他走遠點的好。”

“有婆娘咋了?也沒人規定,有婆娘了就不能再說二房,再說了,我家什也不錯,縱是不能跟陳錦姐姐平起平坐,也萬不會虧待了她們母女的。”

冬青怎麽聽這話都別扭?擰了擰眉頭,見夏蓮早已走遠,心裏默默嘀咕,這事最好別讓夫人知道,不然夏蓮有你好看的。

玉滿樓懷揣一路疑惑回了臥房,迎頭見始作俑者,正端坐梳妝台前,前所未有的精心梳妝,聽有人開門,回眸一笑百媚生,水瞳含情脈脈弱水三千,恨不得將他溺斃其中。

唇紅齒白,顧盼生輝,絕色傾城,似乎沒有一個詞匯能形容她此時的美,玉滿樓徹底懵了,呆呆站立門口,半響聽她掩唇嬌笑,問道:“相公,我可美?”

“美,真美。”玉滿樓似中了蠱,脫口而出,緩緩向前走了兩步。

韓露見他表情便已知曉,樂的一拍大腿,早改了剛才溫雅模樣,爽快指向身後,“美就行,說說我穿那件裙子好看。”

玉滿樓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入眼滿地狼藉,就是冬日裏穿的裘襖都翻了出來,扔得滿地都是,他皺眉,再皺眉,俯身將衣服一件件撿起來,“你這又是抽的哪門子瘋啊?”

“抽風?我有嗎?”韓露絲毫不自覺,摸了摸精致的花妝,對鏡貼花黃,巧笑嫣然,“我可沒有瘋,我這是防止有人進了門逼著我發瘋。”

正蹲在地上撿衣服的玉滿樓頓住了動作,喃喃問道:“你知道了?”

韓露惡狠狠睨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對啊!昨個就知道了,本想著跟你共商大計。但你老人家脾氣衝,根本不理我。你不理我,我也不至於自動放棄吧?若是你真的想讓我放棄,我便不奮鬥了,若你還有一日愛我,我便要為了你我的幸福博上一把。”